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白晝就是個“別人家的孩子”。他不僅僅外表出眾,更是懂事乖巧得讓人心疼。讀書,一路重點;工作,一直先進(jìn)。如果能夠娶到一個自己喜歡、積極陽光的女孩,那就是媽媽心中最理想的狀態(tài)了。白晝覺得自己一直在朝著想要的方向努力,不敢虛度一寸光陰、不敢隨性做一件放松的事情。
本來,他以為那個夜晚,在他表白后,一切都將圓滿,可人生,突然被抱著孩子沖出來的小保姆,撞偏了方向。
還有什么臉面去面對寧芫?還有什么勇氣去和她解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到家的,摩托車好幾次都差點撞到對面的車輛,視線一次次被淚水模糊……
如果不是想著無依無靠的媽媽和妹妹,他真想從此躲起來,再也不要見到任何一張熟悉的臉。
他看到了BB機(jī)上寧芫一次次的呼叫、留言,他知道她在他家等,卻不敢上樓??吹剿恢痹跇窍陆辜迸腔病⑻魍?,他好想沖上去,像之前想象過的那樣,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可是,他不能讓她看到自己這么一張爛臉,更不能讓她看到自己嚎啕大哭。
看到她失望地離開,他才偷偷回了家。媽媽和妹妹都睡了,聽到門響,媽媽叫了聲回來啦,白晝讓媽媽安心睡,趕緊躲進(jìn)了洗手間。
怕媽媽和妹妹看到受傷的自己,第二天一早,他趕在她們沒起床前,留了張紙條,說要去工廠,就出了門。
沒有了名聲、會不會連工作都沒有了?國家干部,被單位開除,以后要怎么活?
不知不覺,他還是回到了辦公室。他到得早,沒見到幾個熟人,但感覺到只要看到他的人,眼神都很奇怪。他強(qiáng)行讓自己處理工作、想假裝今天升起的太陽和昨天一樣,但為什么,天都是暗的……
陸續(xù)回到辦公室的小諸、小章和小黃,看到他的第一反應(yīng),都是嚇了一跳,想問又不敢問,但只要出去上一趟廁所,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整個部門的氣氛變得很微妙。
駱霞下午才回到辦公室,他們一看到她嘴角的淤青和涂得更夸張的眼影,就知道外面的傳聞八九不離十。駱霞也毫不顧忌,當(dāng)著其他三個人的面,就對白晝說:“你今天必須和寧芫說清楚,說你不喜歡她、從來沒有喜歡過她!是她不要臉,一直糾纏你!”
其他三個人一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也不便發(fā)聲。
白晝一言不發(fā)、面如死灰。
駱霞把這幾句話重復(fù)了一遍又一遍,看到毫無反應(yīng)的白晝,她更惱怒:
“你必須說!如果不說,我就會把照片發(fā)到鉑艇的每一間辦公室!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白晝感覺自己一直在往下掉,跌入了無底深淵……他痛苦得要窒息了,已經(jīng)感覺不到自己究竟在哪里、想做什么、能做什么。
甚至當(dāng)他見到寧芫的時候,心也是麻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對著寧芫究竟說了什么,只記得她望著自己的眼睛從噙滿淚花、充滿疑問、到波瀾不驚、甚至寒星凜凜,他感覺她離自己越來越遙遠(yuǎn),周圍的聲音,周圍的一切人和事,都離自己越來越遠(yuǎn)……不知什么時候,小龔坐在了他身邊。
“你沒事吧?”小龔輕聲說,但馬上又補(bǔ)了一句:“怎么會沒事呢?我這話問得?!?p> “你還是踩到那顆地雷了,唉……”小龔也忍不住嘆氣。
“你得逃走、逃離這個可怕的女人!可我已經(jīng)打聽過了:我們國家干部,調(diào)到別的公司需要對方下調(diào)令,現(xiàn)在一時半會,去哪里找這個能下調(diào)令的公司呢?”
白晝還是默不作聲。他聽不清小龔在說什么,也不想聽。
“小白,你不能這樣一直坐在這里,你得回家,不然你媽媽得多著急啊!”
對啊,媽媽,我不能扔下媽媽不管,從爸爸走的那天,我就下定決心要替爸爸照顧她!
小龔?fù)蝗活^對著墻猛撞過去,發(fā)出一聲慘叫,把白晝一下子嚇清醒了:“老龔,你干什么?”
“放心啦,就算你叫我老龔,我也不會陪你殉情的!”小龔摸著自己瞬間拱起一個大包的額頭。
小龔堅持要陪白晝一起回家,一路哼哼唧唧,不停地說:“太疼了,太疼了,我這一個包都受不了,那家伙怎么這么狠,下手這么重,你這得有多疼??!”
白晝媽媽見到一臉傷的兒子,嚇得大驚失色,連聲問天哪這是怎么啦、這是怎么啦。小龔嬉皮笑臉地說:“阿姨,我們今天打球,遇到幾個混小子,打不贏了就動手,你看,我這么機(jī)靈,都被揍成這樣,您兒子您還不了解,非要和人家動口不動手地講道理,結(jié)果被揍得最慘。不過您放心,后來他們被保安趕走了,如果不是您兒子心腸好,說不追究,早就把他們送派出所啦!”
媽媽知道白晝喜歡打籃球、踢足球,平時磕磕碰碰也是常事,就是這次實在是太狠了,心疼得不得了,趕緊找來各種油給兒子涂抹,小龔故意蹭上去:“阿姨,我也是您兒子呀,您也給我抹抹?!焙宓冒讜儖寢尪伎祛櫜簧嫌H兒子的傷了。
白晝這才知道,小龔把自己撞傷的目的,感激地對小龔眨了一下眼睛,小龔終于松了口氣。
再痛苦,也不能不去上班;再難受,也不能不面對駱霞。白晝每天都在想,如果當(dāng)時不去綜貿(mào)十三部、或者如果不上樓去取樣品,該有多好!
