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復(fù)一日,已至盛夏。林木中的蟬鳴,伴著微風(fēng)吹拂,比之往日更甚廣闊。
叫聲與微風(fēng)捎來困倦,叫人情不自禁找一處陰涼處。好生睡上一場。
偷得浮生半日閑。想來就是艷陽下淡淡的困意,隨蟬鳴催眠,枕微風(fēng)與陰涼入夢。
這一覺,仿佛將整片炎熱睡走,只留下晴空萬里的柔和。人生至此,甚是愜意。
歡愉的溪水,踏著蜿蜒的舞步。自林間瀉下婆娑的光影,碎碎斑駁,合入溪流中,一并流下。
樹梢有鳥雀低吟,石畔有泉水叮咚。人間仙境,避暑妙地,想來便是這副光景。它符合夢境里的一草一木,只叫人忘乎所以。
若是這片刻的祥和化作恒古的守望,想來許多癡男怨女愿結(jié)廬而居。
情意自朝霞中醞釀,自夕陽中發(fā)酵。那一抹裊裊炊煙,替代女子喚男子歸家的心聲。
如此種種,只恨未有文人涉足,未有妙女望夫。寫不下一曲絕唱,繡不出一卷河山。
忽然間,有酣睡聲蓋過泉水叮咚,慢慢悠悠,升至樹梢,將鳥雀驚走,連同流云一并。
不解風(fēng)情,折煞風(fēng)景者,當(dāng)屬牽瘦馬窮道士。那匹瘦馬側(cè)躺于潭中,起先夢中的無垠草原,皆被鼾聲擾走。
綠草如茵,化作黃沙漫漫。那群肆意奔騰且身姿綽約的母馬,恍然間,成了一群皮毛黃淤的背駝山生靈,看上去很是丑陋。
瘦馬夢醒后,幽怨的望著一旁酣睡的窮道士,露出一副幽怨的眼神。它流下的哈喇子,隨潭水,一同去向遠(yuǎn)方。
至于山下的流水人家,誰有幸嘗到瘦馬這口甘露,又是兩說。
它輕輕打著響鼻,俯頭含住一口潭水,徑直向窮道士吐氣。
好家伙,這一口甘露,愣是將窮道士喚醒。他跳腳起來,大喊道,“誰他娘搶我的美人?”
四處環(huán)顧,不見廣廈千間,不見女子閨房,更不見巧目生輝的倒酒女子。
敢情這位道長白日里做些男女好夢呢。窮道士望向一旁故作無辜的瘦馬,指著鼻子罵道。
“你他娘可知曉,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他娘的怎么賠我?!?p> 瘦馬聞言,當(dāng)即嘶叫兩聲。顯然語氣比窮道士更甚火大。窮道士忽然開口道,“你他娘的夢到母馬?你是做白日夢吧,也不瞅瞅你那損樣??拇~不?”
也不知窮道士怎生聽懂這頭生靈的語言,莫非是日久生情?默契使然。
瘦馬又哼叫幾聲,兩道氣柱自鼻中沖出。窮道士神色一變,罵道,“算了,老子也不跟你一般計(jì)較。你把我的美人吵走了,老子把你的母馬弄丟了,得,扯平了。兩不虧欠?!?p> 誰知瘦馬不依不饒,得寸進(jìn)尺,又哼哼,聲響愈來愈大。
“什么?你他娘的還有一片草原?還有一群丑八怪駭?shù)侥悖撵`受創(chuàng)?”窮道士忍不住罵道“去你娘的。”
那匹瘦馬語調(diào)弱下來,十分委屈可憐的模樣。窮道士當(dāng)即起身,牽著瘦馬,說道,“行,老子帶你去吃肥沃嫩草,好吧?!?p> 遠(yuǎn)方山丘上,柳晨生將一切收入眼底,輕笑道,“這瘦馬面皮忒厚,就它還心靈受創(chuàng),無恥無恥?!?p> 淺薄皮毛的瘦馬見柳晨生嫌棄的模樣,趾高氣昂的從少年郎身旁掠過,馬蹄子揚(yáng)的許高,揚(yáng)武耀威的踏下。
窮道士見狀,一腳將其踹下緩坡去,罵道,“瞧你還得瑟上了,自己去吃草去,老子懶得搭理你?!?p> 那匹瘦馬見有大片沃草,也顧不得甚形象,吃態(tài)甚是丑陋。
窮道士緩步到柳晨生跟前坐下,望遠(yuǎn)方說道,“該下山了?!?p> 柳晨生一并將目光投向遠(yuǎn)方,輕輕答道。
窮道士將酒葫蘆擰開,灌了一口,而后拋向柳晨生,緩緩說道,“杜老頭墳頭的草很高了,那把劍孤零零的。”
柳晨生動作一緩,用酒水潤唇道,“還有兩柄劍呢,自然是孤零零的?!倍笥謱⒕坪J遞給窮道士。
窮道士將酒水吞咽下肚,說道,“哦,姓趙的妮子添個了,新宋的小姐清瘦不少?!?p> 柳晨生一手接過窮道士的酒葫蘆,仰頭長灌,嘴角微微上揚(yáng),眼角卻是有些苦澀,笑說,“妮子添個自然好極,可是那位宋小姐,若是清瘦,就不好看了?!?p> 他將酒葫蘆擱置一旁,雙手稍稍后撐,說道,“有句話怎么說,添一分顯肥,減一分嫌瘦,大致便是那番姿態(tài)。”
窮道士握酒葫蘆在手,也不動作,只是問道,“什么時候回去看看?”
