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剛才明明說過,提刑親自去勘驗過現(xiàn)場,并沒有發(fā)現(xiàn)犯人所說的毒蟲?”煜華不解道。
錢推官答道:“最先接手此案的,是位錄事參軍。那位錄事受過周家恩惠,自然事事向著周家,草草勘過現(xiàn)場后,便將挖耳師傅打入大牢?!?p> “業(yè)師去勘驗時已是深秋,樹葉落盡,自然沒有毒蟲。他是外地人,并不了解挖耳師傅所說的毒蟲,每年夏末初秋盛發(fā)。所以他在案發(fā)的第二年再去時,才看到了這樁案件的始作俑者。”
“那挖耳師傅既然深懼了毒蟲,為何不知道躲避?”
“那幾年他并不在周家宅院中居住。老太爺傳喚他時,他就從周宅的后門直接去到老太爺?shù)呐P房,對前院的環(huán)境并不熟悉。”
“只怕他明知院中有棵楓樹,也未預(yù)料到會有危險出現(xiàn)吧。更沒料到,會是這么嚴(yán)重的后果,也是他疏忽大意了!”
“周家人對此心知肚明,但那人的確傷了周老太爺,與老太爺之死脫不了干系。又因明知樹上生蟲而未盡提點之責(zé),心中著實懊惱,故而繞開蟲子一事,一口咬定是挖耳師傅故意傷人奪命!”
“原來如此,”煜華嘆道,“只可惜錯已鑄成,一切覆水難收了?!币贿呌滞话l(fā)奇想,就算提刑事先已知真相,也無法為其翻案。周老太爺之死需得有個交待,小小野蠶兒顯然擔(dān)不起這份重責(zé)。
“那是他的命數(shù)!閻王注定三更死,斷不留人到五更!”錢推官搖搖頭,“細(xì)想想,誰家院子里沒有幾棵樹,哪棵樹上沒有幾只面目猙獰的毒蟲子?”
“不前不后,不左不右,偏偏就在他給人挖耳全神灌注的時候,正好有幾只掉在了他的手背上,偏偏他又是個被毒蟲子蟄過,嚇破了膽的人……偏偏這次的‘可巧’,就奪走了兩條人命?!?p> “真相若是傳了出去,只怕所有的挖耳師傅,都不會在樹蔭下為人挖耳了!”錢推官又說,“還要提醒騎馬之人,在過橋的時候,千萬要避開那些容易招來蟲子的樹,比如江楓?!?p> “仔細(xì)想來,蟲子才是真兇,這樣的案子也算荒謬絕倫!”說著說著,錢推官竟輕笑了一聲。
煜華沉默下來。錢推官一扭頭,發(fā)現(xiàn)他眉頭緊皺,一臉凄然,意識到自己失言,忙打躬作揖道:“唐突了!還請公子見諒?!?p> 煜華也作揖道:“無妨!推官言之有理,所謂有備無患,多加小心些,總不會有害處?!?p> 錢推官心中愧疚,連連點頭稱是。
送走錢推官后,煜華快馬加鞭,回到江城通判府,將事情的原委一一告知了主君、主母,和秦小娘。
一家人不免又是一番唏噓,秦小娘更是哭得傷心,因為身子并未大好,十分虛弱,哭后又覺得頭暈乏力,便辭過主君主母回房休息。
主君平復(fù)心緒后,想起煜華的功課來,便說:“昨日已有書院的人過來傳話,問你何時可以回去讀書。因為輝兒的事,已經(jīng)耽誤了十日有余?,F(xiàn)在諸事妥當(dāng),你這就回屋去打點行裝,盡快啟程吧?!?p> 他看煜華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又說:“為父知道,你對輝兒的事心有歉疚。不過,原因已經(jīng)查明,這是個意外,輝兒遭遇不測,那是他的命數(shù)使然,和你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你不必再為此事介懷?!?p> “秦小娘驟然失子,身心俱瘁,我已安排最好的郎中為她診治調(diào)理,又拔了兩個做事老練的丫鬟過去伺侯。想來再過些時日,她定會慢慢好起來?!?p> “聽書院的先生說,你的功課還算好,不出意外,明年就可參加解試。你是家中長子,幾個弟弟還太小,輝兒又不在了,光宗耀祖的重任就落在你身上,你定要好好念書,不負(fù)所望?!?p> 煜華忙點頭應(yīng)道:“華兒記住了?!?p> 一家人又?jǐn)⒘诵╅e話,二更后,母子倆便一同辭了主君,各自回屋休息。
母子倆分手后沒多久,煜華又氣咻咻地跑過來,對大娘子說,這次回來得匆忙,落下些貼身之物在靈泉村王家,明日想去取來,順便與親友辭行,并保證辭行后即刻回府打點行裝。
大娘子雖貴為當(dāng)家主母,卻最是個溫良從順之人,素來對主君言聽計從,對煜華的要求也沒有不依的。囑咐了幾句路上多加小心的話,便由得他去了。
煜華心里放不下那晚為他指點迷津的聰慧女孩。回房后,那個名叫小石頭的貼身侍從上前為他更衣,他便隨口問了句:“小石頭你說,女孩子最喜歡些什么?”其實他更像在自語自語,根本沒指望從小石頭那里問出什么來。
小石頭也不過十五六歲,哪里知道女孩的心思,不過胡亂一想,說:“女孩子最喜歡的,還不就是銀子,還有俊俏的臉蛋!這兩樣,公子全有,大可放心!不像小石頭,既窮又丑,總究要遭人唾棄,孤獨一世了!”
