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課上，他說他有深愛之人。

　　對于開學(xué)這件事，幾家歡喜幾家愁。歡喜的自然是大學(xué)情侶，這意味著兩月的分別結(jié)束了，愁的是那些高中已經(jīng)在一起的情侶，這意味著分開剛剛開始，又是長達數(shù)月的異地戀。當然，在東大歡喜的還有一些單身的女孩，因為開學(xué)意味著可以見到徐教授了。就算不能擁有，看看也是好的。

　　開學(xué)，對于徐迭生來說意味著忙碌的開始，一邊學(xué)校，一邊心理診所。盡管心理診所有周以棠在負責(zé)，可每周總要抽出時間去上幾次。不然倒顯得他有些欺負自己這個合伙人了。

　　然而，新的一月到來，對于蕭清然來說，又是一筆大額的開支。醫(yī)院繳費處的卡一刷，單子一簽，卡上的數(shù)字便所剩無幾了?？磥砉馐沁@幾份工作是遠遠不夠的。一天24小時太少了，少到她都沒有時間去掙錢了。

　　小寶在醫(yī)院的玩耍區(qū)，一個人拿著一個娃娃，沒有任何表情。看著小寶，突然覺得就累了，支撐不下去了。不看了，不能再看了。她快速走出醫(yī)院，剛出大門，淚就落下了。坐在醫(yī)院外面的臺階上，頭埋的深深的。但是路過的人都知道那位女子在哭泣，極其悲傷。

　　 7年前8月20日那天，顧南城一走了之，拖著被顧衛(wèi)華從顧家扔出來的行李，她失魂落魄的走在街頭。她的頭發(fā)是亂的，衣衫是亂的，手臂上有抓痕，血跡清晰可見，就連嘴唇也殘留著血。想哭嗎？那個時候的蕭清然是不想哭的，哭了一整夜，早都哭干了淚。

　　那天，本是風(fēng)和日麗的天氣，可是到了中午便是傾盆大雨，每個人都在匆忙的找尋避雨處。可，她不怕，依舊在雨里走著。她想，“淋淋沒事，淋完雨，就干凈了。干凈了?！备蓛袅?，她就還是那個蕭清然。雨水會沖刷掉昨晚的一切，他們會回到19日以前。

　　可是，雨水沒有沖刷掉發(fā)生的一切，反而沖刷掉了她最后的意識、她暈倒在了東州市街頭，再醒來是在一間一室一廳的屋子里。屋里陳設(shè)簡單，家具老舊，但好在干凈。

　　“醒了?！闭f話的是位女子，懷有身孕，似乎快要生了。

　　蕭清然掀開身上的毯子，看了自己一身干凈的衣服。

　　女子起身給她倒了一杯水，“你在街邊暈倒了。我正好路過。就把你帶回了家。”

　　當時的情況時，她下班回家，路遇暈倒在路邊的蕭清然，艱難的蹲下身叫了幾聲都沒有反應(yīng)。又不放心把她一個人就那樣扔在路邊，便攔了一輛出租車，麻煩出租車師傅把她扶上了車，后來又麻煩師傅幫忙把她扶回了家。衣服自然是她給她換的。

　　“謝謝?！?p>　　后來，蕭清然知道女子叫吳黛，她想到眉黛青顰四個字，很美的名字，很美的人。漸漸地，兩人熟悉了，來往便也多了。發(fā)生火宅那夜，是在吳黛家里，那個時候距離吳黛的預(yù)產(chǎn)期只有一周不到了。兩人正吃著飯，商量著給孩子取什么名字?；鹫湍敲从|不及防的從廚房竄出來。蕭清然的第一反應(yīng)是跑去開門，拉起吳黛就往下面跑?？赡菚r吳黛已經(jīng)快要生了，那經(jīng)的住這般跑。

　　由于是老舊小區(qū)，沒有消防通道得以逃生。加上屋里的門窗大開，火勢，煙霧已經(jīng)往樓道里面竄了。吳黛住的是9樓，兩人跑到第7樓的時候，吳黛突然想起什么東西，非要往回去拿。

　　“別管我，你自己先走。”

　　蕭清然拉著她，不讓她回去，“現(xiàn)在火勢這么大，你上去也是進不去的?！?p>　　吳黛推開蕭清然，手捂著鼻子，艱難的往屋里走。蕭清然拉不住，也只好跟在她的后面。

　　客廳一大半面積已經(jīng)著火了，門邊也是有火苗，吳黛迅速的進到臥室，翻箱倒柜的找著。

　　期間，兩人因被煙嗆的，時不時的在咳嗽。蕭清然一手捂著鼻子，隨手拿過椅子上的抱枕拍打著竄過來的火苗。可哪撲的贏，火勢越來越大，眼看都要竄到臥室去了。

　　“找到了嗎？”

　　臥室的門已經(jīng)點燃了，她扔下抱枕，拉起吳黛就往外面沖，也不管她找著沒有找著。

　　或許是跑的太快，一腳沒有踩穩(wěn)，吳黛直接從三樓滾了下去，瞬間血沿著大腿流出。蕭清然嚇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的。

　　她下去連忙扶起吳黛，“吳姐，你怎么樣？”

　　吳黛拉過她的手，將一只長命鎖放在她的手里，“如果我死了，請代我將這個交給我肚子里面的寶寶?！蹦翘?，吳黛似乎意識到自己快要走了。拉著她的手說了很多話，講她的先生，是一名航海員，在一次出海途中遇到海嘯不幸遇難，連尸首也沒有打撈到。故而，每次她想念他了，就會去海邊坐坐。她說，大家都覺得大海很美，可她覺得大海是最無情的，吞噬掉了她先生，連同吞噬掉了她與孩子的幸福。這只長命鎖是她先生的同事同其他遺物一起交給她的，是給孩子的誕生禮。

