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然后在桑衣的目光里,語速和笑容都不變,伸出的手不動聲色地?fù)Q了個姿勢,成了指引,“都說我女兒是什么‘月上仙子’??勺鹬髂阋仓?,為人父母的哪個不想自己的孩子高高興興地長大,誰要那些讓我一聽就難受心疼的虛名?”
桑衣輕輕應(yīng)了,對這句話并不發(fā)表什么看法,順著他的話道:“所以,君主的意思是?”
拂衣哈哈的笑,音量卻不大:“我也知道,我這樣是有點兒逾矩,但今天我就為了女兒,舍下這張老臉一回——我想求您,認(rèn)下離瀧,做個干女兒。”
桑衣一挑眉,似笑非笑,把那三個字當(dāng)著萬釗的面咀嚼了一遍。
萬釗笑道:“尊主對小輩親和,這都已經(jīng)傳遍域外了。你喜歡外貌好看天賦好的小輩,這兩項離瀧都符合,想來尊主也會喜歡離瀧?!?p> 此時還早,會場中只有零零落落幾個人,都是一些小勢力的領(lǐng)主,來提早碰運(yùn)氣,已經(jīng)有人在各自竊竊私語。無視那些目光,桑衣眉目懶散,端著一杯酒,看他還能怎么扯。
萬釗道:“我當(dāng)然不能奢求離瀧能有和五子一樣的待遇,陪在幾位公子身邊做個玩伴就是福分?!鄙R螺p輕一聲:“我家的幾個小公子和旁人也玩的挺好,我并不覺得需要我去干涉他們的交友自由?!?p> 萬釗哎哎的應(yīng)了,雙手搓了搓,像是沒聽出來她的拒絕之意似的:“多個朋友總是好的,公子們正是年少蓬勃的時候,愛玩也愛鬧。但也是因為這樣嘛,對于一些事情的判斷力也欠缺一點,要是突然遇上個別有用心的人,展現(xiàn)出一點兒公子們沒見過的東西……”迎上桑衣已經(jīng)不那么冷淡的目光,他笑了下,“就很容易動一些不該有的情愫,是不是?”
桑衣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抬起一點目光,不咸不淡道:“嗯,所以君王的意思不是想要我彌補(bǔ)拂衣公主年少時的欠缺,反倒是把她送到我身邊,當(dāng)一枚給五子做準(zhǔn)備的墊腳石?!?p> “這是哪的話,我是一個父親,當(dāng)然優(yōu)先考慮女兒,公子們那是順帶的,順帶的!?!彼谝粫r間就要糾正他的說法,表情像是怕桑衣按著這個想法,沒好好對待萬離瀧。
桑衣微笑著不說話,眼神又落在了那個小姑娘身上。她是這半天真的一句話都沒說。桑衣走過去,抬起了小姑娘的臉龐,萬釗連忙讓位。
那雙眼睛,淡漠,清冷,里頭沉寂一片。這樣的人,應(yīng)當(dāng)是千年雪峰一樣的。只是,就算是雪峰,也會有偶爾的風(fēng)雪與陽光反射的光影。
這樣的死寂,倒像是刻意把自己放空了。
“君王這是先在心里把我和族長大人之間的利弊比較過了?”桑衣懶洋洋地一偏頭,帶著一點兒富有穿透性的笑意。她松開小姑娘,從旁邊擺放好的高案上取了一杯酒,似乎被那杯子不合時宜的吸引了興趣,指尖在杯沿上微微得一彈,杯壁輕鳴,長而不衰。桑衣等那聲音散去才重新看向萬釗
。
這簡直是漫長的心里折磨。
桑衣在外的神色一向讓人看不透,萬釗有點摸不清她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他干澀的一笑,吶吶道:“尊主閣下……”桑衣的右手帶著裹甲,像是一種奇特而優(yōu)美的裝飾。
裹著裝飾的指尖一下下的摩挲著杯沿,它的主人倏忽一笑,輕輕道:“君主在這等我許久,辛苦了?!?p> 萬釗:“……”
桑衣抬頭對著他道:“不過,你知道這次希望聯(lián)姻的人,并不只你一家嗎?”
她的語氣像是松動了,萬釗一笑,連忙把萬離瀧往前一推:“知道知道,這些繁雜的事情怎么敢麻煩尊主,只要您應(yīng)下這一聲,關(guān)于振鋒君主的后續(xù)萬某自然會自行出理好?!?p> 萬離瀧在他觸碰上她腰背的時候,有微乎其微的一崩,旋即放松,像是沒想到,猝不及防被人推得小小的趔趄了一下。
像是一種延展到生理上的心理厭惡。
——萬釗此人,聲名不缺,地位不低,能在必要的時候毫不猶豫的放下自尊,對著任何需要的人卑躬屈膝。
對著他這個等級,大事挖不出,背后臟事兒卻也不少。
一個窩窩囊囊的人精。
桑衣卻沒看萬離瀧,淡淡地看著他。
桑衣的神態(tài)動作并沒有帶上攻擊性,萬釗卻有一滴冷汗沒有緣由的滑了下來。
桑衣一聲輕笑:“蠢貨?!?p> 萬釗比振鋒聰明。
他并沒有根據(jù)外界的信息貿(mào)然采取行動。經(jīng)過不久前兩人在控制力上的對比,很輕易地判斷出了兩人之間的主導(dǎo)關(guān)系。封重的性格不為外人所知,但就在她身邊封重放松的姿態(tài)來看,他們關(guān)系應(yīng)當(dāng)不錯。
借著泣鬼尊主這一層關(guān)系,讓封重松口,的確是要比鳳娑的強(qiáng)勢命令成功幾率大很多。
要不是知道萬釗是個怎么樣的貨色,桑衣也許真會覺得他是個流年不利,卻依舊為孩子感到驕傲的好父親。
桑衣道:“少在我這里打你那一堆無中生有的溫情牌,沒有用?!?p> 這話直白得有些過分了,萬釗卻是依舊笑呵呵的:“哎,是,這件事是我突兀了,還攪了尊主的心情。不過認(rèn)下義女這件事,尊主還是可以考慮考慮……”
“棲都多少好兒女,就算她想要個繼承人也輪不到你膝下這貨色。”
謝溫酒的聲色真的是很好認(rèn),嗓音笑著,臉上卻連點兒好顏色都欠奉,恨不能直接寫上“還不快滾”幾個大字。
萬釗這樣的人,能在泣鬼尊主這種不得不顧慮大局的人面前來回拉扯,但對著個完全不講理,做事只憑心情的謝溫酒,卻是著實有些忌憚。
扯了幾句官迷昂堂皇的話,萬釗連忙退離這片場地,倒是他一直保持靜默狀態(tài)的女兒回頭遙遙看了謝溫酒一眼。
沒了礙事的,謝溫酒還是頗為嫌棄:“還真是什么貨色都敢往你眼前湊,矮子里面拔高個,他還真以為自己的這個女兒是什么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