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確有人打斗,不過是五六個人圍攻一個身影。那被圍攻的影子身形移動快得就像一股煙,七纏八饒地一會兒把那些人綁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再在對方各種掙扎之際煙體仿佛凝固成一根穿心箭,將人扎成了一長串,然后噗噗噗地接連倒地。
如此狠辣迅捷的殺人手法,曜夜看得咋舌。那煙殺完了人,在月色里立住,站成一個裊裊婷婷的軀體。她也不理會緋翎,只掏出一把梳子梳理一下頭發(fā),對著院中樹上拋了個媚眼,軟綿綿地說:“閣下看得好戲,只是太不解風(fēng)情,如此佳人急難時刻,袖手旁觀,豈不浪費(fèi)?”
曜夜注意到她眼睛生得極美,美得近妖。
白啟跳了下來說:“佳人弄得好一院子血?dú)猓忌w住花香了。在魅族的大巫前逞英雄,壞了興致,才是真的不解風(fēng)情?!?p> 那人見白啟一眼叫破了她的身份,知道是非常角色,遂把眼光瞥過去,打量一番,歪著頭笑說:“閣下是什么人?”她的嘴角雖在媚笑,眼睛卻是冷的。曜夜知道下一刻若是回答得不合她的心意,他們也會變成那些螞蚱中的兩個。
“我是昆吾山祖座下弟子黎璧月,不想與大巫有緣在此相見,幸會。”白啟鎮(zhèn)定自如地說。
曜夜吐血……這個前一刻還說言師不得妄言的家伙是誰?是誰?
“黎璧月……”魅族大巫琢磨著,估計(jì)有所耳聞,放松了些警惕抱怨道:“昆吾山祖越發(fā)老得糊涂了,自己家的東西不看好,給了天族那幫惡狗到處咬人的機(jī)會,讓我這雙本來簪花的手平白沾染許多血?dú)?。”她看了一眼,?fù)又問道:“這時候你不在昆吾山聽調(diào),在這兒干什么。”
白啟看了曜夜一眼,有些吞吐道:“不瞞大巫,辦點(diǎn)私事。”
花前月下,清靜小院,孤男寡女,辦點(diǎn)私事。
曜夜張開了大嘴。
“哦,我懂了。”大巫謔笑著,捂了嘴,更加放松下來,又拿那如煙一般的眼光去勾纏:“月公子好興致?!?p> “說笑了。大巫為何到此,又為何被這些天族的金爪嘍啰糾纏?”趁著曜夜沒有發(fā)作前,白啟趕緊接著寒暄,一邊側(cè)過頭,似乎要從那妖媚眼風(fēng)里掙脫出來。
“金爪?”曜夜不明所以。
“嗯,你看他們的袖邊,都繡有一只金色龍爪。這是天族的殺手,按能力以金、銀、銅分三個級別。金爪是最厲害的?!卑讍⒔忉尩馈?p> “天族……也豢養(yǎng)殺手嗎?”曜夜感覺認(rèn)識再次被刷新。
魅族大巫噗地一聲笑了:“這是哪里拐來的天真小姑娘。月公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比缓笳珜﹃滓拐f:“小姑娘,別跟著她,這人皮相雖不錯,卻是禍水,還是早點(diǎn)回家吧?!?p> 白啟見曜夜臉色有些不好看,趕緊走過來用一只手?jǐn)堊∷?,對那大巫鄭重道:“這是我山妻?!?p> 曜夜拿眼睛去瞪他,兇兇地說:“把你的爪子拿開。”那一句“誰是你山妻”的話卻沒說出來。
那大巫現(xiàn)驚異之色,看看他們這神態(tài),似乎明白過來又媚笑說:“我是個不速之客,耽誤你們小夫妻打情罵俏了。若不是這幾個金爪纏得緊,也不會在此落腳?,F(xiàn)在已經(jīng)解決,我也該走了,不做那煞風(fēng)景的事啦?!闭f畢又化成一股青煙,在曜夜的耳邊逡巡一圈,帶著魔音一般的笑聲飛走。
她走前在曜夜耳邊說的是:“小姑娘,我叫瀲滟。你會記住這個名字的……呵呵呵”
趁著曜夜愣神的時候,白啟已經(jīng)回了房間,收拾了東西,給那主人多留了些銀兩。經(jīng)這一番折騰,曜夜一點(diǎn)困意也無。這血?dú)鉀_天的小院自然是停留不得,索性走了出來。寒潺提議到這鄰近的山里去休息,等天亮了再決定。他解釋說,山里清靜,這樣斷不會有這些麻煩的人擾人清夢。
“在想什么?不上來嗎?”白啟揀了棵大樹歇腳,那大樹的枝葉像擎著一支巨大的傘蓋,足以穩(wěn)穩(wěn)地托住兩個人。
曜夜應(yīng)了,聲音悶悶的,似乎還是有些不快:“為什么要假裝黎璧月?”
