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夜之間天氣就變了臉。凌晨不到2點，馮明律猛然感到嗓子疼得厲害，整個身子像火一樣在燃燒。實在忍受不了了，他起身下床，在堆得亂七八糟的桌子上尋找體溫計。然而體溫計不在他模糊的印象中的地方乖乖地待著。他先是拿起保溫杯倒了一杯水，狠狠地喝了一口，這才想起體溫計在抽屜的藥匣里。借著手機(jī)屏幕的亮光，他看了一眼水銀的刻度，然后用力甩了甩，插入腋窩的時候一股冰涼的愜意襲來。水銀刻度顯示37.8℃，有點發(fā)燒，但是他的嗓子卻不再那么燥熱的疼了。馮明律又翻了翻藥匣，找到了兩片阿莫西林，和著水吃了下去。這個時候他的頭開始有點暈暈的，瞥見窗外紅彤彤一片，他也沒心思理會，就朦朦朧朧忍著疼痛又睡死了過去。
早晨起來，馮明律感覺自己非要請假去趟醫(yī)院不可了。他給頭兒發(fā)了個消息，說自己患了重感冒，請假半天去看醫(yī)生。頭兒回復(fù)：“開什么玩笑，你這個鐵人也能病倒？”消息后面還貼著三個張口大笑的表情。馮明律在打字框里寫道：“我是真病了，嗓子疼得厲害，還有點發(fā)燒......”消息還沒打完，那邊頭兒又接著發(fā)過來一條：“準(zhǔn)奏，是不是累的，要不休息兩天再來吧，這會兒我們也能頂?shù)米?。”馮明律收拾好東西，去醫(yī)院。
雖然才十月份，但是街上就已經(jīng)很冷了。這幾天氣溫驟降，天氣預(yù)報說這個天氣估計還要再持續(xù)到這個周末。這該死的天氣！他心里罵道。人行道上落滿了黃色的梧桐葉，穿著橙色制服的清潔工用掃把把落葉掃成一堆一堆，像小小的山丘一樣圍在還在不斷往下垂落樹葉的梧桐樹下。趕到醫(yī)院，馮明律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鐘的時間。他是走著去的，活動一下腿腳，也許這樣減輕一些癥狀。馮明律猜想自己是缺少鍛煉，體制下降了，沒有扛住這波冷空氣襲擊。
醫(yī)院里簡直人山人海。
在醫(yī)院的候診室，馮明律坐在椅子上，等著護(hù)士叫自己的號。他身旁坐著一個小姑娘，頭發(fā)凌亂，看樣子像是一早起來就跑來醫(yī)院就診了，臉上也是灰灰的，簡直是沒洗漱就出來了。小姑娘瞪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馮明律感到很好笑。因為疼痛，他笑起來的樣子有點難看，一副像是吃了苦瓜的模樣。小姑娘卻對他笑著露出了一排潔白的牙齒。馮明律看了看自己的號，還早著呢，他就對身旁的這個小女孩打量起來。小女孩卻先開口跟他說話了。
“叔叔，你生病了嗎“小女孩說。
“是的，跟你一樣，我也來看醫(yī)生?！榜T明律說著，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感冒了，嗓子疼。你呢？”
“我是來等我爸爸的?！靶∨⒂悬c委屈的樣子，似乎想哭，眼水在眼睛開始打轉(zhuǎn)。
“你爸爸怎么了？“馮明律關(guān)切地問道。
”他進(jìn)去了，到現(xiàn)在還沒出來，我媽媽讓我在這里玩會兒，不讓我待在那里?！靶∨⒄f著用手指了指樓上。
馮明律抬頭看看樓上，那是有重癥室的樓層。
小女孩低頭擺弄起自己的衣服最下面的一顆扣子。馮明律看著這個小女孩，感到自己有些責(zé)任需要陪陪她說說話。他勉強(qiáng)露出一個微笑，對女孩說：“你猜我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女孩抬起懵懂的眼睛看著他。
“呃，我今天在馬路上摔了一跤，我踩到了東西?！?p> ”你肯定走路看手機(jī)的，我媽媽就是這樣，她老是走路看手機(jī)，總是讓我給她看著路?！芭⒄f。
”噢，你媽媽被你照顧得很好。“馮明律輕輕撫摸了一下女孩的頭發(fā)。女孩像一只溫馴的小狗，靠著馮明律坐著，手里還不停地擺動她的扣子。
馮明律的就診號馬上就到了，他站起身，面對女孩彎下腰，很和藹地說：“小美女，我要進(jìn)去啦，你自己在這里玩吧?！?p> 女孩驚恐地睜大眼睛，對馮明律說：“叔叔，你千萬要記得出來啊，我爸爸就是進(jìn)去了就沒再出來。“
馮明律扭頭看著女孩，然后步履沉重地走進(jìn)了診室。
醫(yī)生檢查過后告訴馮明律，他是患了急性咽炎，給他開了處方。在藥房等候拿藥的空當(dāng)，馮明律和其他人聊了起來。
“什么？昨晚發(fā)生了火災(zāi)，我還真不知道?！八淮蚵牷馂?zāi)的地點，離他的家不遠(yuǎn)，隔著兩條街，這時才依稀有點印象。
等拿完了藥，快要走出門診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小女孩依然坐在門診的椅子上，神情很沒落。馮明律走過去跟她打招呼。
“嗨，小姑娘，你還坐在這里呢?！?p> 小女孩看了一眼馮明律，似乎不想說話。
馮明律蹲下身，柔聲說：“怎么了，你媽媽怎么不來找你呢？”
過了很久，女孩才又開口說話。
“媽媽病倒了，因為爸爸不在了。“
馮明律想起來昨晚的那場火災(zāi)，問小女孩：“你家住在哪里？”
小女孩告訴馮明律她家的住址：“可是我們回不去了，全燒了?！?p> 馮明律的眼睛里像是揉進(jìn)了沙子，他使勁揩，但是醫(yī)院里哪來的沙子呢。
最后馮明律帶著小女孩來到了她媽媽的病室。那位女士因為悲傷已經(jīng)沉沉睡去，眼睛紅腫，滿臉的疲倦哀傷的氣息。馮明律和小女孩坐在椅子上，彼此之間沉默。窗外明亮起來，太陽終于出來了。
女士醒來后看到自己的女兒和一個陌生男人坐在自己的床前，沒有驚訝，只是稍微睜大了些眼睛，又想起此刻自己的凄慘的命運(yùn)，嗚嗚地哭起來。馮明律趕緊上前安慰，并且介紹自己是誰。女士停息片刻，向馮明律說感謝他來看望，同時感謝他能和自己的女兒聊天，因為現(xiàn)在自己的樣子根本無法顧及到她。
馮明律說自己很高興和她女兒認(rèn)識，他有時間還會再來看她們。
待馮明律離開醫(yī)院，在回家的路上，他想，那對母女不知以后要怎么生活，也許會有很多人來幫助她們，她們自己也一定能堅強(qiáng)地面對這樣的困境。他想到自己，孤單一人，無牽無掛，但是他很渴望能有一份牽掛。
“明天再去看她們。“他步履不停地朝家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