煜華啼笑皆非:“又在胡說八道!跟你說過多次,男人的錢財和相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品行和才華!”
“對,公子說過多次了,重要的是品行和才華——”話未說完,他突然發(fā)現(xiàn)公子腰間所佩之物只剩下一個荷包,不覺驚道,“公子的翳珀怎么不見了?昨兒晚上還在呢!”
煜華不動聲色道:“哦,今兒與錢推官談得投契,他見了翳珀,甚是喜歡,我便送與他了!”說完,只覺渾身冒汗,心怦怦亂跳——撒謊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很不喜歡。
可自從回府,短短時間里就已經(jīng)接連撒了兩次謊,全是為了那個只見過一次面的小姑娘!煜華啊煜華,你這是怎么了!煜華在心里嘆道。
“竟送與那推官了!那么好的東西,太便宜了他去……不過一介須眉濁物!”小石頭嘀咕道,“我看倒不如送給哪個美人,她一定愛得什么似的,也會因此愛極了公子……”
煜華搖頭嘆道:“孺子不可教也!”
小石頭走后,煜華默想片刻,不覺自語道:“小石頭說的也是實在話。如果男子不光品行良善,才華出眾,而且家境殷實,還有一副好皮囊,豈不更招人喜歡!”
“那個小姑娘聰穎過人,不知長相是否也屬上佳……”
他親自在平日里得的珠寶賞賜里,找出些女孩喜歡的飾品包了幾盒。
又吩咐丫鬟連夜搜羅來幾大盒蜜煎果子,樣子奇巧,皆是蜜煎局特制,市面上難得一見的珍品。
天一亮,煜華就和小石頭一起,帶著禮物,騎著快馬,朝靈泉村奔去。
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樣簡單。他不知道那女孩的名字,甚至沒看清女孩的長相。
那晚在黑暗中,根本無法分辨那女孩的膚色,五官也不甚清晰,只覺得她身量不足,形容尚小,似有十來歲的樣子。還有雙目光犀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光。
其實,是那陣壓抑的哭泣聲吸引了他。極盡悲涼,和她小小的年紀(jì)完全不符。直到她從躲藏處走出來,來到他身邊,眼睛還濕濡著,臉上的淚痕亮晶晶的。
明明傷心之人是他——一想到輝兒,他的心還是免不了一陣揪痛。失去親人的痛,痛得非同尋常,常讓他覺得后悔,那天不該讓輝兒跑在前面……早知道是那樣,他寧愿跑在前面,受驚跌下馬背的是自己……甚至來不及道別一聲!
可明知錯了,卻不能重頭來過。少了輝兒的日子,再不似從前,就好像所有的美好一下子消失不見了……他從此要獨自一人,面對未知的一切,還有父親時常掛在嘴邊的“光宗耀祖的重任”。
也許傷過心的人,身上就有了傷心的印記,有了傷心的氣味。這樣就能解釋,就算在重重的黑暗中,煜華仍能強(qiáng)烈感受到她的存在。只是不知為何,為何她也哭得那樣傷心!
“罷了,先別想這些了,現(xiàn)在首先要解決的,是怎樣去找到她!”煜華提醒自己道。
可在靈泉村溜達(dá)了一圈,女孩子倒是見到了不少——都會好奇地看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正打量著自己后,又都紅了臉,嬉笑著跑開,可并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有的女孩膽大,看到他走近,便主動朝他招手示好,反倒弄得他極不自在,訕訕地走開去。
他原想著挨家敲門打聽,才敲了一戶人家,就覺得此舉不妥。主人家一開門,就見眼前站一年少公子,開口就問他家中可否有姑娘,頓時瞪大了眼睛,就像看到了怪物一般。弄得他也緊張起來,吱唔著不知該怎么解釋,主人就“砰”的一聲,讓他吃個閉門羹。
這還不算,看家狗還汪汪叫著,將他和小石子追了一路。
他只好到王家跟表姨母打聽,可話剛說出口就后悔了。表姨母一聽“女孩”兩個字,頓時眉開眼笑起來,表情夸張得足以讓他心驚,只得趕緊住了口,說句“沒事了”,扭頭就走。
表姨母仍在后面跟著,迭聲問他:“哥兒看上哪家閨秀了,姨母這就去為你提親!你的表姐表妹們還在念著你的好呢……”
煜華只當(dāng)沒聽見,悶頭走出好遠(yuǎn),直到確信已經(jīng)將表姨母甩在身后,這才松了口氣。
“看來也不能找人打聽女孩的事了,”煜華心想。不知不覺走到馬嘶橋邊,就在楓樹下的石凳上坐著,愣愣地,只管看著河面發(fā)呆。
“公子別急,聽我來慢慢跟你解釋。”那女孩的話似乎就在他耳邊回響,“公子從王家出發(fā)去靈泉山,必然經(jīng)過這座橋,還有橋頭的那棵大樹。那棵樹不是尋常的樹,而是一棵百年江楓?!?
金璣紫
蟲子殺人事件的啟示:別在邊上有人、有寵物的時候挖耳朵,別在剛打過農(nóng)藥的樹下騎自行車,騎摩托更危險?。?! 還有,哪個男人不喜歡漂亮臉蛋?只怕煜華也不例外!啟示就是:今天做了封面啦!顏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