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十層的小娘子
但凡有一線希望,鐘囚都想抓住,厲圣源的挽留,少年自然是欣然應允,帶著三只白胖小子住進了皇宮里的別院,這一晚少年睡得格外不踏實,鄉(xiāng)野田間撒野慣了,睡在絲絨軟被里有些難以入夢,才經(jīng)歷過戰(zhàn)火洗禮的皇城少年也不敢隨意亂逛,只好在柔軟的被窩里輾轉(zhuǎn)反側(cè),這座別院在皇城未破之前住著一位妃嬪,沈中給少年添置了幾顆亮微光的晶球,地方敞亮,三只白胖靈獸因自身體型過大,住不進別院,只能待在百官早朝述職的金鑾殿中,好歹能遮風避雨減去風吹雨淋的煩惱。
大清早,城中幸存的雄雞高鳴,翻轉(zhuǎn)了一晚上的少年才入夢不久,清塵除渣的細細碎碎聲響驚擾了少年,揉了揉眼,頂著兩個黑眼圈打開院門,是厲家人在清洗院墻上的血跡和掃除地面的殘磚碎瓦,少年看了一會沒有跨出門檻,和上院門鉆進被窩續(xù)覺,才躺下,院門口傳來了敲擊聲,不急不驟,敲門的人很有耐心,三個呼吸敲打一下,起初少年認為是清塵除渣的掃院人弄出的動靜,不加理會,將剛好及項的被子提了提蓋住頭捂住耳朵,這世間最幸福的事莫過于吃飯睡覺,前者強身后者養(yǎng)神,世上追名逐利的人哪一個不是為了吃得有香有色一些、睡得舒服安穩(wěn)一些,至于夢想抱負在未實現(xiàn)之前也是入夢后才能想的事。
一刻鐘后,敲門聲還在繼續(xù),少年再蠢也知道是專門來尋他的,不情不愿地披上麻衣踩著草鞋打開院門,是昨晚與他結(jié)伴同行的圣元大將軍,自從知道門前站著這位身份后,少年哪里還敢如待平常人,端眉正目,大開院門,身子讓開與右邊那扇門的門沿對齊恭恭敬敬作了一個請進的手禮,聆挽塵站在門口看著少年做的這些稍有不悅,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他這個人雖然身為一個堂堂正正的儒家學子,卻最是惱恨那些個屁用沒有又讓人疏遠的繁文縟節(jié),偏偏還是一個穿著草鞋腳趾頭露在外面的少年郎做出這些儀態(tài),只會令人啼笑皆非,看不出絲毫被尊敬對待的意思。
聆挽塵沒有進門,只是淡淡看著少年說了三件事:“我來是想告訴你三件事,見到你之前只有兩件,見到你之后臨時加上一件,這第一件事是我昨晚去了一趟怡春院找了一個小娘子……?!?p> 少年眼中臉上全是驚悚,圣元大將軍去怡春院找小娘子快活的事也要告訴他?一位有婦之夫拈花惹草竟還大膽告訴旁人,成了三個人的秘密,很惜命的少年懂得有些事知道得越詳細命就會越短,不知道才是一件置身事外的好事,下意識脫口說道:“這種事我還是不知道為好,我不是一個能幫人保守住秘密的人,大將軍若是想找個人分享,厲家人比我要合適得多!”
看到少年露出的神情,聆挽塵隱約猜到少年聯(lián)想到了一種令人血脈噴張的場景,少年要是他的學生,此刻腦袋瓜子早就被他磕碎了,并會大罵其思想齷齪,雖然少年只是很隱晦地提到并未明說,望著眼神漸漸犀利的圣元大將軍,少年果斷收住舌頭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很敷衍。
聆挽塵接著話頭:“我給了那個小娘子一幅畫和一袋子錢,至于其中緣由,正午時分你就能知曉,我就不多費口舌了。第二件事;皇城時局已定,我即刻返回邊關(guān)。第三件事;日后你我有緣再見,可平輩論交不要再屈節(jié)行禮,若是奴性不改,至少換身行頭。”
少年低頭看了看腳上的草鞋,摸著后腦勺訕笑,昨晚從沈老頭手里接過那個沉甸甸的繡袋時,少年就在心里張羅如何換一身質(zhì)地較好又不顯富的衣裳,他打算只留下一錠金子,其余都寄給父母,本想將繡袋綁在白鷹腳上讓其連夜飛回無翹山帶給二老,擔心大兒子半道上遇到余不深便打消了這個念頭,想托人快馬捎送又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少年最后想到了鏢局的押鏢,昨晚睡得不踏實除了棉被太軟之外,這件事也是一個不小的困擾,眼瞅著聆挽塵就要轉(zhuǎn)身離開,少年急忙叫住男人,這次是托其辦事,明知對方不喜少年還是穿著草鞋麻衣行了一個九十度的大禮,懇請道:“大將軍留步,小子有一事相求,還請大將軍找一支鏢師幫我將這個繡袋帶給家中二老,只要扣除酬金外還能余下三錠金子就行了?!?p> 聆挽塵看著少年,沒有接過少年雙手捧著送過來的繡袋:“你可知這只繡袋里的財富是多少,對于修行人自然是無用,但對于廟堂下、江湖里的手藝人是一筆名副其實的巨款,那沈老頭只說是六品官員的身家,其實不然,他只是怕說得太重你不愿接,壞了他厲家言而有信的名節(jié),這只繡袋里的金銀細軟可抵得上我邊軍將士的一月糧草,三錠金子只是九牛一毛,你確定要將九牛作為酬金剩下一毛留給父母?”
