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你聽我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币饍x道。
“這話你和你母親說去,我忙著呢!快去燒點熱水來,我給他處理傷口,這縣衙是收了多少銀子,下手這么狠。”茵蒲松道。
周大長的屁股,大腿,就像夏天摔在地上的西瓜,紅色的囊混著血水淌著,若是在監(jiān)牢里呆著,就算活著出來了,也沒法活下去了,一個不能勞動的人是養(yǎng)不活自己的。
“我去請大夫!”茵儀坐著馬車就去了,一路上街道空蕩蕩的,忽然開始起風(fēng)了,吹的黃色落葉紛紛揚(yáng)揚(yáng),最后藏在地磚的石頭縫里。
天灰蒙蒙的,太陽完全落下,余暉伴著云朵越來越暗,風(fēng)吹的人眼都睜不開了,車夫道:“小姐,這風(fēng)太大了,先不去了!”
車簾也被吹開了,茵儀只覺風(fēng)沙迷人:“大哥,幫幫忙,再走一會,馬上就到了?!?p> 車夫駕車多年,這樣的風(fēng)沙,過不了多久雨就下來了:“姑娘,我?guī)愕角懊婺憔拖掳?,我不去了?!?p> 茵儀急著說:“大哥,你幫幫忙好不好,我給你加錢?!?p> 這一段路沒有鋪地磚,坑坑洼洼特別不好走,沒有必要為了這點銀子把馬車給搭上,車夫道:“姑娘,您最好也找個地方避一避吧,這雨馬上就來?!?p> 車夫把車停在一邊,這樣的天氣,再走,整個馬車都要淋壞掉的,不值得的買賣自然沒有人做:“姑娘,你下車吧,我真的不去了?!?p> “唉,大哥!大哥……”茵儀拉著他的衣袖,懇求著。
大哥擺手:“你快下來吧,也別為難我?!?p> 茵儀沒有辦法,只好下來往醫(yī)館走,果不其然,不過一小會,雨就下起來了,越來越大,離醫(yī)館還有一段距離,雷鳴轟隆轟隆的,滂沱大雨,濺起泥點萬千,突然一匹馬疾馳而來,本來就濕的衣服上又多了不少泥點子。
茵儀本能的退后,尖叫出來:“??!”
那人一身蓑衣,但絲毫不能抵抗風(fēng)雨,里面的衣服也已經(jīng)濕透,翻身下馬:“對不起!”
茵儀看看身上衣物,也已經(jīng)沒有拯救的必要了:“沒事,大哥,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茵儀?”那騎馬之人正是晏殊煜,“你怎么在這?”
茵儀抬頭,仿佛看見救星:“晏公子?!”
“你怎么一個人在這?”茵儀很是奇怪。
“你剛剛說幫什么忙?”晏殊煜道。
天空一道閃電劈開這個昏暗的世界,轟隆一聲,茵儀嚇得縮了起來,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什么也聽不見:“你說什么?我聽不見!”
晏殊煜拉著她飛身上馬,這方向分明是回相府的,茵儀也聽不清楚,手緊緊的抱著他的胳膊,大聲喊著:“我要去醫(yī)館!”
大雨中夾雜著少女的聲音,晏殊煜弓著背,想替她多擋些風(fēng)雨:“今天雨太大,先回家!”
“不行,先去找大夫!”茵儀道。
雨還在下,如果不是大事,她不會如此著急,晏殊煜勒住韁繩,調(diào)轉(zhuǎn)方向,往醫(yī)館去了。
茵儀抬頭可見雨水順著他的臉龐,流過剛剛冒出黑胡子點點的的下巴往下滴,正好要滴到她的眼睛里,猛地被馬顛到了他的懷里,心中有一片柔軟。
醫(yī)館的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大夫看著潑天大雨,估計也沒人來,晏殊煜一拳一拳砸在門上:“開門,大夫!大夫……大夫,開門!”
喊了一會才聽見有聲音:“誰呀,打烊了不知道呀,大夫也要休息的呀!”
晏殊煜喊道:“我知梁大夫辛苦,可家中病人病情危及,我可以等,人命不能等呀!”
“開門吧!”里面又有開門的聲音,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人命不能等的?!?p> 門終于開了,梁大夫帶著小藥箱站在門口,茵儀激動的說:“謝謝大夫,謝謝大夫!”
晏殊煜露出微笑:“我就知道梁大夫醫(yī)者仁心,不會坐視不管的,請吧!”
等到了門口,雨已經(jīng)停了,秋雨之后的秋風(fēng)更冷,衣服盡濕,穿在身上,凍人無比,茵儀不自禁的有些發(fā)抖,頭發(fā)上的水一滴滴往下落:“今天,真的多謝你了!”她是發(fā)自真心的感謝。
“你我之間,不必那么客氣!”晏殊煜試著拉近距離。
“今日家中不便,晏公子,就送到這里吧!”言辭之中拒人千里之外。
“好吧,我先回去了?!标淌忪系?。
茵儀看著他,不知該說什么:“下次我請你去賞花!”
