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天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涼了。
黃昏時分,楊芙披著一件薄衫漫步在庭院的長廊中,身旁的侍女合歡小心地扶著她。六個月的身孕使她體態(tài)豐盈,但她的容貌依舊美艷如故。
今天,是父親的頭七,父親楊弘章是因罪被削爵免官,失了安陽侯的爵位,最后病死獄中。所以,她不再是侯府嫡女了,但是,此時的她卻是狀元夫人。她的夫君是新科狀元曹文敬,當今圣上都對他贊嘆有加。原本,楊芙以為他會因父親的事嫌棄自己,可是后來她發(fā)現(xiàn)曹文敬對她與往日并無不同。
天慢慢黑了,楊芙走到后院的池子邊,合歡拿出了備好的蒲團,楊芙跪了下去。
父女一場,燒點紙吧。
火焰迅速吞沒了那些紙,暗黃的火光映在楊芙的臉上,楊芙的心里有點難受,眼淚順著臉頰流淌下來,滴在地上。
合歡拿出帕子,遞給楊芙:“夫人,不要傷心了,對您腹中的小少爺不好。”
楊芙接過帕子,擦干眼淚,擠出一絲苦笑:“我又何嘗不知道。”
楊芙雖為父親唯一的女兒,但和父親不是很親厚。在四歲的時候,她被二叔楊弘毅接走了,之后便和二叔一家住在一起,就連出嫁都是在二叔家。二叔一家可算得上是她的恩人了。
紙也燒盡了,楊芙在合歡的攙扶下起身,整理了衣衫,轉(zhuǎn)身,便往回走。
一主一仆往回走著,遠遠地,看到遠處有兩個人影,很是親密。楊芙對這兩個人影太熟悉了,一個是她的夫君,一個是她的堂妹楊英。她捂住嘴,向后退了一步,合歡見狀立刻扶住了她,依稀間可以聽得到他們的對話。
“英兒,你放心,再等幾天,我便讓那楊芙去陪她父親,到時,定會娶你進門?!?p> “文敬哥哥,大伯剛死,姐姐如果死了,會不會影響你的名聲?!?p> “沒事的,她因思念父親兄長,動了胎氣,母子俱亡。”
“但是,她腹中是你的孩子呀?!?p> “誰知道是不是我的孩子,別忘了,她在出閣前就已名節(jié)盡毀?!?p> “文敬哥哥,這是你讓我準備的藥?!?p> “嗯,等過幾天我就放入她的飲食中。”
楊芙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的親堂妹和自己的夫君竟要害她,她往后退著,但不小心踩住小石子絆了一下。
”什么人!“
曹文敬朝這邊走了過來
楊芙知道自己完了……
楊芙的內(nèi)心不僅僅是充滿了恐懼,更是充滿了絕望,她不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曹文敬一步步走了過來,楊英也跟了過來,楊芙就愣在那里,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文敬哥哥,姐姐知道了,怎么辦呀?”楊英焦急地扯著曹文敬的胳膊。
“英兒,莫慌,本想多留她活幾天的,看來只有提前動手了?!辈芪木匆话褦堊钣ⅲ瑢櫮绲卣f道。
楊芙的心在滴血,楊英連姐夫都不叫了,直接叫“文敬哥哥”,好一對狗男女!
曹文敬向后一招手,一句“來人”,便有五六個婆子從屋內(nèi)涌出。
合歡將楊芙護在身后,吼著“小姐快跑!”
但楊芙的腿好像注了鉛,怎么也抬不起來。
幾個婆子迅速將合歡制服,合歡被摁在地上,嘴里還喊著“小姐快跑!”
另外兩個婆子向楊芙走來,她要掙扎,卻是沒用。
她想到她的孩子,她必須跑,只有離開才可以活命。
她推開其中一個婆子,向后門跑去,然而,身子太重,馬上又被捉了回來。
楊芙冷笑一聲,終于問道:“為什么?我可曾對不起你們?”
