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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墨是有脾氣的

第五十七章 葬禮

阿墨是有脾氣的 江南四葉 3979 2020-02-14 21:26:16

  一個星期回來B城兩次,楊墨有一刻仿佛認(rèn)為自己重新又回到了小時候,家門口會有盼著她身影出現(xiàn)的遲暮雙眼,或者廚房里會有為她特意留著的溫?zé)岬娘埐?,再或者會有一聲親切的“阿墨啊,回來啦!”

  五年了,再一次重新出現(xiàn)在曾經(jīng)的家門口時,楊墨覺得手有千般重,她像一位第一次登門拜訪的過客,內(nèi)心忐忑不安。為她開門的是弟弟,弟弟見到楊墨便親切的稱呼,這讓楊墨尷尬的雙腳找到了一小方立錐之地。

  家里沒有多余的客人,母親坐在沙發(fā)里,見到楊墨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多大的情緒,,仿佛知道楊墨今天會出現(xiàn)似的,視線從楊墨身上略過便移過了臉去,頗有一種你不開口我也不開口的架勢,那張臉依舊如當(dāng)年一樣,鐵青著的,唯一的不同,便是憔悴了些,紅腫的雙眼向別人表示著她的傷心。

  對于父親,楊墨是有感情的,即便父親并沒有給與過她足夠的父愛,但多年的學(xué)費,父親確實沒有耽擱過,她是知恩圖報的人,為此她回來了,即便這個家里只有弟弟一個人搭理她,即便父親在最后一刻都沒有想和她見一面、說幾句話,即便回來會接受到這些預(yù)料之中的白眼,她也要回來,回來送父親最后一程。

  楊墨選擇坐在餐桌盤的椅子上,隨即說道:“老弟打電話讓我回來,父親的葬禮費我會出,墓地選了嗎?沒有選的話,我出去看看?!?p>  母親聽到楊墨說出錢,態(tài)度似乎和緩了些,但依舊不看楊墨,目視著沒有打開的漆黑的電視屏幕,說:“還沒有選?!?p>  楊墨掀眉睨了母親一眼,忽然想起了那年春節(jié),奶奶還在世的時候,農(nóng)歷12月29日。

  那一天似乎是因為冰箱里放肉的原因,奶奶把冰箱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她幾個星期前放進(jìn)去的一塊豬肉。奶奶是一個從貧苦時期走過來的老人,加上和母親兩人的不和諧,為此,她第一個想法便是母親把她的肉拿出來給炒給大家吃了,母親卻說自己看都沒有看到過冰箱里的肉,兩人爭吵了幾句,心中誰也不服誰。下午父親上班回來,母親便拉著父親在廚房里嘰咕,結(jié)果可想而知,父親又無頭無腦的說了奶奶一通,奶奶那張有苦難言的表情,仿佛又歷歷在目。

  楊墨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那塊肉到底去了哪里,后來也沒有人再提起過,但楊墨知道,在奶奶心中一定沒有忘記過。

  最讓楊墨吃驚的是,除夕那晚,奶奶由于視力下降,招呼她去房間里給大家封春節(jié)紅包,奶奶一開始準(zhǔn)備給大人每人300元,小孩子每人100元。楊墨見了不滿的說:“封什么300元,每人都封100元,你自己又沒有退休工資,口袋里那點錢都是姑姑、大伯們給你的,用掉一點就少一點,以后你自己要是急需要用錢的時候可有你后悔的了?!闭f著就從另外兩個紅包里各抽出了兩張鈔票。

  奶奶猶豫了一會,道:“100太少了點吧!還是封200吧!”

  楊墨不滿的白了奶奶一眼,露出了她少有的強(qiáng)勢,道:“100就100,不要再說了。”說完就把紅包都封了口。

  吃過年夜飯,奶奶從口袋里把紅包掏出,一個個走到我們面前分發(fā),蒼老的聲音聽在楊墨耳里,覺得整個大廳就像在圍著她轉(zhuǎn)圈一樣,很暈,很暈,奶奶的聲音還在耳邊環(huán)繞:“銘城,湯華,來,新年快樂,祝你們財源滾滾,阿墨,老小,嗯……還有楊雪,奶奶祝你們學(xué)業(yè)有成,都能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p>  楊墨冷眼看著周圍的一切,父親接過紅包后,道了聲“謝謝”便繼續(xù)抬起筷子去夾菜。母親同樣道了聲“謝謝”,接過紅包后嘴角那一抹笑容令楊墨看的刺眼,就像醫(yī)院里螺旋的電器鈍進(jìn)了心口。楊雪也是一臉冷漠,似乎覺得是理所當(dāng)然。只有弟弟,對著奶奶高聲笑道了一聲:“謝謝奶奶?!蹦棠贪l(fā)完紅包后又落寞的回到座位上,楊墨只覺得凄涼,桌上用厚重的瓷碗擺著的大魚大肉,以及大紅鼓鼓的紅棗,就像小丑的臉譜,諷刺極了。

