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絕憶峰大殿。
歲問之跪在父親面前，誠實(shí)地說出了自己的謀劃。
歲長鹿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心里萬千思緒翻騰。但是他卻只是微微抖了抖嘴角，隨即恢復(fù)了往日的威嚴(yán)。
“父親，不管傳言真假，我定要試一試。就算到時候被熒王怪罪，父親就當(dāng)不知此事，將罪責(zé)全部歸于我即可?！睔q問之說完附身拜了下去，用額頭重重抵著腳下的石板。
“其實(shí)，在你來之前，得之也來過，他說，如果給他一點(diǎn)時間，或許能夠煉制出喚醒小世子的丹藥。你又何必……”歲長鹿對于燕無心并無絲毫怪罪，畢竟，燕無心在他看來只是鎮(zhèn)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棋子，唯一需要在乎的是眼前這個視燕無心為珍寶的兒子。
“父親，不是我不相信得之，只是煉制丹藥短則數(shù)載，常則一生，也有可能到最后卻還是失敗。比如這長生丹……”說到這里，歲問之突然收住了，長生丹這個詞在他國都可以提及，但偏偏在崇尚煉丹的歲國是個禁忌。
“生為人父，實(shí)在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啊。”歲長鹿長嘆一聲便擺了擺衣袖隨即轉(zhuǎn)身就走，留下一句“去吧”給歲問之。
躲在屏風(fēng)后面的思齊王后皺著眉頭并咬牙切齒地想：“一切皆因這燕無心而起，卻不知道鎮(zhèn)國背后還藏著多少秘密?！?p> 誰沒有秘密呢，就連自詡清白的思齊王后一樣是有秘密的。
秘密是人心中的一個暗格，承載著所有不見天日的人與事。熒安不一樣，在她的暗格里，什么都沒有，秘密對她的意義很簡單，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真正理解母親。
歲國自歲王壽宴之后，一直安靜得可怕?？墒窃绞切鷩讨蟮膶庫o熒安便越是能夠從寧靜里聽到巨大的聲響。熒安問過母親，母親告訴她是因?yàn)槁曇綦m然停下來了，但是耳朵里的震動還沒有，聲音真正消失的時候是下一個震耳發(fā)聵聲音再次響起來的時候。
從來到歲國熒安就不怎么喜歡這里，經(jīng)過昨天壽宴上無比混亂尷尬的一幕之后，熒安更是恨不得此刻立馬飛回?zé)蓢?。但是該有的禮數(shù)卻一個都不可少，畢竟此行熒安是代替妹妹來的，總不能讓人恥笑不如妹妹。
辭完眾人之后，熒安便踏上了歸途，她總是覺得有些奇怪，卻說不出怪在哪里。一直等到國境線完全打開的時候，她才醒悟過來，她離開歲國的時候歲問之沒有來送她，在啟國的隊(duì)伍里她沒有看到啟陶白的身影，而在玄國的隊(duì)伍里玄青也不曾出現(xiàn)。
想明白之后的熒安在初夏頓時驚起一陣?yán)浜梗Ｏ虑斑M(jìn)的腳步回頭仔細(xì)看了看隨行的仆人頓時明白了。人數(shù)沒有錯，乍一看容貌也都對得上，唯一的破綻是身量的差異。
熒安很想大喊一聲，卻發(fā)現(xiàn)自己出不了聲，也突然想到從離開歲國到現(xiàn)在她一直都沒有說話。
“糟了?！睙砂舶迪?，同時將熒國王室獨(dú)有的報(bào)警信號趁人不備放了出去。
4.
“想幾日之前，你我還在歲國，眼前也還是一番笙歌聒耳，錦繡盈眸的盛世之景?？扇缃窬褪茄巯逻@般光景了?！眴⑻瞻渍f著扯了扯并不合身的衣服，苦笑著看了看同樣很滑稽的歲問之與玄青。
“啟陶白。”玄青神色凝重地對著啟陶白搖了搖頭，又用余光偷偷瞥了瞥歲問之，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
歲問之卻絲毫沒有把啟陶白的抱怨放在心上，此時他唯一的關(guān)心的是如何盡快抵達(dá)丹穴山找到那一株能夠救他孩兒救燕無心的火槿，至于偷盜之后的后果如何，歲問之并沒有多想。
“剛才我看熒安神色異常，恐怕已經(jīng)有所察覺。”玄青說道。
“所以我們要盡快，熒安所服的丹藥只能讓她24個時辰之內(nèi)無法言語也沒法使用火術(shù)?！睔q問之說著不覺加快了腳步。
“我說問之兄，歲國修仙練丹千年，當(dāng)真沒有一兩顆食之可日行千里的丹藥？”在后面氣喘吁吁的啟陶白開始覺得籠罩在歲國上下的光環(huán)開始黯淡了。
“怎么會沒有，不然你看。”順著歲問之手指方向，啟陶白看見遠(yuǎn)處恍惚有一座小城，而就在凝視的瞬間，小城就已經(jīng)矗立在眼前。
“哈，我就說嘛，你歲國怎會一點(diǎn)辦法沒有呢？”啟陶白得意地回頭對被他們甩在身后的群山說：“有緣再來細(xì)細(xì)游玩?！?p> “如果鎮(zhèn)業(yè)說的沒錯，穿過這座小城，在翻過前面的旄山，就是熒國神獸鳳凰所守護(hù)的丹穴山了?！睔q問之頓了下說：“今夜我們就在此城休息，明日去驛站買三匹快馬，想必明日天黑前即可抵達(dá)。”
“還用休息？還用快馬？我們不是服食了歲國的丹藥嗎，還要這些勞什子作甚？”歲問之又糊涂了。
“啟陶白，你也忒……”玄青沒好氣地說，恨不得在啟陶白的榆木腦袋上敲上幾下。
“歲國幾乎所有的丹藥都有失效，而且一月之內(nèi)同一效用的丹藥只能服食一粒。否則……”
“否則就會暴斃！”啟陶白突然想起來了。
整個鴻蒙的制衡在五行之間，卻也在五行之外。熒國火術(shù)被蘇合香所克制，歲國無所不能丹藥也只能發(fā)揮極其有限的作用，玄國的雪獸雖然身高力大但卻用不能出玄國，否則就會融化在天光之下……
“別說，這個小城還真不錯。在熒國群山環(huán)繞之地，竟然還有一處如此恬淡的地方。要是我在此時醒來，還以為回到我們啟國了呢?！闭f話間，三人已經(jīng)到了堇城一處酒樓的門口。
“先吃點(diǎn)東西，便歇在此處，明日一早再去驛站?！毙嗯c啟陶白都點(diǎn)了點(diǎn)頭，自從離開歲國三人幾乎水米未進(jìn)，要不是丹藥支撐了一陣，恐怕三人早就虛脫了。
“話說在前頭，我可不吃葷腥。卻不知道這熒國小城里有什么美味珍饈?！眴⑻瞻讚屧诹藘扇饲懊孢M(jìn)了酒樓。
飯菜很快擺上桌，三個暫且放下滿心愁緒對月抒懷。
月色瑩瑩，寒光徹徹，山那頭突然吹來一陣寒風(fēng)，伴著時不時響起的鳥獸鳴叫之聲。熒國邊陲小城，夜色那么深，每家每戶都早早熄了燈，從酒樓望下去除了驛站門外的燈籠還亮著螢火一般的光芒，整個城似乎早已經(jīng)和山融化在一起，融化在了春暮的香氣里。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距離他們不過十里之外的發(fā)爽山上，熒寧沉沉睡去，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里，是羽山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