楊英向前走了一步,笑魘如花:“因為你不配做狀元娘子,你還未出閣就私會外男,仗著侯府嫡女的身份,強嫁文敬哥哥?!?p> “強嫁?!好一個強嫁!不知道是誰說他不嫌棄我,他相信我,愿給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楊芙吼道,掙扎著,快要掙脫兩個婆子,但又很快被按住了。
曹文敬將楊英護在身后,冷冷地說:“我從未喜歡過你,也不想和你過一輩子,當初不過是迫于你父親安陽侯,我不得不娶你,我愛的人一直都是英兒!”
“我父親?怎么可能?”楊芙瞪大了眼睛,覺得不可思議,她一直以為她的父親根本不關心她。
楊英笑得越發(fā)燦爛了,緩緩地說道:“當然,你可是大伯唯一的女兒啊,他怎么可能不疼你呢?怎么可能不為你打算呢?你一定不知道你父親是怎么死的,他是被活活打死的!”
“不!”楊芙痛苦地喊著。此時,楊芙的肚子開始痛了,她漸漸沒有力氣了,抓著她的兩個婆子順勢放手,楊芙摔在冰涼的地板上,蜷縮成一團。
合歡掙脫了束縛,沖向楊芙,還在喊著:“小姐!小姐!”但是,還沒有碰到楊芙就又被制服了。
合歡還在掙扎著,曹文敬冷冷地道:“此等惡奴,亂棍打死!”
棍子打在合歡身上,慘叫不斷,但聲音馬上就沒有了。
“拖出去喂狗!”曹文敬一聲令下,合歡的身影就消失在夜幕中。
“不,不要,不要……”楊芙痛苦地喊著,但是卻無能為力。
楊芙強忍著肚子的劇痛,沖向曹文敬,卻被他一腳踢到地上。
楊英蹲在地上,對著地上的楊芙說道:“現(xiàn)在我父親才是安陽侯,我才是侯府嫡女,我們可是費了好大勁才得到這些的。哦,對了,大伯的案子,還是文敬哥哥大義滅親,親自審理的?!?p> 楊芙捂著肚子,汗水與淚水交融,她現(xiàn)在不相信父親真的寫了那些反詩,父親一定是被冤枉的,而她的夫君與二叔一定參與其中,仔細想來,這些年,她竟被利用了!自己不顧一切去護著二叔一家,但這又能怎么樣,人家依然要算計你!
不相信又怎樣,事實血淋淋擺在她的眼前,她好恨,恨這些人,曹文敬,楊英,二嬸盧氏,二叔楊弘毅……
“藥好了嗎?”楊英回頭問身后的丫鬟青央。
“小姐,好了?!鼻嘌胝f著將一碗湯藥端了上來。
楊英接過湯藥,一個婆子掰開楊芙的嘴,楊英將那湯藥灌入楊芙的口中……楊芙只感覺到熾熱的藥汁進入她的口中,緊接著,順著她的喉嚨流入她的腹中……
一個空碗掉落在地上,瞬間化為碎片。
楊芙的肚子愈發(fā)地疼,她知道孩子肯定沒了,自己也會死,她死死地盯著楊英與曹文敬。
“文敬哥哥,姐姐這么盯著我,我好怕呀!”楊英抱住了曹文敬的胳膊。
曹文敬看了看身邊的楊英,安慰道:“別怕,有我在!”接著,轉(zhuǎn)過頭對婆子們說:“讓她閉眼吧?!?p> 婆子們得了命令,開始動手了……
楊芙趴在地上,棍子如雨點般打在身上。此時的楊芙已經(jīng)被絕望淹沒了……
意識漸漸模糊……
漸漸意識又清醒了起來,還是痛,感覺全身的骨頭都被折斷了。
當痛感漸漸消失后,楊芙想著,我是死了吧。
突然間,她睜開了眼睛,她躺在床上,這是她的閨房……
怎么回事?
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看著自己熟悉的擺設,看著從夢外跑進來喚她小姐的合歡……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她回到了過去,此刻的她才十歲,一切還不晚,一切還來得及!
“小姐!小姐!您別嚇我呀!”合歡帶著哭腔,小心翼翼地說道。
“合歡!”楊芙抓住合歡的手,感覺很是溫暖,想到了前世合歡的慘死,便堅定地對合歡說:“我定會護你周全!”
“合歡也會保護小姐的!”合歡對楊芙說道。
楊芙嘴角扯出一絲的微笑,緊緊地握住了合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