白啟整理著身下的枝葉,使它更平整松軟,一邊隨意答道:“難道我要跟她說我是天族七殿下,然后打一架?”
“不是這個,我是想問,為什么你假裝月哥哥就算了,還要說跟我是……是……”曜夜說到后面,有些語滯。
“夫妻是么?”白啟手停了一下,索性在替曜夜整理的“床鋪”上躺了下來:“這一點(diǎn)我從來沒覺得自己在撒謊?!?p> 曜夜默默地站了一會,也爬上樹來,找了個地方闔眼。
夜深了,山月把一切照徹透明,纖毫畢現(xiàn),似乎每個人極力想掩藏的心事也在袒露無疑。
白啟聽到曜夜睡夢中平靜的呼吸聲后,睜開了眼睛,把手枕在頭后,望著山月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是怪我說穿了你的心事?!?p> 第二日醒轉(zhuǎn),曜夜的興致很低,決定回閬風(fēng)去領(lǐng)戒律堂的罰。白啟一路上也默默,不再多說了。
這幾天,鮫族的戰(zhàn)事早就傳遍了四海八荒,昆吾山中也不例外。有些人為鮫族的慘烈唏噓,有些人為沒能親眼見到這場戰(zhàn)事感到遺憾,還有些人為最后鮫鱗上的信息猜疑不休。
曜夜和白啟到達(dá)知音廳時,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議論聲。曜夜先聽到巨斯南的聲音:“那日我在后山見她鬼鬼祟祟會見一個外人,就知道她是混進(jìn)來的奸細(xì)。盜了神物不說,還害了靈樞山主……如此卑鄙陰險,若不是二殿下顧慮神物下落,又怎會如此放肆?倒逼得天族讓步,就是一死也算便宜了她。”曜夜聽得心頭的怒氣一下涌上來,“彭”地一下踢了一下大門,把所有目光都吸引過來。她一邊大搖大擺地走進(jìn)去,一邊惡狠狠地瞪著巨斯南。白啟搖搖頭,也跟著走進(jìn)來。曜夜對在場的三位堂主稟告說:“之前在桐谷,浣花館的巨斯南企圖傷及云谷性命,被我和雨師攔下來,此事有我二人以及黎璧月均可作證。蕭玉堂主,不知閬風(fēng)戒律里戕害同門是個什么罰則?”曜夜轉(zhuǎn)向蕭玉山主,同時眼神那意思是“你可勁往狠的說”。
蕭玉堂主撓撓頭,表情很是無奈。
“那云谷分明是奸細(xì),算什么同門。”巨斯南不服冷笑。
倉堊拍了拍巨斯南的肩膀,詭笑著說:“你跟黎曜夜較什么勁,沒見她還有璧月師叔和七殿下?lián)窝鼏幔块侊L(fēng)標(biāo)榜不拘出身、擇賢任用,關(guān)鍵時候還不是護(hù)著那些有背景的、靠山硬的?!?p> 這話說得尖酸刻薄,明顯引起眾人不滿。曜夜心想這只狼獸如此心胸狹隘,與那兇悍霸道的圖鶩山主難怪脾氣相投,幾番針對,都是念念不忘切膚之痛。
白啟倒是篤定,看了巨斯南一眼道:“聽你剛才所言,似乎對靈樞山主的死格外痛心,不知閣下可是與靈樞有舊?”
巨斯南當(dāng)即臉色大變,眼神變得瑟縮驚恐而又兇狠異常,似乎白啟再多說一個字就準(zhǔn)備把他生吞活剝。曜夜大感奇異,白啟附耳過來說:“他本就是靈樞暗中飼養(yǎng)的黑蜥,從他眼泛幽藍(lán)來看,靈樞不僅自己試藥,也喂了不少給他,伺主之死,他自然不肯輕饒。”曜夜這才恍然明白為何這巨斯南要直取云谷的性命。
巨斯南不回答白啟的問題,而是轉(zhuǎn)向蕭玉堂主道:“若是嚴(yán)格按照戒律懲戒那些戒嚴(yán)期間私自下山的人,我愿意領(lǐng)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