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心靈荒野
醫(yī)院，祈禱室。
黑暗中的聲音依舊在緩緩奏響，騎士們嘗試止語，但并沒有任何成效，而小雅享受著這個時刻，她的想象也更加豐富多彩。
她為男孩的舞蹈補充了細節(jié)，為這黑暗的舞臺補充裝點，這是種享受，在漆黑的空間中，用它來打發(fā)時間那是再好不過了。
“呲！”金屬撞擊到了地面，然后用力拖拽，發(fā)出尖銳的嘶鳴。
這聲突發(fā)的噪音破壞了一切，小雅還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鼻尖就嗅到了一種濃重的血腥味，美夢瞬間破碎，小雅努力睜眼，眼睛還是一片黑暗。
“砰！”瞬息之間，她感覺自己在跌落，身后有什么東西拉扯著她，耳邊全是水流流經的聲音，她想說什么，一只手卻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想睜眼看，一只手也蒙住了還是雙眼，如同溺水之人，她的掙扎，皆是徒勞。
惶恐、畏懼、如墜深淵。
不過幸虧這種糟糕的感覺并沒有維持太久，不到十秒，一切便消失得個干干凈凈，小雅再次掙脫束縛，努力掙開眼，努力呼喊，回過神來時，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一望無際的平原延伸到視線的盡頭，平原僅有土塊碎石，強風襲過也不曾有一絲波瀾，巨大的日輪遠掛天邊，刺目的光暈在里面凝聚，好似神明的眼睛在窺測著凡間的一切。
小雅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她第一時間就認出來了，但就因為認出來所以才會質疑，她是不可能到這種地方，這里和去潮遠隔萬萬里，這里是他的家鄉(xiāng)——諸神荒野。
荒野上不止他一個人，在她面前，站了兩個家伙。
一個是那個渾身森黑的人，對方有著和她一模一樣的身形、一模一樣的裝束，像個影子，奇怪的是，在日輪之下，對方竟然沒有陰影，想到這兒，小雅低頭看了看自己，她自己也沒有影子；
另一個家伙是個男孩兒，她認識，他們剛剛才見過了沒有，他就是之前那個被送到醫(yī)院的家伙，男孩兒的身上許多位置有些模糊不清，無論怎么用力也看不清楚，好像本來就是那樣的。
影子人近一些，大概三四米；男孩遠一些，小雅還要很勉強才能看清衣服的細節(jié)。。
“姐姐！”男孩的聲音纖細，他先開了口，神色有些慌亂，“你是來殺我的嗎？”
小雅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往前走了一步，她想安慰男孩兒。
“停！”影子人說話了，和小雅自己一樣的聲音，“他已經不是那個男孩兒了，他是怪物?！辈恢獮楹?，從對方的語氣中，小雅聽出了戲謔。
她沒有聽從對方的，溫柔地朝男孩兒伸出了手，“和姐姐一起走吧，我不會傷害你的?！眱扇舜藭r依然相隔。
“走？”影子人笑意更盛了，“不殺死他，誰也無法離開這里的，你看，那位正在注視這里。”他指向天上那個巨大的日輪，日輪的光輝普照大地。
男孩兒沒有動，他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把自己裹緊了些，好像有些冷了，那件衣服破舊不堪，被泥土填滿了縫隙，男孩不像才從醫(yī)院來到這里的，他似乎在這片荒漠中等了許久。
小雅想要繼續(xù)上前，可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剛才走了幾步，他和男孩的距離之沒任何縮減，而且只要看一下男孩那個方向，身體就會打個寒顫，那是種陰冷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第一次觸碰它一樣。
那種滑膩的粘稠感，還有從靈魂深處升騰而處的恐懼。
男孩還看向小雅伸出來的手，再次問到，“姐姐，你也是來被我殺的嗎？”
小雅有些不明白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清楚男孩為什么會這么說？
