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賭十次樊樓請客吧,我猜他會下跪?!?p> 朱孝章?lián)u頭,
“可我也想猜他會跪。”
“那就賭他會不會磕頭,我賭會磕頭?!?p> 朱孝章又搖頭,
“可我也覺得會磕?!?p> “那就賭他會磕幾個……”
這次朱孝章會搶答了,
“我賭三個。”
……
“可我也想猜三個?!?p> “你怎么老是跟我一樣?”
“孝章兄,你要不要臉,明明是你一直跟我一樣?!?p> “那……”
“賭局作廢?!?p> “同意?!?p> 二人說了半天廢話,捕快已經涌入大院。
在樊樓這種高端娛樂場所,貴族和官員很多,仍一把瓜子就能砸到幾個高官,所以捕快通常都是很收斂的,但今天顯然不是通常情況,
二十個拿著吃飯家伙的捕快涌進院子,將男女老幼總共上百個鏢局相關人員包圍起來。
當然,這里“吃飯的家伙”說的不是鍋碗瓢盆,而是鐵尺、麻繩、木棍等專業(yè)工具。
“來者不善啊?!?p> “孝章兄你是不是修行修魔怔了,傻子也看得出來來者不善?!?p> ……
“我只是覺得沒人說話很尷尬?!?p> “你說些不需要說的話才會顯得尷尬?!?p> 還是善解人意的姑娘會調節(jié)氣氛,
“二位還是離窗戶遠些吧,那位馮鴻卓鏢頭據(jù)說有萬夫不當之勇,三五十人不得近身。”
“哦?這么邪乎?”
“是啊郡王,聽說馮鏢頭年輕時去河北走鏢,遇見一隊遼人,他一對雙刀上下翻飛轉眼間就殺光了十幾人,自己卻毫發(fā)無損?!?p> “看不出來,此人相貌平平竟如此能吹?!?p> “郡王不信嗎,朱大人應該也聽說過吧?”
朱孝章點頭,
“嗯,馮鴻卓我見過幾次,每次見面都要把此事拿出來吹噓一番,雖說殺了十幾個遼人定然是胡言亂語無錯,但此人也是有些拳腳的,在市井斗毆間確實是把好手?!?p> “十幾個確實像是吹噓,但馮鏢頭這樣的打三五個遼人沒問題的吧?”
朱孝章?lián)u頭,
“一個也打不了?!?p> “啊……”
姑娘捂住自己的櫻桃小嘴驚呼一聲,
“遼人竟然如此厲害?”
“不是遼人厲害,而是馮鴻卓太差,不說禁軍了,就是我府上的護院打他也不費勁,江湖人能不能打是次要的,最重要是能吹。”
禁欲系青年朱孝章成功把姑娘逗得花枝亂顫,
“呼呼呼……不過無論如何,院子里這么多桌椅板凳杯碗盤碟,若是動起手來誤傷了郡王和朱大人,我們樓可擔待不起?!?p> 姑娘的笑話正應和了二人剛才談論的武俠話題,酒樓不比民居,一樓天花板足有一丈五尺高,除非他們拿家伙往樓上扔,不然怎么可能誤傷到他們?
三人相視一笑,
“奴家唱曲兒給二位聽吧?!?p> “孝章兄你看看人家,唱吧。”
“我看什么,你要是樂意聽我唱曲兒,我也可以舍命陪君子?!?p> “算了,姑娘唱曲兒要錢,你唱曲兒要命?!?p> “我唱曲兒很難聽嗎?”
“噓……開始了開始了?!?p> 樓下三方開始交談,首先出場的選手是樊樓茶博士,
“幾位公爺,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今天這是馮氏鏢局馮鴻卓總鏢頭宴請客人,跟崔捕頭打過招呼的……”
“本捕頭知道他們是誰,就是崔捕頭讓我來的?!?p> “捕頭?您是……”
“張承平?!?p> 此名一出,滿堂嘩然。
“嘖嘖嘖,今天這事兒不能善了了。”
朱孝章在一旁搖頭,趙樞察言觀色,覺得他好像對這位自稱張承平的捕頭沒什么好感。
“這是誰,很有名嗎?”
“咸平縣捕頭張承平,開封下轄十七縣,捕頭總捕近二十人,他不是最有名的,也不是辦案最得力的,但此人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傳聞……”
咸平縣在開封城以南六十里。
“傳聞他親手把犯法的小舅子送進牢里,以至于夫妻二人形同陌路?!?p> “你聽說過?”
“沒,但書里對這種人設的建立都會拿小舅子來舉例子,你說小舅子招誰惹誰了?”