  至今那副畫面,就像深深的烙印一樣,刻在楊墨的心上久久不能釋懷。

  楊墨抬手拿起肩包,起身道:“父親是在哪個殯儀館,我先去看看?!?p>  母親似乎是意識到父親已經(jīng)離開了她,加上她自己的父母早已去世了十多年,兄弟姐妹也都有他們自己的小家要顧,她現(xiàn)在唯一靠的住的只有她自己的子女了,雖然父親出車禍得到了對方幾十萬塊錢,但兒子還沒有畢業(yè),楊雪剛大學(xué)畢業(yè)也沒有錢,現(xiàn)在唯一有能力辦事的只有楊墨了,想到這,她道:“讓老小陪你去吧!他知道地方?!?p>  出租車上,楊墨問弟弟,“老弟,楊雪去哪了?”

  弟弟似乎很吃驚,“在家?。∷恢倍荚谒约旱姆块g里。”

  楊墨“哦”了一聲,繼續(xù)問道:“你們兩個平時都在家里做什么?”

  弟弟想了一會兒,“嗯……看電視?!?p>  殯儀館的人員告訴楊墨,明天的儀式都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她只確認(rèn)了一遍,已保證沒有任何閃失。楊墨心中想去看一眼父親的遺容,但最終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她最終還是對父親沒有表示見她最后一面而耿耿于懷。只是在從殯儀館出來時,有一點悲從中來,眼淚似要奪眶而出,但被她吸了回去。楊墨聳聳肩,想不明白,心中揣測,這或許就是所謂的血肉相連吧!

  楊墨為父親選了B市最好的一處墓地,她身上并沒有多少錢,這么些年,她幾乎沒有收入。在和唐魏真正在一起的時候,他把他的銀行卡執(zhí)意交給楊墨保管,拒絕不了,只好收下,但除了平日里的開支,楊墨從來沒有動過里面的錢,就連里面究竟有多少錢她都沒有查過。為此在刷卡機(jī)上一筆就刷出10萬元錢時,她捏著手中的銀行卡愣了很久。

  從墓地離開后,楊墨沒有打車直接回去,而是帶著弟弟來到了一家海底撈門口,道:“想不想吃火鍋?”

  “想?!钡艿芴ь^看著楊墨說。

  楊墨輕笑道:“以前有吃過海底撈嗎?”

  弟弟搖頭說:“沒有?!?p>  楊墨眼中劃過一抹心疼,纜過弟弟的肩膀,道:“走,姐姐帶你去吃?!?p>  楊墨看著弟弟手足無措的樣子,她不禁輕笑道:“來,姐姐教你,吃火鍋得先調(diào)醬。”

  弟弟看到什么都想撈一勺放進(jìn)碗里,回到座位上時,碗里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碗火鍋醬,惹得楊墨“咯咯”的笑個不停,打趣道:“你這是吃火鍋還是吃醬呢?”

  弟弟用筷子粘了一大堆火鍋醬放在嘴里,仰頭道:“都吃。”

  “哎……老弟,要是今天回去,有人問你今天都干了什么,你怎么回答?”楊墨身子往餐桌上湊了湊,忽然問道。

  “去了殯儀館和墓地。”弟弟夾了一卷肥牛放在嘴里,脫口而出。

  “那如果有人再問你,我和你說了什么,你要怎么回答呢?”

  “就說問了殯儀館和墓地的事情。”弟弟像開了竅似的,對答如流。

  楊墨趁著吃火鍋的間隙給自己定了一晚酒店,和家挨的不遠(yuǎn),她不想住在家里,她知道家里并沒有給她鋪床,索性眼不見為盡吧!

