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車門是壞的。”許微木微微彎下身子,撐住車門,目光清澈。
“壞的?”我皺眉看了一眼旁邊的車門,那上車的時候……我是從哪兒上的??
許微木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掃了眼駕駛座上的人,幽幽道,“剛才你是從這邊上的車?!?p> “是?。⊙泽?,早聽你們語文老師說你是一個記憶力超群的孩子,怎么關鍵時刻還掉鏈子??!”冀子歸沖我擠了擠眼,似乎話中有話。
“咳咳”許微木抱著拳,望向冀子歸,語氣很是強硬,“還不下來,一會兒沐顏姐就要來了?!?p> “得!稀得管你!”冀子歸揮揮手,熟練地解開了安全帶。
“你還不下來?”許微木挑挑眉。
“好……好?!蔽页读顺度棺?,急急忙忙地往那邊挪了過去。
男生眼里泛出了星星點點的笑意,往旁邊列了列身子,白皙性感的手依舊紋絲不動,穩(wěn)穩(wěn)地搭在車門上,“小心一點?!痹S是看到我疑惑停滯的動作,他垂了垂眸子,頗有耐心地解釋道,“小心別碰到頭。”
“好……好的,謝謝?!?p> 我抬頭看了眼前面那兩個宛若神坻般的人,長長地舒一口氣,踩著鵝卵石,不急不慢地跟了上去。
“鑰匙?”許微木揚了揚眉毛,隨后環(huán)住手臂,一臉的戲謔,“也是夠拼了?!?p> 冀子歸頓了頓,繼續(xù)手里的動作,“啪嗒”一聲響起,男人滿意地笑了笑,扭頭看了我一眼,涼涼道,“等著吧?!闭f完笑瞇瞇地走了進去。
我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扯了扯許微木的衣角,“咱們這是要當免費勞動力嗎?”
許微木不知怎么的,似乎被愉悅到了,愣了愣,輕輕笑了起來,眼里面也跟著染上了笑意,“你聽說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句話嗎?”
“我……你的意思是?”我看著那邊那個笑得一臉幸福的男人。
合著今天是冀老師請我們吃得飯啊!
而且……還是為了給他籌備求婚。
許微木來就算了,他倆是表親,可是這……跟我有什么關系啊?!
為什么要拉上我??
我忿忿地望著許微木,大哥,一頓飯,你知道浪費我休息時間嗎?
啊???
心里面不停地咆哮著。
許微木一怔,抿了抿嘴,笑得一臉寵溺,“知道什么叫做‘吃人嘴短’嗎?”
我看了眼這個偌大的禮堂,以及男人那邊成堆的蠟燭和花束,點了點頭,“現(xiàn)在是知道了。”
“你們倆干嘛呢?快來幫忙!”冀子歸揮了揮手,有點怒不可遏。
許微木好心情地彎上了眼,揉了揉我的頭,溫和地說,“走吧。”
我的身子猛地一僵,沖面前的人扯了扯嘴角,不著痕跡地往后退了幾步,低著頭,“我……我先去找老師幫……幫忙?!?p> 說完不待許微木反應,快速跑到了冀子歸旁邊,“老……老師,我來幫你。”
冀子歸抬頭看了我一眼,隨手把一個打氣筒遞了過來,指了指,“那你先給這些打著氣。來,小木!你過來幫我把這些花搬到舞臺中央?!?p> “嗯?!?p> 我呼吸一滯,默默垂下頭,專心擺弄著手里的氣球。
他……似乎是突然間,就闖進了我的世界。
說起來……我偏頭看了眼舞臺上那個閃閃發(fā)亮的人,驀地一怔,快速回頭往手里的氣球沖氣兒。
說起來,我們倆還是因為那場考試才熟悉的吧。要不是因為那次情況緊急,他把衣服借給我,我都不知道我接下來會怎么辦。要知道,那時候那么多人,萬一被他們看到,我肯定丟臉死了。
再后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每一次我難過的時候,身旁都會有他。
記得有次我和林蔚南吵架,那時候,我氣沖沖地從蒼蠅小館里跑了出來,一臉淚水地坐在公共椅上,戲劇性般的,他抱著貓剛巧走過,瞥了我一眼,挑挑眉,一言不發(fā)地坐了下來,深邃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望著遠方,輕輕梳理著貓的雜毛。
還有上次跟舒白吵架,他替我分析利弊后,接連收留我好幾天,而且還怕我無聊,送給我一只很可愛的小倉鼠?,F(xiàn)在那只胖嘟嘟的家伙已經(jīng)榮升為我們家的團寵了,而且……就言連嶼辰都在吃它的醋。
還有上次高考的時候……
那他……是不是……
目光交匯,我一下子定在了原地,“噗”一聲,我回了神兒,望著地上掉落的那一小團火紅,猛地彎下了腰,眼前瞬間一片漆黑,我下意識地扶住桌子,緩緩站了起來。
急促的腳步聲趕來,男生強而有力的胳膊緊緊裹著我,臉上滿是擔心,“怎么了?”