“郡王,此事奴家也聽說過,雖是市井傳聞,但張捕頭從來沒辟謠過,想來八成就是確有其事?!?p> “姑娘啊,他沒辟謠,卻不能代表這故事就是真的?!?p> “如果是假的,他為什么不辟謠呢?”
“也許他想讓人覺得自己是最狠的角色,所以自己也需要這個傳聞呢?”
“啊……郡王說的有道理……”
“是這么回事,正因為他如此,江湖人稱……”
“鐵面閻王?!?p> “這也是書里寫的?”
“是啊,書里這種人設都是這個外號,大概他的外號是百姓從書中取的?!?p> “嗯……言之有理,總之此人又臭又硬,只要被他拿到證據(jù)的案子,連太子求情都不管用?!?p> “你怎么知道?”
“你懂的,咱們做生意的,誰沒幾件見不得光的買賣?別說你沒有啊?!?p> “既然如此,開封怎么能容得下此人?”
“因為他姓張?!?p> “張令鐸的張?”
“不錯。”
“怪不得,看來這是馮鴻卓花錢打點了那位崔捕頭,崔捕頭既想要錢,又擔心治安,所以想辦法把張承平大老遠找來,把這事兒推給他,嘖嘖嘖,黑吃黑啊?!?p> 馮鴻卓看到來了位眼生的捕頭,第一反應以為這是來打秋風的,對此也早有準備,一邊討好地笑,一邊伸手進懷里掏錢。
剛摸到錢袋,便聽到了張承平的自我介紹,趕緊把手干干凈凈地抽出來,雖說底層官吏沒幾個干凈的,但大庭廣眾下向這位鐵面閻王行賄,江湖上名字響當當?shù)鸟T大俠可沒這膽子。
張承平自我介紹后,眼神迷離,似乎在找領頭之人。
“我說孝章兄,這位張捕頭鐵面無私,可眼神好像不怎么樣?!?p> “剛才不是說了嗎,他被人記住的是六親不認油鹽不進,并不以破案能力聞名?!?p> “無能的清吏,這種人有時比貪財?shù)哪芾舾膳隆!?p> “還好吧,他能力不足,但上邊有知縣下邊有捕快,總不能都是糊涂蛋,所以也不至于讓他亂來。他能在捕頭位置上待著一是靠家中背景,二來京城大人們也需要一個榜樣,別讓京城周邊的百姓們說起底層官吏時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p> “嗯,咱們都猜錯了,他們竟然沒下跪。”
趙樞說完這句話,馮鴻卓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張……張捕頭,在下馮鴻卓,今天請幾位應天來的朋友吃頓飯,跟崔捕頭打過招呼的?!?p> “嗯,老崔跟我說過了?!?p> “那您這是?”
張承平四周看了一圈,
“這些都是你朋友?”
“不,還有些是在下和朋友的家眷?!?p> “你跟老崔說要請幾位朋友吃飯,可我看這院子里足有上百人,你想干什么?”
“哎……跪是跪了,可沒磕頭?!?p> 朱孝章話音剛落,馮鴻卓“咚咚咚”磕了三個頭,話中已經帶了哭音,
“張捕頭,我們沒想干什么,這上百人大都是老幼婦孺,吃頓飯看看戲而已,還能干什么?”
“跟我走一趟吧,你們若是真沒干什么,不會冤枉你們的?!?p> 張承平說罷,揮手示意手下拿人。
“且慢,”
馮鴻卓身旁一直冷眼旁觀的周元忠拱手開口,
“這位張捕頭,敢問我等犯了什么罪,為何要抓人?”
張承平挺著肚子,看向馮鴻卓。
馮鴻卓還跪在地上,拉了下周元忠的褲腳,
“周兄,一個月前為了爭奪盟主之位,外城不是舉行了一場武林大會嗎,動靜鬧得太大把朝中大人們驚動了,現(xiàn)在草木皆兵,行事得低調?!?p> 張承平點頭,周元忠保持拱手姿勢,
“即便如此,我等也只是吃飯喝酒看戲而已,不過是人多了些,可吃飯喝酒又不犯法,張捕頭要拿人總得有個說法?!?p> 張承平挺著肚子啞口無言,看急了樓上的趙樞,
“這周元忠不卑不亢是號人物,可這張承平也太廢物了吧,莫須有的罪名有的是,隨便安一個不就行了,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辦了這么多年案連栽贓陷害都不會嗎?”
“你能不能不要把這種不光彩的事說的這么光明正大?他當然懂,但大庭廣眾下他能親自拉下臉說嗎?”