“滴嗒！”突然，一滴水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一滴液體從男孩的衣服上滴落，這片干涸已久的荒野，這片荒野已經干涸很久了，地面全是塵土和龜裂的縫隙，細小的水根本微不足道，不過，很快第二聲滴水聲響起，然后第三……
液體連成線，涌入這片干涸的大地，不過它們并不是清泉，而是入侵者。。
小雅抬頭開始追溯水的來源。
是那個孩子，他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濕透了全身，樣貌也完全變了，觸手從骨頭深生長出來，皮膚開合變成了鱗片，觸手尖端的瞳孔縮成野獸的模樣，至于頭顱，哪還有頭顱……這是只無法描述的怪物。
小雅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扭頭就跑，恐懼因為本能，沒什么大不了的。
“真是丟人啊，另一個給我！”那個影子嘲笑道。
小雅頭也沒回，一直跑到個自己認為的安全距離，可她又回頭，那只怪還是在她的身后，彼此間還是那么遠。
和最開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樣。
小雅又嘗試后退一步，不過距離還是沒有改變，明明自己挪動了步子，明明空間發(fā)生了變化，但一切依然沒有變。
“是你將它變成這樣的！”大腦似乎從剛才的混亂中清醒了些，無法逃避就只能解決，小雅想起了之前在祈禱室里，那個影子說了句話，他說自己要出去玩一玩，然后一切都變了。
影子大大咧咧的盤膝坐下，“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他就好像是枚炸彈，我僅僅是按下了他的起爆按鈕?！?p> 小雅低著頭，僅僅從余光瞟向地面，怪物還在不斷畸變，她甚至不敢直視它，“怎么跑？你知道的?！边@個黑色的影子，是在小雅和大汪簽訂契約之后出現的，可能是因為自己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也可能是大汪復活自己的緣故，不過有一點非?？梢源_信。
他是自己的一部分。
“跑什么跑？親愛的我?！庇白铀坪跎焓终{戲，但同樣的，距離固定，無論怎么也是夠不到的，“殺了他呀！我親愛的我，殺不死他，我們是出不去的?！?p> 那個怪物沒有嘴巴，可光憑呼吸聲就讓人膽寒，小雅有些艱難的從嘴里吐出句話，“他還是那個孩子吧？”
影子似乎知道些什么更多的，“可他現在是怪物！”
“我沒法對抗這樣的怪物?！边@也是實話。
影子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了身子，“早說自己不行嘛！這個不難”，話音落地，影子一揮手，一把和影子整個人一般大小的手機劍激射而出，割斷根怪物的觸手后，飛回到了影子的手上。
被隔斷的觸手掉在荒漠上，頃刻間變成了塵土。
“親愛的我，我會給你力量的。”影子的話語含情脈脈，怪物因痛苦而扭曲，像是只蟲子一樣趴在地上不斷掙扎，“來，試試，很簡單的?！?p> 他把那個巨大的黑色手里劍遞了過來。
小雅搖了搖頭，沒有去接，“不?！?p> 影子他戲謔地笑了聲，“你在畏懼什么？”
小雅看著那個怪物痛苦的模樣，甚至自己都因為畏懼都不敢目睹它的真實面容，“他還是那個孩子。”
“一個要你命的孩子嗎？接過去吧！今天已經浪費很多時間了?！庇白觿袼?。
小雅還是搖了搖頭，退了步，不過這些都是徒勞。
“你跑呀，我說了這是沒用的，你跑不掉的！”
“好煩呀，你殺了他一切都結束了。”
“今天還有事兒，那格林還等著你回去吃飯。”影子像烏鴉樣聒噪、像夏蟬樣喋喋不休。
……
“閉嘴，煩死了！”小雅大吼。
影子的話，她不想聽，但那只怪物好像越來越大了。
有些東西好像是直接映入腦海的，無法拒絕，小雅被弄得無比非常煩躁，思緒混亂，就好像上千個人同時對著你說話，上千只手同時把你拽向不同的方向。
“告訴我怎么離開這兒？”小雅在混亂中，問了自己曾經問過的問題。
他自然也得到了和曾經相似的答案，“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殺了他。你為什么不敢？難道你現在還沒有徹底認清自己嗎？”
