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茫茫的江面上,那白衣女子靜靜地躺在竹筏上,江面的霧很大,不遠處似乎有一人撐著船,他背對著她,他說,“月兒,七世輪回,相見有日,莫失莫忘?!闭f完便消失在了江面。
“師父?!迸芋@醒,口中分明喚了什么,卻記不起來。竹筏上浸了江水,她的衣服都濕透了,“冷……”
女子再一次從夢中驚醒,只是一場夢中幻境。
“姑娘醒了?!?p> 床頭坐著一位老人,她輕撫著女子的額頭,愁容漸褪,“姑娘的燒退了,這下就好了。”
“這里是哪里?”
“姑娘這是在忘川谷,昏迷了這么久,不知道才是呢?”老人略顯疼惜之態(tài)。
“此時不應(yīng)在江上,怎會……”蹙顰淺思,躺在竹筏上,她還有一絲感知,江風拂面,“想是水流太急,竹筏沖到了岸邊。”
老嫗卻不去打斷。
“多謝婆婆救命之恩。”
女子撐著起身。
“快躺下,姑娘身子還沒好全,得好生養(yǎng)著才是?!崩先藢⑴臃鲋上?,“救姑娘的可不是老身,這救命之恩萬不敢當?!崩先诵χf,卻是在床邊照料了這些日子。
“婆婆……”
女子再要說什么,卻被老人止住了,“姑娘別說話了,好好歇著,老身去給姑娘弄些吃的來,姑娘的身子也折騰了好些天,得補補才是?!闭f著便將女子的手放回被褥,掖了掖被角,起身推門而去。
廚房里,歪歪斜斜的身影,時而拉得老長,燭火搖曳,卻添了幾分溫暖。不久,老嫗便端著飯食,扶著燭臺,穿過院子。
聽見推門聲,女子立起身。
“姑娘起了,趁熱把這粥喝了吧?!闭f完便將碗遞到手中。“有勞婆婆了。”聞著粥的味道,不禁有些餓了?!肮媚镞@身子得好好調(diào)理著,這往后才可避些病痛。”老人坐在桌旁,挑著那燭芯,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床上的人安靜地聽著,不時望望燭火。
第二天,她掀開被褥,打量著自己的著裝,也是白衣加身,卻多了幾分繁瑣。
“難為婆婆想得周到。”女子默默念著,“這地方倒是安靜。”推開房門,陽光全都涌上身來,她不禁側(cè)過臉去。
“忘川谷,忘川河,真是奇怪的名字?!迸踊仡^,將門掩上,便朝外面走去了。
此處似一莊子,三三兩兩屋舍,一彎清水繞過,交相輝映。想是主人常乘舟外出,架起了渡口。繞過這處,便是一片開闊,并無繁茂草木,如一方草原,稀稀疏疏花叢,那些花名,估計女子也知不全罷。
風起時卷起裙袖發(fā)絲,卻沒擾到蜂兒蝶兒,依舊穿梭于叢間,卻也悠閑。女子察覺到了,那空氣中透著的淡淡清香,也夾雜著些藥草的味道,舉頭望去,四面崇山環(huán)繞,浮著些云在山腰。
“想來真到了谷底,”女子捋了捋發(fā)絲,“能尋得這處安身,倒也不錯?!蹦抗馔S谧罡叩囊环澹斑@山有多高?卻也不及那處……”
她只在周遭轉(zhuǎn)著,時而扯一朵小花在手中把玩著,時而在叢中蹦蹦跳跳,時而俯下身逗著幾只蝴蝶,驚起幾只蜜蜂,呵呵地笑。
遠處一座風亭,那位紅衣公子側(cè)身而倚,望著那身影融入一片姹紫嫣紅,不禁嘴角輕勾,“倒是有趣?!币贿叞淹嫫鹗掷锏奈锸?。
這時,另一人走進了風亭,也和他一起望向那花叢中的身影。
“你來了。”
“嗯。”
來人叫忘憂,是這忘川的主人,據(jù)說乃是前朝百越最后一位皇室血脈,因為早年經(jīng)歷了一場浩劫,因此在忘川幽居了數(shù)年,直到竹筏的出現(xiàn),忘川的生活才發(fā)生改變。
“她怎么樣了?”