少年繼續(xù)捧著繡袋,“昨晚我過目了,大將軍說的道理無非是一個不會做買賣劃不著和一個不孝,我從無翹山離家時,我母親搜干凈家底也只是給我勻出了二十兩白銀作為萬里路途的盤纏,其實一錠金子足夠兩位老人家安穩(wěn)過后半生了,三錠可以過得寬裕點,錢留得太多,怕我父母以為我在外頭做什么見不得人的賣命活,拿著金銀也不敢花,福緣太大我怕他們無力兜住折了壽,我只是希望他們長命百歲身體健康,家里常有余糧,深秋、寒冬、雨夜有幾件厚實的衣物防著這就足夠了!”
從來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聆挽塵從少年手中接過了繡袋,算是答應了少年的請求。走出黑玉龍門后,聆挽塵徑直入了圣元街進了怡春院,上了第十層,見了一位小娘子,交代了少年懇請他辦的事,之后就出了皇城回了軍營,與來時相比,步伐急驟可謂是披星戴月不曾停歇賞景,收到線報,滄月似有異動。
……
圣元街,怡春院第十層,一只纖纖玉手做拈花狀抬起桌上的茶杯,手指比青蔥還要白嫩細膩,右手揭開杯蓋輕撥了兩下茶湯,小小抿了一口后,放下茶杯,婀娜身影蓮步輕移到窗臺前,窗臺上放著一管翡翠玉笛,寬兩指長一尺,紋理極是好看,青蔥玉手拿起翡翠玉笛靠近兩片朱唇,繞梁的余音不像在奏曲而是像某種鳥鳴,怡春院院中一顆高約十五米枝葉異常繁茂的常青樹上,一只綠羽短尾鳥睜開雙眼撲打了幾下翅膀,搖了搖頭,一副剛睡醒準備洗漱辦事的樣子,尋著笛聲飛到怡春院第十層的窗臺上,婀娜身影將提前寫好的小紙條綁在綠羽短尾鳥的右腳上,紙條綁好后婀娜身影拍了拍綠羽短尾鳥的背部,其張開雙翅飛了出去,速度快得驚人,只能捕捉到殘影。
放下半卷珠簾,女子從長袖中抽出一個卷軸,將卷軸放到窗臺上平整展開,映入眼簾的是一位相貌平平無奇的少年郎,雖是素筆沒有上色,卻描摹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畫像上的少年郎不是別人正是此刻深居在皇宮的鐘囚。
“有意思,除了家中二老與圣元邊防,這位大將軍可是許久沒有為一個人這樣操心過了,今年兩次踏進我怡春院都是為了同一個人,不得不說你這小子的福緣還真是不淺,一個連皇帝旨意都能置若罔聞的人竟會這般在乎一個少年的安危。私生子?兩人長得委實不像。金蘭結(jié)義?……”
纖纖玉指放下畫像,猜不出便索性省點心神。
送走聆挽塵回屋繼續(xù)酣睡的少年,無暇吃厲家下人送過來的早飯,一覺睡到了中午才悠悠醒轉(zhuǎn),在少年打著哈欠伸著懶腰的時候,皇城中多了一件閑人茶余飯后的談資,一位草鞋麻衣少年竟然親自登門進皇宮找厲家要賬,雖然手里的畫像惟妙惟肖,已是畫出了那位膽大包天少年郎的九分神態(tài),但許多閑人散民還是想親自睹一睹這位少年郎的“芳容”,聊表自己的欽佩之情。
皇宮內(nèi),金鑾殿上,厲青巖接過沈中遞過來的畫像,一番品頭論足:“以前只知這位大將軍文筆功底深厚,沒想到畫工也這般不俗,昨晚輕走檐墻只是為了預防那小子無辜喪命,這次窩里反雖君臣易位,卻也是把我厲家的容人之量拉低了。”
此時幾乎全城人都知道畫像上的少年在厲家,少年安然走出皇宮,厲家別的好處拿不了,只能得一個信字,若是少年不能安然走出那道黑玉龍門,厲家便會背上一個失信的污名,反臣為君已是掛上了一個不忠之銜,只占一樣,很多事情都有轉(zhuǎn)寰的余地,兩樣都占全了,不僅在圣元甚至整個天下,厲家都會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走到哪里都是一身臭味,為了一個草鞋麻衣不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