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下世的后羿與嫦娥呢?他們又有怎樣的故事?
后羿轉(zhuǎn)世到了江蘇太倉的一個讀書人家中,名叫吳偉業(yè)。吳偉業(yè)出生時,他母親夢見一位身穿紅衣的使者,這位使者正是伏羲。
因此,父母對小偉業(yè)寄予了深切的期望。偉業(yè)七歲開始讀家塾,十四歲能屬文。著名學者張溥見到偉業(yè)的文章,感嘆地說:
“文章正印在此子矣!”
于是收留吳偉業(yè)在門下受業(yè),傳授通今博古之學。從那里,吳偉業(yè)不僅學到了廣博的知識,為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打下了扎實的基礎(chǔ),而且使他后來也成為復社魁首之一,由此生出了一系列的好處和麻煩。
吳偉業(yè)與卞玉京相見時,已是名滿天下的詩人,而卞玉京也是著名的“秦淮八艷”之一,詩詞書畫都很好,吳偉業(yè)曾贊美她“雙眸泓然,日與佳墨良紙相映徹”。兩人一見,相互傾情,卞玉京更是手撫幾案,脈脈相問:
“亦有意乎?”
托付終身的信息是很明顯的,嫦娥畢竟與他曾是夫妻,她下世轉(zhuǎn)為卞玉京,正是為了后羿而來。但這一次,吳偉業(yè)的選擇頗為曖昧,他回避了婚娶。
時局的惡化之快出人意料之外。他們分別的第二年,李自成就占領(lǐng)了明王朝的首都,崇禎煤山自縊。一個多月后,被吳偉業(yè)定義為“沖冠一怒為紅顏”的吳三桂引清軍入關(guān),橫掃中原。吳偉業(yè)與卞玉京在此后的多年里失去了聯(lián)系。一個偶然的機會,吳偉業(yè)通過老朋友錢謙益打聽到了卞玉京的下落,并終于等到了那令人心跳不已的轆轆聲,結(jié)果卻是——卞玉京著道袍與他相見。這段戀情,影響了吳偉業(yè)一生。直到臨死前還念念不忘。
卞玉京名賽,又名賽賽,因后來自號“玉京道人”,習稱玉京。她出身于金陵秦淮官宦之家,
姐妹二人,因父早亡,二人淪落為歌妓,卞賽詩琴書畫無所不能,尤擅小楷,還通文史。她的繪畫藝技嫻熟,落筆如行云,“一落筆盡十余紙”喜畫風枝裊娜,尤善畫蘭。18歲時游吳門,居虎丘,往來于秦淮與蘇州之間,是明末清初的一位著名歌妓。卞賽一般見客不善酬對,但如遇佳人知音,則談吐如云,令人傾倒。
崇禎十四年春,吳梅村在南京勝楚樓上餞送胞兄吳志衍赴任成都知府,在這里遇見了前來為吳志衍送行的卞賽姐妹,看到卞賽那高貴脫俗而又含有幾分憂郁的氣質(zhì),不由想到江南盛傳的兩句詩:
“酒壚尋卞賽,花底出陳圓”。
席間吳又對卞賽的文才進行了探試,不由傾倒,以后二人交往頻繁,感情漸深。后來吳在長干里寓所得到卞的一書簡,知道卞想嫁給他,心里很矛盾。因吳聽到一消息,崇禎帝的寵妃田氏的哥哥田畹來金陵選妃,已看中陳圓圓與卞賽等。吳在權(quán)勢赫赫的國舅前膽怯了,只在卞賽的寓所吹了幾首曲子便凄然離去。
二年后,卞賽嫁給了一諸侯,因不得意,遂將侍女柔柔進奉,自己乞身下發(fā),在蘇州出家當了女道士,依附于70余歲的名醫(yī)鄭保御,鄭筑別宮資助。卞賽長齋繡佛,持課誦戒律甚嚴,為報鄭氏之恩,用三年時間為鄭氏刺舌血書《法華經(jīng)》。