“已無大礙”
另一人明顯話不多的樣子,只端坐了下來,他的神情看起來沒有太多憂思,渾身的氣質(zhì)如空谷幽蘭一般,遺世獨立,不為凡塵所擾。
“這么多年你都不曾出谷嗎?”
“不曾出去?!?p> “整天呆在這谷里未免無趣,什么時候也像老先生那樣出去逛逛?!?p> “你知道,我清靜慣了。”
他們都笑了,他們二人本就是多年的摯友,對彼此都很了解。兩人性情大不同,一個身處鬧市,一個只愛清靜,不知道什么緣故,偏偏成了摯交。
這樣的晴天,光與景交相輝映,他們都享受著這一刻的平和,即便沒有過多交流,光是那些花啊蝶呀也足以讓人坐下來觀賞到晌午,誰也沒有去打擾遠處的那抹倩影。
許久,直到女子的身影漸漸消失,兩人又開始了交談,似乎進入了重要的話題。
“你說,我的記憶還能恢復嗎?”
“順其自然。”
“如果解毒的代價是失去記憶,難道這才是相思引的本質(zhì)?”
“嗯,所謂相思引,與其說是劇毒,不如說是毒蠱,一毒兩蠱,子母共生,一損俱損。當年,你們強行逼出毒蠱,耗費精力也只逼出子蠱,雖然體內(nèi)只殘存一半,一旦毒解生思,還是同樣會發(fā)作,因此你二人才會同時失去失憶。”
“相思為引,自引相思,果不其然,煉藥者另辟蹊徑,可見其心思縝密,倘使還活在當下,我倒想見上一見?!庇谑琴澷p道。
另一人淡淡笑了,雖未反對,卻不以為然。
紅衣莫名一笑,“那些忘卻的記憶,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人和事吧?”手里拿著那半只銀色面具,專注地撫摸起來。
“大多如此?!?p> “最近,我的腦海中時常有一個影子,仿佛就是我缺失的記憶,也許和這位姑娘有關(guān)……”鄭重其事。
“你記起了什么?”
紅衣?lián)u了搖頭,“還沒有,不過我有預感,離找回記憶的日子不遠了?!币娚砼缘娜瞬蛔龈胶停謸Q回輕快的語氣,“到時候,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恐怕你要親自來一趟。”
“一定,生死門還有些事情未了,我馬上就走了,這姑娘就交給你了?!?p> 忘憂:“需要幫忙嗎?”
“不用了,就是一件小事。三年前,夜陌從瑯環(huán)閣拿走了一樣東西,臥底在生死門的影子,至今沒能尋到蹤跡。本來也無關(guān)緊要,可如今這姑娘還活著,此事就另當別論了?!?p> “此話怎講?”
“若非我早就有所耳聞,相思引尚有解藥,否則絕不會以身試險。此次生死門尋藥之事,瑯環(huán)閣幾次橫加干涉,后來陰差陽錯得到天山雪,其中多虧有這位姑娘,我自然應(yīng)該投桃報李?!?p> 忘憂明了,“難怪聽說,最近生死門被攪得天翻地覆,如此興師動眾,不知那東西有何特別之處?”
“據(jù)說,只是一本冊子,里面記錄了一些關(guān)于亶山神女的事跡。這冊子原本放在生死門的暗室,現(xiàn)如今夜陌不在翠鳶閣,東西也不知道被置于何處。我已經(jīng)有了線索,只是找起來會有些麻煩。”
“嗯?!?p> 忘憂便沒有再言語。
紅衣望了一眼周圍,沒想到會在忘川見到女子,死而復生,倒是意外之喜,等了幾天人終于醒了。
“我先走了?!?p> 這一趟出來原本就是散心,意料之中還是那般平淡,紅衣已然習慣,失去的記憶不痛不癢,有時卻讓人柔腸百轉(zhuǎn),仿佛有什么東西積壓在心底,怎么也排解不開,因此總有一些來歷不明的情緒。這些年他忘記的到底是什么,只道是百轉(zhuǎn)千回最難解。
“不想了。”
紅衣沒有逗留,當天就離開了忘川,或許還有更要緊的事,不然也不至于連和那女子說一句話的功夫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