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處荒原枯草連天,極目遠(yuǎn)眺所見也只有斷煙衰草,和沅江一帶春色如許幾乎是天壤之別。風(fēng)很涼,涼得似深秋。
葉謫偏了頭看著羨魚,言辭像在打趣:“怎么忽然客氣起來?”
羨魚只搖搖頭,目光遙遠(yuǎn),說:“所贈珍重,不敢輕怠?!?p> 葉謫突兀地笑了一聲,沒有繼續(xù)說什么,只是站起來,輕拂了衣上沾的碎末草葉,并拉羨魚也站起來,“走吧?!?p> 羨魚恐怕沒有料到這是很難得的一次休憩——因?yàn)榻酉聛淼娜炖铮麄円恍腥硕际切且辜娉?,一路上再沒有歇腳一說了——在跑死了三匹馬以后,她有點(diǎn)慶幸自己是個仙靈,不是特別容易疲憊致死的凡人。
雖然一路風(fēng)塵仆仆,但世子他居然沒有灰頭土臉,這一點(diǎn)令羨魚很想不通。
這第三日的傍晚時分總算是趕回了沉陽。
沉陽的北門即將合上,幸而有一位黑衣侍衛(wèi)極其勇猛,快馬沖在前面,以一己之力踏上了木橋,對著守城的士兵高聲叫道:“我乃影衛(wèi)統(tǒng)領(lǐng)蕭循!”
那守城士兵立馬又打開城門,蕭循馭馬過去,向那管事驗(yàn)明正身后,管事即又為他們開了城門。羨魚與葉謫的馬兒尚且停在護(hù)城河外,暮色里沉陽城逐漸陷入昏暝,角樓的燈火襯托出更濃的晚色。
馬兒似乎不適應(yīng)在長途疾奔后突然到來的安寧,不耐煩地擺動身子,馬蹄凌亂踏在路邊的野草上。羨魚隱隱聽見那邊的管事諂媚道:“原來是蕭大人吶,下官失敬失敬!大人這是從外頭辦事回來?大人可用過飯了?下官略備薄酒,大人可否賞臉······”
羨魚回頭一臉認(rèn)真地問葉謫:“那個人認(rèn)得我們嗎?為何要請我們喝酒?”
葉謫說:“不認(rèn)得。所以我才讓蕭循去?!?p> 羨魚豎起耳朵聽著那邊動靜,只聽蕭循冷冷道:“本官公務(wù)在身,恕不奉陪了!”
說著就調(diào)轉(zhuǎn)馬頭,飛馳過來復(fù)命。羨魚還沒看清楚,身下的馬兒倒先明白過來,立即撒開馬蹄馳入城中。
沉陽外景雖一片昏暝色,猶如死寂,卻不想里面是萬家燈火,鬧市正喧囂。葉謫放緩了馬兒的速度,帶著她從沉陽里比較繁華的一條街道穿過,這條街長得望不見頭,只望得見前頭還有許許多多有意思的攤子店鋪,陣陣香氣不知從哪里飄忽來,讓三千年都以清湯寡水過活的羨魚腹中饞蟲都活了過來。羨魚的眼睛都看花了,這紅的燈、綠的紙、金燦燦的丸子是她從未見過的玩意兒,還有街道上隨時皆可撲面而來的水汽讓她僅存的意識也全氤氳了。
流水繁華三千萬。
她完全不記得自己的師父曾經(jīng)告誡過她什么了,只覺得軟紅十丈果然很好,難怪能超凡入圣的在大千世界中僅僅是寥寥無幾的少數(shù)罷了——倘使她也生來就是凡人,必然會魘在紅塵之中,決計不會去做個清湯寡水的修行之人。
這還僅僅是一條街。
葉謫的本意只是想她這三天里勞累不堪,星夜兼程,煞是辛苦,而這香街夜景一向不錯,或許可以緩解緩解連日來的郁悶。
自然現(xiàn)在羨魚根本沒有什么郁悶,只是呆呆望著周身走馬觀花的繁華景象一臉向往了。
葉謫讓侍衛(wèi)都先回了府去,似乎還秘密吩咐了蕭循什么事情,羨魚懶得注意那么多,只是默默欣賞著沿途的繁華。
還好這條街上只有小吃和小玩意兒,葉謫猛然記起來那個“醉芳樓”,心里暗暗松了口氣,想著還好不是去了那條街,不然若她一時興起要去逛個醉芳樓,他還真不知怎么回答她。
這香街確實(shí)很長,他們騎著馬還走了約兩炷香——也有可能是因?yàn)槿~謫可以放慢了速度,讓她可以慢慢地看著這夜景。
出了香街,人便漸漸地少了。到最后一段路上,夜色沉沉里,石板上嗒嗒的只有緩慢清脆的馬蹄聲。
兩人一馬的影子在淺淺月輝下印在了狹長小巷旁寂靜矗立的高墻大院的墻上。
“阿謫,剛剛那里的景象,我還從來沒有見過?!?p> 她輕輕地開口,于寂靜夜里也不覺突兀。羨魚回了頭,眼睛直勾勾看他,說:“你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么?”