此時吳梅村當了清朝的官,心情頹傷。順治七年的一天,卞賽在錢謙益家里看到了吳的《琴河感舊》四首詩,方知吳對她的思念。數(shù)月后二人在太倉終于相見,卞賽為吳氏操琴,吳感懷不已,寫了《聽女道士卞玉京彈琴歌》贈之,詩中道出了卞在這十年中的情景,點出了清軍下江南、玉京“弦索冷無聲”,一派凄涼狀況。卞賽后來隱居無錫惠山,十余年后病逝,葬于惠山柢陀庵錦樹林。
吳梅村為什么如此不解風情?歷來眾說紛紜,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與卞玉京的感情注定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因為后羿與嫦娥就沒有結(jié)果:
“嫦娥應(yīng)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p> 吳梅村很傻,他讓卞玉京等了一生,也未等到那句承諾的話。其實卞玉京出身很不錯。父親是官僚,不幸早亡,家庭也就破敗。卞賽只好攜妹妹卞敏一起到秦淮河上出賣色藝。除了繪畫,字也寫得好,一手小楷清秀如其人,而且學過音樂,會彈琴,她的氣質(zhì),迷倒了許多公子哥兒。卞玉京卻表現(xiàn)得很矜持、清高,惟有遇見文人與藝術(shù)家,她才找到共同語言。卞玉京是一位個性美女,而她的性情,在微醺時候,更能發(fā)揮到極致,在宴席之上,知己之間,足夠放松的她,飄逸倜儻而又不失風流嫵媚,眾人驚羨的注視如追光,映照著她的絕代風華。
那年,卞玉京在詩中這樣寫道:“剪燭巴山別思遙,送君蘭楫渡江皋。愿將一幅瀟湘種,寄與春風問薛濤”。應(yīng)景之作,能寫到這個份上,真得算是才女,滿座賓客皆做傾倒不已狀,聽慣了贊美的卞玉京也視為尋常,獨有一個人讓她格外看重,這個人,就是吳梅村。
順治七年,吳梅村去錢謙益的常熟老家做客,錢謙益擺酒相招,說起卞玉京正巧也在附近,前幾天還來看望過柳如是,不妨讓柳如是喊她過來一起聚聚,畢竟大家都是老相識,坐在一起不容易。
米迦勒是個熱心腸,見不得后羿與嫦娥的無緣,很想從中撮合??杀逵窬┑故莵砹耍瑓s假稱要化妝,讓柳如是領(lǐng)她直接去了樓上臥室,又推托身體有點不舒服,就是不愿下樓相見。
整整七年了,她心里受的傷還沒好呢,既想見,又怕見。在見與不見之間猶豫不決。看來,那段情了猶未了,已構(gòu)成心理障礙,阻隔著重逢的實現(xiàn)。
太倉一見,吳梅村當然是為了彌補前次遇而未見??蛇@時候,準備了斷塵緣的卞玉京已換上了一身黃衣,道姑打扮。正因如此,她才有了再見吳梅村的勇氣。她告訴吳梅村,日后恐怕難得相見了;這是一次為了告別的聚會。在燈火朦朧的夜宴上,卞玉京為吳梅村及趕來相陪的幾位老朋友彈琴,借助憂傷的琴聲,講述了這些年自己在亂世中的掙扎。她與吳梅村分手的時候,正是國破之際,作為鐵蹄下的歌女,肯定嘗遍了人間的辛酸。她正是因此才看破紅塵的。
康熙七年九月,年屆六十的吳梅村踏著蕭蕭落葉,前往無錫拜謁卞玉京墓,獻上了他們這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絕唱:《過錦樹林玉京道人墓并序》。
一首《臨江仙·逢舊》,描述了吳梅村與卞玉京的最后一次見面:
“落拓江湖常載酒,十年重見云英。
依然綽約掌中輕。
燈前才一笑,偷解砑羅裙。
薄幸蕭郎憔悴甚,此生終負卿卿。
姑蘇城外月黃昏。
綠窗人去住,紅粉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