“認清什么？”小雅抬頭。
影子一臉無辜，“你需要認清楚，自己是個人，我們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但是，那只貓說的很多東西都是對的，我們有我們心中的卑劣，我們都想像那只貓說的?！?p> 小雅愣了愣，她的目光完全從怪物身上挪開，看向影子，“你是誰？”
影子往前走了一步，這次他和小雅拉近了距離，“親愛的！我是你呀！”
小雅看向遼闊的曠野，這是他家鄉(xiāng)的景色，諸神荒野一個神明都不來的地方，“這是哪？”
“你是我？”小雅說完這句話后，好像某些規(guī)則被打破了。
“這是你心里呀！”影子不斷走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被縮短，直到他觸碰到小雅，然后他將對方擁入懷中，“你就是這里的神，至于那個怪物，他只是我們這個世界的入侵者，殺了他吧！他的粘液在侵蝕這片廣袤的土地，而怪物背后的神明在沾染你的心靈。”
小雅和影子相互擁抱，她猛然睜開了眼睛，眼睛中全是憤怒。
“殺了他！”
三把漆黑的手里劍激射而出。
………………………………
根據阿喵的要求，格林開始逐客了，因為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下家，再也不需要這些亂七八糟增加熱度的人。即便格林明確表示生意做不成了，那些人似乎也不想離開，嘴里說著自己僅僅是看看，依然還是像牛皮糖一樣黏在店里。
經過了之前一天一夜的發(fā)酵，“多蘭”的熱度已經上來了。
格林無奈，暫時放棄了打算，只能把門口的那個女人被邀請進了店子里。
鐵匠鋪平時來往的都是些粗人，著實是沒什么給貴賓預留的位置，格林讓阿萊把店面里唯一處干凈歇腳的地方讓給了對方，女人沒有多說什么，隨意坐下了。
這頭阿萊也是屁顛顛地給對方倒了茶，不過前腳剛把茶滿上，臉上還裝模作樣的假笑，后腳阿萊神色就繃不住了，一把將格林拉到了后院，“他是華家的人?！钡共璧臅r候他看見鹿角了。
格林沒有否認。
阿萊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前臺，確認對方依然在喝茶，周圍也沒什么家伙偷聽，回來后才敢拉著格林在他耳邊低語，“為什么要賣給他們？他們的口碑你不知道？”
“他們口碑怎么了？”格林有些有些好奇。
有些事，阿萊知道，而格林不知道，這件事的根本完全在于兩個人不同，阿萊他們家是開店的，格林就是個被城管攆的滿大街。
其實阿萊口中的所說事兒根本就不是秘密，這個城市許多人都知道這件事兒——華家，這個以背叛為食的家族。
從華家故事的一開始，這個家族背棄了羽地，在戰(zhàn)爭中出賣他的中宗家，投靠了去潮國，成為這個國家的一份子，從那時起，依靠背叛而得以生存的基因，就已經銘刻在了這個家族的血脈中。
在短短兩百年，他從一家不值一提的小戶，成為現在這個根植于埃米每個角落的龐然大物，靠的就是這些。他曾經的主人、雇傭者、導師，九成九都會淹沒在了時間的灰燼中，在這些動亂的時局中，華家也飽受牽連，但每次大災大難之后，華家都會欲火重生。
有人妄圖為其辯駁，稱其為幸運，如果一兩次還可以叫幸運，那么連續(xù)兩百年，數十個家族，都在進行同樣的命運，就讓所有人開始質疑這個幸運的本質了。
最后，只要研讀歷史的人都會發(fā)現，這不是幸運，這是背叛。
他們背叛了曾經的主人、宗家，依靠吸食對方的血肉，在混亂中快速成長，與曾經的敵人達成盟約，迅速穩(wěn)定局勢，尋找新的依附目標。
這就是華家的上升之路。
至于阿萊為何如此擔心，因為在商業(yè)方面，這個家族更是良好的繼承了自己的家族天賦，任何條約任何時候都是一紙空文，任何約定任何人物都可以成為墊腳石。
與他們合作，無異于虎謀皮。
知曉了華家的過往，格林臉上唯一的欣喜也不見了，因為他越發(fā)不明白，這只貓究竟想要了怎么做？
人都是為畏懼未知的。
看著門店里人來人往，格林有種說不出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