柳晨生聞言,眼神深處有些疲憊。笑道,“等我去洗劍池?fù)瞥鰟?,沒理由讓杜老頭當(dāng)大話精?!?p> 窮道士也笑了,有些追憶,印象中的杜工部的確是位大話精,說什么入仙人,入了個屁。
窮道士笑罵道,“那你你他娘的得到猴年馬月?!?p> “知曉我和老禿驢為何護(hù)你?”窮道士側(cè)身問道。
“一知半解,愿聞其詳?!绷可皇巧陨酝鲁霭藗€字。
窮道士將酒水猛灌,不帶歇?dú)?,許久后才說道,“杜工部對我有大恩德,道教向來將天機(jī)與緣,不信來世,只尊今生。”
“許久年前,崇輝皇帝尚未登基,九州中亂的緊,朝堂江湖廟宇,未有一處安生地界?!?p> “那時人命比狗賤,一個敷衍的借口,足以抄斬滿門。那時的江湖,未有仁義廉恥一說?!?p> “光天化日下,提刀殺人,強(qiáng)搶民女是為常態(tài)。我本出生紫薇觀,那就是間小破觀?!?p> “掌門下山后惹上賊人,被其尾隨,至夜間偷摸尋仇?!?p> “紫薇觀可未有啥高人,那位和藹的老掌門,也就是位脫俗境?!?p> “賊人一擁而入,殺死許多師兄弟,我尚年幼,望著老掌門倒下的身形,及淌下山去的濃稠血液,很是驚慌。”
窮道士自嘲一笑,“那時的我差點(diǎn)尿褲子呢,一響大話連篇的我,竟是連屁都敢不放。養(yǎng)我的老掌門倒于血泊中,我無動于衷?!?p> “我也想動啊,可手腳不聽使喚。那些賊人尋到我,百般羞辱,最后欲結(jié)果性命,我連哭聲都沒了?!?p> “若非那位借宿的三劍流俠客,我恐將死絕了。他教于我劍術(shù),帶我游歷,直到我有自保之力時,方才離去。”
“說來,我便是欠他太多恩德。他的劍插在洗劍池,我沒理由讓人笑話他?!?p> “我起初想,你小子,得去撈出來。若是到時候他們刁難你,就算李遇芝在,老子都要他嘗嘗苦頭?!?p> 酒葫蘆里的酒水已盡,窮道士有了些醉意,輕輕倒下,呢喃道,“我此時竟不想要你去洗劍池了?!彼杌杷?。
柳晨生起身,望向柳州方向,語句柔和,“杜老頭說過,劍客若是輸別人一招半式,就是頭號輸家?!?p> “要用更高明的一劍還回去?!?p> 杜老頭還說過,“輸了便輸了吧,高明的一劍也要有命去悟。不用如此當(dāng)真?!?p> 柳晨生望遠(yuǎn)方,見有清風(fēng)起霧,云海翻騰。他笑了笑,“可是,我向來不聽杜老頭的話呢?!?p> 這日,起風(fēng)了。
意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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