晏殊煜道:“我要走了,賞花就等我回來,若是趕上冬雪,便去看梅花,若是趕不上,明年春天也不錯?!?p> “你……要走了?去哪里!”茵儀問道。
晏殊煜道:“南州,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p> 茵儀道:“你好像很擔(dān)心?”
“是,我擔(dān)心你!”晏殊煜道。
“擔(dān)心我?為什么?”茵儀很是不解。
“擔(dān)心你,這段期間……”晏殊煜覺得說出來又太冒失了,“沒什么,你這么莽撞,還在雨里走,也不知道照顧自己?!?p> “只是著急,人命關(guān)天?!币饍x笑道,突然鼻子發(fā)酸,喉嚨發(fā)癢,連打兩個噴嚏。
“我應(yīng)該解下外衣給你擋風(fēng),可是全濕了,我沒有辦法?!标淌忪系馈?p> “沒事,那我進(jìn)去了!”茵儀感覺話中有話。
晏殊煜松開韁繩,沖上去抱著她,茵儀驚呆了:“??!”
所幸,還未及她說什么,晏殊煜已經(jīng)松開:“抱歉,失禮了!但是……我今天其實……”
他那吞吞吐吐的模樣真讓人憂心,茵儀在她意識變得理智之前已經(jīng)被他感染:“的確,那樣大的雨,偏僻的小道,若非急事,誰會在上面趕路。”
最讓人沉醉的是她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和遮掩不住的善良小心思,那么純粹,那么美好。晏殊煜想要離開,又想告訴她:“我是說我要去南州!”
“嗯,我知道了,剛剛你說過的。”茵儀又好奇他的憂傷,又被風(fēng)吹的冷了。
“不,我不是,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晏殊煜道。
“那你究竟要說什么?”茵儀見他猶猶豫豫,瞬時沒了興趣,恨不得早點回去。
晏殊煜道:“我去南州之后,你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齊遠(yuǎn)清也去,所以,他成親的時候,你不要太難過,我會陪著你?!?p> 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貼著人心窩的話,被他說了出來,茵儀不知該如何是好。如果這話是齊遠(yuǎn)清說的,該多好,換在他的身上,只生出遠(yuǎn)離之意。
“今天謝謝你,沒什么事,我進(jìn)去了。”茵儀也不管他是否答應(yīng),轉(zhuǎn)身就往家去。
匹馬只身,晏殊煜長舒一口氣,如果能夠作為旁觀者,冷嘲熱諷嬉笑怒罵皆有分寸知進(jìn)退,可是沉迷其中,卻不知道是進(jìn)是退。不過話說出來了,也算是開始,總不能她什么都不知道吧,寧可讓她礙眼,也不能讓她忽視。
長街上真是沒人了,落葉積水沉在一處,馬蹄所及皆是秋意。
茵儀換了身衣服,擦了把頭發(fā)趕緊去二叔那,杏兒還以為怎么了,小姐這一身全濕透了。幫著她換下衣服,可是茵儀行色匆匆,也沒理她,杏兒還是不放心,跟著去了。
梁大夫正在寫藥方,在外屋還生了爐子,怕病人冷了熱了的。
“梁大夫,他怎么樣?會不會……”若是他有什么三長兩短,再想找線索要難的多,更何況,人命關(guān)天。
梁大夫先寫完藥方,交代道:“拿著這個藥方,快去抓藥?!?p> 小風(fēng)拿著藥方又走了,二叔出聲:“去讓門房的人跑腿,你等著,這邊抽不開人手。”
“是!”小風(fēng)心中暖暖的,他應(yīng)該會收留自己的。
茵儀急切的問:“梁大夫!”
梁大夫這才看到她:“小姐剛剛淋了雨,受了風(fēng)寒還是喝些姜湯驅(qū)寒吧,秋雨秋風(fēng)的,容易發(fā)熱。”
“多謝梁大夫!”茵儀道。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熱了,這些藥都是急退熱的,今晚很艱難,若是闖過來了,喝藥,處理好傷口,能有六分活的可能?!绷捍蠓蛘遄肿镁?。
茵儀算是明白了:“那如若挺不過來呢?”
梁大夫看看床上的病人,嘆口氣:“壽由天定,他這傷勢能夠稱到今日已經(jīng)不錯了,剩下的,看看他自己了。我行醫(yī)多年,這幸虧他平日里底子好,但凡是個弱點的,早就沒了氣息?!?p> 茵儀垂下眼眸,心中默默祈禱,周大長,李大志的事還沒說完,你不許死,不然我費(fèi)了這么大力氣救你不就白費(fèi)了。
“杏兒,去拿二十兩銀子,找輛馬車送大夫回去。若是明日他還活著,我早早的派人再請您過來看脈?!币饍x道。
梁大夫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多了幾分感激:“多些小姐,那我走了。”
茵儀擔(dān)心周大長今夜可能不行,一直不敢走,一邊給他換額頭的臉帕,一邊念著:“周大長,你不是說剩下的你出了監(jiān)牢就說嗎?答應(yīng)我的事一定要做到呀!就算你不答應(yīng)我,那你看在瑩兒那么小,嬸子又病重的份上,也要撐過來呀!”
這一刻,她多么希望人可以像一棵樹,自然的經(jīng)歷春夏秋冬,不用那么突然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