駱霞說她買了部新車,就停在樓下,自己狀態(tài)不好、對新車也不熟,讓白晝替她開,去趟工廠。白晝再也不敢和她單獨在一起,死活叫上了黃山。駱霞只好讓黃山坐在后排,自己坐在副駕駛位。
這是一輛十分炸的帶天窗紅色進(jìn)口田本閣雅,所到之處,回頭率百分之三百–看一眼沒看清,還得回過頭來補(bǔ)看三眼。
駱霞說有文件落在家里了,要先回去取,白晝一聽她說“家”,胃都開始抽搐。他強(qiáng)忍著,慢慢把車向那個令人痛苦的方向開過去。他突然發(fā)現(xiàn)人行道上,有一個十分熟悉的身影,正拉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等著過馬路。居然是寧芫!她怎么會在這個時間,出現(xiàn)在這里?她為什么拉著個那么大的行李箱?她要去哪里?白晝這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是心開始抽搐了,疼、亂……
“把車停下!”駱霞厲聲說。白晝緩緩地沿著人行道,把車正好停在了寧芫身邊。
駱霞摁下自動車窗,隔著手握方向盤的白晝,得意洋洋地對寧芫說:“這輛車,是我買給白晝的。”她還拿起手邊一臺嶄新的手機(jī),說:“這個,也是我買給白晝的?!?p> 她突然收起笑容,變得十分兇狠:“你TM給我滾出鉑艇、滾到白晝看不到的地方!”
白晝扭頭憤怒地望著她,剛要開口,駱霞盯著他、咬著牙說:“照片……”
白晝低下了頭,默不作聲。
“你和白晝的那張照片,還回來!”
寧芫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幕,突然聽到了垮塌的聲音–她知道,那是曾經(jīng)在心里那么高大、那么孤傲、那么閃閃發(fā)光、那么獨一無二的一個人啊,在這個剎那,就這么轟然倒下了……
可是,心,為什么更痛了?眼淚啊,為什么更洶涌了?
寧芫被總務(wù)部通知,從現(xiàn)在住的地方,搬到對面宿舍樓。八樓,沒有電梯,沒有門牌,藏在七樓住戶樓上的一套沒有廳的三房其中的一間。當(dāng)然,為了讓寧芫感受好一點,給她安排了最大的一間。被駱霞和白晝用車攔著的時候,她正在搬家。
把箱子放到八樓后,她把那張合影找了出來,盡管她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再為白晝流淚、不值得,但望著照片上的兩個人,她還是淚流滿面……她回到公司,把這張合影交給了許主任,請許主任幫忙給白晝。她不想給駱霞,如果一定要了結(jié),那也是還給白晝,他撕了也好、燒了也罷,讓他自己做個了斷。
許主任拿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望著這兩個充滿朝氣郎才女貌的年輕人,唏噓不已:“他們倆,實在是很般配啊,事情怎么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這個駱霞,真是個害人精!”
白晝接到許主任的電話,說要和他單獨聊聊時,很忐忑,他知道,肯定和寧芫有關(guān)。許主任把合影遞給他,然后淡淡地說:“如果你已經(jīng)做了選擇,你和小寧的事,就到此為止吧,不要再鬧了。她把照片還給你,以后你和駱霞就不要再影響她的生活,她會祝福你的?!比缓螅S主任就走出了辦公室。
白晝以為許主任會和他娓娓道來、好言相勸,他可以多聽到一些寧芫的消息,沒想到,就是一張照片和這么幾句話。
看來,自己在許主任眼里,再也不是什么好人了、寧芫的心,已經(jīng)涼透了……
寧芫被簡科長的老婆打了一耳光的消息,又插上翅膀,在集團(tuán)飛翔。
接著,一些話,直接傳到了寧芫耳朵里:
我在鉑艇一輩子了,還是個普通科員,這個小寧,憑什么一來,就是副科級?
開班子會議,她居然還在上面發(fā)表意見,一個才畢業(yè)多久的人,她的意見重要嗎?真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呢!
我們鉑艇的職工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她卻跑去了香港享受……
工作就工作,哪里來的那么多大舅二舅三舅……
連她穿的衣服,也成了被批評的標(biāo)靶。
她住院的時候,來看她的人絡(luò)繹不絕,現(xiàn)在,躲她的人避之不及。
朱科特意來到寧芫的辦公室,輕聲說:“小寧,不要理那些人,他們就是紅眼病患者。你將來處理好個人問題,找個好老公,氣死這些人!”
鄒大姐經(jīng)常帶著她老公、女兒,說是散步,居然散到寧芫住的八樓,給她送來早餐面包、牛奶……
陳主任總說他家的帶魚吃不完,叫小寧去他家?guī)椭裕愔魅蔚膼廴艘恢痹趶N房忙個不停,做小寧最愛吃的干煎帶魚,陳主任和他女兒一唱一和地講笑話,直到把寧芫逗樂為止。
總務(wù)部的柳科長,住在寧芫以前那個宿舍的樓上,之前交集不多,但自從關(guān)于小寧的謠言四起后,總是邀請小寧去他家吃飯。
許主任也時不時下班的時候,說家里冷清,或是小保姆回家了需要人幫忙,帶上寧芫到她家,和她父母-阿公阿婆一起吃飯、聊天。
寧芫知道,他們都是無邊暗夜里的星星,帶給她希望和光明。
可是,夜,實在太黑、太長……
所有人,都沒有看出來寧芫在默默準(zhǔn)備著一件大事……
千里鷹
第一部分配央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