“沒事兒。”我笑了笑,低頭看著胳膊上的手,臉上冒出了一片緋紅,“有點兒貧血。”
男生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視線,慢慢松開手,抿了抿薄唇,臉色微冷。
“怎么了?”冀子歸也跟著跳下舞臺,急急地走了過來,擰眉看著我,“怎么回事兒?”
“沒事,冀老師,我就是有點兒貧血。”
“貧血啊!”冀子歸晃了晃腦袋,忽而從兜里掏出車鑰匙,遞向旁邊的男生,指揮道,“小木,我車里有盒巧克力,你拿來先給她墊墊。就在我副駕駛座底下的那個盒子里?!?p> 許微木看了我一眼,點點頭,走了出去。
“砰”一個關門聲,冀子歸握了握拳頭,笑著對我說,“小木這人吧,有點兒軸,有的時候腦子真轉(zhuǎn)不過來。你別看他平常學習不錯,看著好像很聰明的樣子,但其實他真得很單純?!?p> 單純?
我摩挲著手里的氣球,仰頭沖男人干笑了幾聲,到底是老師您不夠了解他,還是我和季梓譯不夠了解他呢??
“你還別不信,他要不是單純,以他這樣的條件,什么大學上不了?!?p> “那他是為什……”
“啪嗒”一聲開門響,男人和我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你們倆說什么呢?”說完淡淡地瞥了冀子歸一眼,滿臉平靜地把手里紙袋遞了過來。
“沒……”冀子歸停了下來,兩眼直勾勾地盯著他,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怎么這么多?”
“不多,而且……你冀老師什么不多,就這東西多,他不會在意的。是吧?冀老師。”許微木聳了聳肩,笑得很是無辜。
“你……你”冀子歸氣沖沖地指著旁邊淡然自若的男生,好看的眉毛擰得不像話。
“那個……要不……”我本著一副君子不奪人所愛的態(tài)度,從紙袋里隨意掏出了一個,準備遞過去,手腕處那兒卻突然出現(xiàn)一抹力量,我不解地望向男生。
男生勾了勾性感的薄唇,變魔術般遞給我一個剝好的巧克力,輕飄飄吐出一句,“他可不是那種小氣的人?!?p> 略帶輕嘲熱諷的語氣讓人禁不住一愣。
我縮了縮脖子,在男生的示意下,接過巧克力填進口中,隨后不著痕跡地朝他相反的方向挪了幾步,咕噥著嘴,企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陣手機鈴聲突然從對面?zhèn)鱽?,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氣?p> 冀子歸沖我們看了看,按住手深呼吸了一遍,扭著身子往舞臺那邊走去,活妥妥一個沒談過戀愛的愣頭青。
口里的圓球慢慢融化,頓時涌出一股滑膩的苦澀,我忍不住吧唧幾下嘴,視線突然瞥到那邊一身白色西裝的男人,嘴角忍不住上揚。
以前見冀老師穿那一身絳紫色的西裝,都覺得他帥出了天際,可沒想到,他……更適合穿白色啊!