  回到家把墓地地址告訴了母親后,楊墨便往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訂了酒店,明天直接去殯儀館?!?p>  母親沒有挽留,倒是弟弟說想和她一起去住酒店,楊墨瞟了眼母親的神情,似乎不是很愿意,為此她委婉拒絕了。走在小區(qū)街道上,楊墨才忽然意識到,她今天倒是進(jìn)了家門兩回了,可是連一杯水都沒有喝到,想到這,她不禁加快了腳步,兩旁被修整成長方體的灌木叢,在夜色的籠罩下,像黑漆漆的棺材,陰測測的,透著從葉縫里偷下來的月光,發(fā)射出銀白色的星光,像一雙雙眼睛,正盯著她看。

  當(dāng)晚,楊墨給唐魏打了一個電話說她刷了他10萬元錢。

  唐魏似乎是知道她今天一定會打電話過去似的,笑道:“墨,你是我妻子,丈夫給妻子銀行卡就是讓妻子刷的,所以你不用向我像匯報工作一樣的告訴我?!?p>  “可是……那畢竟是你掙的,我覺得應(yīng)該要告訴你,否則我過幾天來瑞士便把銀行卡都還給你?!睏钅宰鹦臉O強(qiáng)地說,在她眼中,向來都看不起伸手向丈夫要錢的女人,花了這一筆錢,她隱隱有了要出去找工作的想法。

  唐魏拗不過楊墨,笑道:“好,都聽你的?!辈贿^他卻抓住了楊墨話中的關(guān)鍵信息,激動地問:“墨,你過幾天就過來了嗎?什么時候?我先給你買機(jī)票?”

  楊墨正想開口,忽然又一陣惡心涌上心頭,她幾乎是立馬扔掉了手機(jī)往洗手間門口跑去,撞的洗手間的門砰砰作響。

  唐魏聽電話里聲音不對勁,焦急的直喊楊墨的名字,楊墨過了好幾分鐘后才重新拾起電話,道:“唐魏,我沒事,不用擔(dān)心。”

  雖然是安慰的話,但聽在唐魏耳里卻完全是另一幅景象,尤其是明顯的虛弱聲音,他焦急地在那邊喊道:“墨,你這些天有按時吃藥嗎?身上的藥還夠嗎?要不明天你就來瑞士吧!”

  楊墨笑道:“好啦!不用這么大驚小怪的,我過3天就過來,對了,Karl怎么樣了,最近還聽話吧!”

  “行,那我先幫你把機(jī)票買了,他啊!越來越不聽我的話了,現(xiàn)在什么事情都不和我說,我都懷疑他是不是迷上游戲了,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可我每次去偷抓又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楊墨輕笑道:“Karl又沒有游戲機(jī)和手機(jī),怎么打游戲,不過算下年紀(jì),是到了叛逆期的時候了,情緒比較不穩(wěn)定,我們應(yīng)該多和他說說道理,不要把他逼得太緊了,好了,等過幾天我過來再說吧!我這段時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總想睡覺?!?p>  唐魏默了一會兒道:“好,你早點休息,我先去看看機(jī)票。”

  儀式上,母親哭的抑揚頓挫、成調(diào)成曲,被母親的姐妹們扶持著泣不成聲,站都站不穩(wěn),那一臉的悲傷至痛,楊墨心想確實是情真意切。

  楊雪跪在一旁聳動著肩膀,不停的用紙巾抹臉,楊墨懶得看她,不知何時,楊墨心中早已不認(rèn)她這個妹妹了,手足之情在母親極度的偏心之下早已冰潰瓦解,加上楊雪自身的目中無姐,仗著母親的疼愛把楊墨當(dāng)成家里的空氣,久而久之,楊墨心中對她也是冷漠到了極點,造孽么!的確是造孽。

  弟弟年紀(jì)小,對于陰陽兩隔的事情不太能感受到悲傷,為此他跪在楊雪旁邊只是靜靜的跪著,緩緩的往火盆子里面加錢紙,面上并沒有太多的表情流露,親朋好友們也并沒有對弟弟有過多責(zé)怪。

  唯有楊墨,一個人雙手插在羽絨服的口袋里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仿佛她參加的不是父親的葬禮,而是幫人過來盡盡禮而已。母親那邊的親戚們小聲嘀咕著說怪不得她不得待見,心腸比蛇蝎還冷。

  楊墨站到儀式進(jìn)行到最后一項時,走了出去,眼前仿佛掛了一簾薄薄的冰冷的珍珠簾,一陣寒風(fēng)吹來,把那簾子緊緊貼在她臉上,風(fēng)去了,又把簾子吸了回去,氣還沒有透過來,風(fēng)又來了,沒頭沒臉包住她——一陣涼一陣熱,她只是留著眼淚。

  都說死者為大,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對,她可以因為死亡而不恨父親,但她不會原諒她的父親,同樣,她也做不到原諒她還在世的母親,即便她現(xiàn)在孤苦伶仃,臭名遠(yuǎn)揚的名聲楊墨不打算去翻盤,心涼了,全翻了過來也不覺得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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