　　她看著蕭清然，笑的一臉幸福，“如果我死了。請把我的骨灰灑向大海?！?p>　　救護車跟消防員到的時候，吳黛已經(jīng)昏睡過去了。最后吳黛因為生產(chǎn)時大出血強求無效而去了。

　　距離開學(xué)已經(jīng)過去一周了，蕭清然沒有來旁聽了。課程表一出來，他便已經(jīng)告知她?？蓞s一直未見她來過。這堂課是大一新生，徐迭生一進教室，便惹來了無數(shù)女孩的目光。這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女孩選讀東大歷史系是因為徐迭生。為色所迷，人之常情。

　　他進教室，先掃了一遍，依舊沒有蕭清然的身影。已經(jīng)半月未見她，讓他對上課有些興致乏味了。

　　“上節(jié)課講到西周由興盛走向衰落。這就不得不提到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只為博褒姒一笑?！?p>　　所有同學(xué)都以為他會批判周幽王是昏君，如以往歷史老師一樣，對于周幽王一筆帶過。

　　“周幽王是昏君無疑?？晌也粌H認為他是一個昏君還很渣。于國，他沒有做到一個君主的責(zé)任，沉迷酒色，不理朝政，導(dǎo)致朝廷腐敗，百姓生活困苦；于家，他不是一個好丈夫也不是一個好父親，為一個褒姒，拋棄發(fā)妻，殘害長子。最后不惜拿一國軍政之事開玩笑，只為一博美人之笑?！?p>　　“周幽王對褒姒是愛。或許是。詩經(jīng)也曾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最后周幽王被刺身亡，死于驪山，而他寵愛的褒姒被擄走，下落不明。不知那一刻，他有沒有后悔好好治理國家。人，只有足夠強大，才能保護自己所愛之人?！?p>　　“在座的男同學(xué)們，大學(xué)四年不應(yīng)虛度，蹉跎好時光。不然女朋友那天跟著別人跑了都不自知，還一味的埋怨她敗拜金。你必須要承認，你愛的女孩并不拜金，而是你的不知進取讓她沒了希望?！?p>　　“當然，在座的女同學(xué)也一樣。只有自身強大才能保護自己。不然就如褒姒，國家敗了，被獻給周幽王；周幽王死了，又被另外的賊寇擄走，不知去向。依附在一個又一個男人的身上，沒有了自我。”

　　教室一片寂靜，只見有一兩個打著游戲的男生默默收起了手機。

　　有同學(xué)大膽問道，“老師，你有喜歡的人嗎？”

　　他靜靜地看著無一空位的教室，眼光始終在左上方的那個角落里，“有。深愛至極?！?p>　　所有的同學(xué)順著徐迭生的眼光看去，那里今天坐著的也是外系的旁聽生。有人說是英語系的，也有人說是建筑系的，還有人說金融系的，各執(zhí)一詞。但長得美這是公認的。此女大一新生，報道的第一天便上了校園網(wǎng)熱搜，不到一天就被評為東大?；?，名鐘西桐。

　　鐘西桐，當然也是仰慕徐迭生而來，還因此逃掉了一節(jié)專業(yè)課。此刻，看著徐迭生望著自己的目光，臉紅的低下了頭。心里在想，這節(jié)課算是沒有白白浪費掉。

　　眾人皆以為徐迭生看的是鐘西桐，無人知道他看的不過是那個位置，心里幻想著那里坐著的是蕭清然。那份眷戀，是對蕭清然的。卻被誤解為是對鐘西桐。故而，后來東大便流傳起了徐迭生與鐘西桐的謠言。為此，系主任還專門找他聊過。這都是后話了。

　　那堂課結(jié)束后，他給蕭清然發(fā)了一條微信?！疤仆瑢W(xué)，最近很忙嗎？”

　　手機聲響，蕭清然擦干眼淚，站起身。

　　“嗯。挺忙的。”

　　“那不知何時能賞光吃頓便飯？”

　　蕭清然退出了微信，關(guān)掉了手機。徐迭生的臉浮現(xiàn)，清風(fēng)霽月般的男子。那雙眼，總覺得似曾相識，恍惚是從她的夢中走來。一兩月的相處下來，說心如止水，那是騙人的。她一向誠實，不逃避自己的感情，卻可以管控自己的感情。是的，她告訴自己要在泥足深陷之前，及時抽身。她的人生已毀，不能拉著他人陪葬。

　　對于顧南城，她是恨的。曾經(jīng)有多信任，如今就有多憎恨。當那份如同親人的感情被如數(shù)瓦解之后，她對他真的就只有恨了。那一夜的顧南城，何其殘忍與暴戾。他撕毀的不是她的衣服，而是她的整個身心。如今回來了，裝作一如往常，抱歉，她做不到。

　　顧南城的電話被她拉進了黑名單，十一位數(shù)字就那么靜靜地躺在那里，她不去看。她知道，那一串號碼是不會出現(xiàn)在自己來電顯示上的?？桑瑢τ谧罱紶柕哪吧柎a打進來她統(tǒng)統(tǒng)掛掉，統(tǒng)一歸類為騷擾詐騙電話。顧南城的所有短信被她清空無視。

　　他說她狠。那便是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