芝蘭玉樹那個詞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吧。
我垂了垂眸,想到那個滿眼星辰的人,心里一片苦澀,口中的巧克力也失去了濃香,只留下令人膩乏的苦味。
許微木眼睛微微一瞇,突然看向我,“你覺得舞臺上這樣布置如何?”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了此刻禮堂里面的裝潢。
這……
“第十一屆伙委……文化晚會?”看著空中掛著的那一大串紅色條幅,我禁不住喊出了聲。
舞臺的邊緣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氣球,又因以貼的緊密,遠看仿佛一簇簇紫色的花帶,神秘而高雅。舞臺下兩列白色木質(zhì)小塔拖起來一團團淡紫色的滿天星,中間紅色地毯上撒下了片片的玫瑰花瓣。
禮堂上方的窗戶那里,鉆進來一縷縷輕快的陽光,這些暖色的光束輕輕柔柔地打在舞臺上的那架白色鋼琴上,瞬間增添了一份不可言喻的溫暖。
許微木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回答我的疑惑。
“可是……”
許微木輕輕頷首,睨著眼,“還記得我給你講的故事嗎?”
“記……記得啊!可這……”我的腦袋忽而一轉(zhuǎn),眼睛里騰地冒出了亮光,興奮地指了指舞臺,又看看那邊似乎興奮到直跳腳的男人,“這兒!這兒……”
許微木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句。
“哇!好浪漫啊!”我情不自禁地捂住雙臉,轉(zhuǎn)過身子,近乎癡迷地望向那邊的男人,贊嘆道,“真得好帥啊!簡直比王子還要王子了。你說是不……”
我看著男生微冷的眼眸,不由縮了縮脖子,對他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擺了擺手,“其……其實也……也沒有多……多帥,是……是吧?”
男生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倏地別過頭,嘴角微微上揚。
真是陰晴不定!
“什么?!”如大提琴般低沉的嗓音帶了些許的急促,男人側(cè)過身子,棱角分明的臉寫滿了慌張與……懊惱。
晶瑩的汗珠掛在劉海上,在陽光下,許久,順著面頰一滴一滴的滑落,男人好看的眉頭此時皺得高高的,突然“砰”的一聲輕響,男人手里的手機驀地掉在了地上,他的頭微微垂著,像霜打得茄子一般,一瞬間喪失了生機。
這是怎么了??
我擠了擠眼,拿胳膊肘撞了一下旁邊目光平靜的人,男生偏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我扁扁嘴,直直地看向那邊臉色蒼白的男人,絞著手指糾結(jié)了半晌,支支吾吾地說,“那個……要不……你……你……”
還不待我說完,身邊的男生就抬腳走了過去,神色清冷得不像話。
男生擰眉看著一臉恍惚的男人,許久,重重嘆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肩,“……哥,以后……機會還很多?!?p> 男人張張嘴,一臉苦澀,“沒……沒機會了?!?p> 說完雙手抓了抓頭發(fā),不顧形象地往墻上一靠,慢慢滑在了地板上,白色的西裝染上了許許多多的淺灰色污點,濺出來層層的褶皺。
輕微的響聲從舞臺上傳來,我下意識抬頭。
啊,早知道最開始的時候就一個一個系好再綁了,哎!我拍了一下頭,禁不住懊惱。
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滿是悲傷地望著那兩只跑了氣兒的球,扯了扯嘴角,“還真是……呵?!?p> n 秒之后……
我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看了眼那個垂頭喪氣的人,又看看旁邊一臉淡定的男生,擠了擠眼,示意道,大哥,你是他表弟你沒事兒!我可是他學生啊!你知不知道身為學生,要是知道老師……呃,還是班主任的話,知道他秘密……還是求婚,那可是會死人的啊!!
許微木像是沒看到似的,凝著眸子,直直地看向舞臺。
我暗暗嘆了口氣,順著男生的視線,一臉無奈地看向那邊的簇簇紫色。
驀地,幾縷微風從上方的小窗吹來,撫過那兩只發(fā)了癟的氣球上,本不太顯的褶皺此時此刻異常明了。
還是那片陽光,還是那排紫色,可放到現(xiàn)在卻已是不同的心境——當初有多開心、有多希冀,現(xiàn)在就有多難過、多……落寞,甚至可笑。迎著暖風,兩只癟了氣的氣球在舞臺邊緣晃晃蕩蕩,在陽光下竟折射出絲絲的冷色,仿佛情人別離的臉,充滿了淡淡的憂傷。
可……明明都是同一時間完成的,為什么……為什么偏偏只有最開始的兩個跑了氣,難道真得像別人說得那樣——萬事開頭難。所以……人們才會擁有那么多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