葉謫猶疑著,想點(diǎn)頭,轉(zhuǎn)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頭深鎖,卻是又搖了搖頭,也輕輕開口:“我生活的地方,不像那里光明如許?!?p> 眼前的巷子幽深狹長,抬頭可見微亮的北天星斗在暗淡天幕中盈盈閃爍,月色也稀薄。這里的月亮不如蒙陵山的好看,羨魚抿著嘴想。
果然叫做“月是故鄉(xiāng)明”嗎?
這春夜里,涼風(fēng)悠悠尚且含著冷意,葉謫的懷里也就顯得溫暖很多。連日來趕路的疲憊終于使羨魚在脫離了繁華喧囂以后倦怠不堪,她漸漸覺得眼皮開始打架,爾后不知何時不知何地便徹底放任自己往后仰去,面朝滿天星斗和淡薄月色,沉沉地睡去了。
兩人一馬仍在狹長巷子里前行,嗒嗒的馬蹄聲一聲比一聲幽寂。
……
翌日一早,羨魚在一處清雅屋子里醒來,身上已逢大變,衣裳從頭到腳換了一遭,先前身上厚重的灰土也清干凈了,她的及腰長發(fā)柔順黑亮,遠(yuǎn)沒有昨晚那種鄉(xiāng)土氣息。
床頭有一盞青瓷蓮子的燈盞,盞里托的雕花紅燭燃了一半,燭淚四流。
她四下里一打量,也就逐漸地發(fā)現(xiàn)這房間簡直是比鹿大夫錦繡良園還錦繡之處,處處皆是風(fēng)雅——燒錢的那種風(fēng)雅。
比如這幅床簾,床簾的料子細(xì)膩柔滑,銀線繡著朵朵盛開的芙蓉花,四角還綴有通碧的玉墜;又比如說正對著她的一副珠簾,顆顆珠子都晶瑩剔透,在清早的微弱曉光里熠熠。
還有角落里蹲著鎏金的香爐,雖然沒有點(diǎn)什么香,卻也可以料想它點(diǎn)的香也必然是名貴的香。
諸如插著兩三枝紅梅的黒瓷花瓶,桌上工整擺放的嶄新青瓷茶具,墻上掛的一卷青綠山水,甚至是她此時腳下踩的金絲楠木的腳踏——她低頭仔細(xì)看去,還發(fā)現(xiàn)了細(xì)密的暗色花紋——兀自搖頭,心想:這種奢華的拔步床她還只在小蘭的話本子里見過。
這時候,珠簾碰撞輕響,外頭似乎有人來了,她急忙去找外衣,但那個人并未走到里面來,只是默默站在了外面。
羨魚匆忙之間穿好衣服,一把掀開簾子沖到外面,外面長身玉立的清冷公子正盯著墻上一幅古畫,畫的是一樹寒冬凜梅。
“阿謫!”
“哦——你……”他望進(jìn)她的眼睛,澄澈如一汪水,似乎本來想說的話卻硬生生咽回去了,改為:“今日我?guī)阋娢腋竿??!?p> 他本想溫柔一點(diǎn),問她昨夜睡得可安穩(wěn),可習(xí)慣。
羨魚咧嘴一笑,說:“好!”
只有葉謫知道其實(shí)現(xiàn)在時間非常緊張,他們快馬加鞭趕回來本應(yīng)該昨晚就進(jìn)宮,趁王后還來不及做準(zhǔn)備。
但她昨夜實(shí)在太累了。
姻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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