“說的也是,這種不光彩的事我做的畢竟也不多,還是你孝章兄有經驗?!?p> 果然如朱孝章所說,張承平不說話不是因為被周元忠說傻了,而是要把工作交給小弟。
身后一個捕快跨上前一步,抽出腰刀反手遞到周元忠面前,
“拿著。”
周元忠愣了一下,不知道著捕快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捕快再次把刀柄向前一遞,
“拿著啊?!?p> 周元忠稀里糊涂伸手接過捕快的手刀。
捕快收回手背在身后,
“你搶奪公差兵器欲行不軌,現(xiàn)在可以跟我們走了?”
周元忠臉瞬間變成絳紫色,他懂了,這是專門來找茬的。
“夠不要臉,有前途。”
趙樞贊嘆道。
既然是專門找茬的,那躲肯定是躲不過去的,好在捕快只抓青壯年男子,應天府走鏢行業(yè)龍頭老大周元忠也乖乖不再反抗,見捕快沒有綁自己,又大著膽子問了一個問題,
“官爺,要關我們幾天?三天后可就是鏢行大會選盟主了。”
“莫急,等你們那個什么盟主選出來后,自然會放你們回去的。”
“這怎么行,那就把我們的事全耽誤了?!?p> 周元忠情緒激動下動作也大了些,兩旁捕快用刀鞘拍了下他的腰,
“老實點,再動就綁你了。”
張承平回頭看了一眼,
“你們也是外地進京爭什么盟主的?”
“是啊官爺,在下是應天府來的。”
“放心吧,你們所謂鏢行盟主的席位,府衙會安排的,保證全程公平公正,絕對杜絕黑幕發(fā)生?!?p> “可若是在下不去……”
“怎么,你內定了?”
“沒有,可……”
“那你廢什么話,告訴你,這半個月本捕頭在咸平也抓了不少打著進京參加盟主推選的名頭鬧事的歹人,與你一般無二,你最好還是老實點,別動歪心思?!?p> 張承平在開封府臭名昭著,哦不,是大名鼎鼎,但這三個字并沒有傳到應天去,周元忠沒有馮鴻卓的知識儲備,不知道千萬不能向這位捕頭行賄,還以為張承平這通話是在提醒他懂點事兒。
非常懂事的周元忠伸手進懷,掏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便往前走,旁邊馮鴻卓伸手想攔人卻先被捕快伸手攔住。
馮鴻卓眼巴巴看著周元忠湊到張承平面前,恭敬地把手中的錢袋遞上。
張承平很高興,高興到讓手下給一身輕松的周元忠加了根繩子。
“三天后放你是不可能了,你賄賂本捕頭的事,我會據(jù)實上報,等升堂問案吧?!?p> 不得不說,這位張捕頭也許能力差些,但辦事效率極高,從他帶人進院到押著幾個帶頭的走人,不過短短五分鐘而已。
趙樞很失落,
“這就完了?不過癮?!?p> “你想怎么過癮?”
“我覺得這些江湖大俠至少也要反抗一下吧?不說見血,亮一亮自己的硬氣功,讓捕快砍自己幾刀見見什么叫刀槍不入也行啊?!?p> “他們都這么慘了,你還損人家。”
“是啊,那個周什么忠大老遠從應天趕來,上下打點拉攏同行肯定花了不少錢,現(xiàn)在全打水漂了?!?p> “還有請客吃飯也要花錢?!?p> 戲看完了,二人走回桌邊坐下,姑娘又開始唱曲兒,趙樞捏起筷子夾了塊羊肉,
“他們這些所謂江湖人好勇斗狠,在外地沒人管,只要不出大事,愛怎么搞怎么搞,但京城豈能容得下他們胡鬧?”
“你說的沒錯,最近我也聽到些風聲,說是一個月前那場幫派混戰(zhàn)驚動了上邊的大人,現(xiàn)在正盯著他們這些動作,首要是不要讓他們選出一個劣跡斑斑的盟主。能好好說話就幫他們選個老實聽話的,談不攏就通知各縣把人抓回去打板子?!?p> “嗯,剛才聽張承平的意思,府衙確實是要參與這個鏢行盟主的推選了。不過依我看,應該把這個組織抓在自己手里才對?!?p> “如何抓在自己手里?”
“由官府主導成立行業(yè)公會,引導發(fā)展、規(guī)范秩序、分配資源,行業(yè)中良性競爭,幫他們更好地賺錢,也能避免幫派火并。”
“懂了,你說的這個公會,也就是官府當盟主的官方幫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