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天與娉婷

第二十二章:吳徹

天與娉婷 柔錦 3098 2019-09-30 17:57:33

  老者回到座上,又要了一份生煎,叫大朋松開那孩子,慢慢問他:“你叫什么?幾歲了?家在哪里?家里都有什么人?”

  孩子答一個就給一個生煎。

  “小狐貍、五歲、不記得了、婆婆沒了……”

  正問著,那邊林憬還匆匆走了過來,見這狀況錯愕之下,忙上前向那老者行禮:“小僮失禮了,還請老人家勿怪?!?p>  說著,就要拿錢給大朋。

  大朋見林憬還小小年紀,身穿一襲米白色隱繡紗袍,頭戴書生帽,端的俊雅秀氣,遂將方才的事情說了,林憬還一面致歉一邊盡數賠了錢,老者客氣了兩聲,說不用了,林憬還執(zhí)意給付,自己又要了二兩生煎。

  大朋滿意他禮數周全,溫雅謙和,手上被咬了一口的地方也似乎不疼了,只奇怪地看著小狐貍問:“方才怎的告訴這老爺說他家中沒人了,還有他的頭發(fā)怎的短得和刺猬似地?”

  林憬還笑答:“不瞞小二哥,這小僮是我家小婢在街上遇見的,缺吃少穿,甚是可憐,瞧他似乎與父母家人離散許久,因而帶回自己家中照看了一日,如今正帶著他四處找尋家人,也不知尋得著尋不著——只因頭上虱子太多,遂只得給他剪了頭發(fā)?!?p>  這么一講,眾人見這孩子又瘦又饑饞,吃東西拿手抓的,毫無規(guī)矩,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定然是無父無母的乞兒無疑了。

  “找不著的!”旁邊那胖子搖著扇子打橫坐了過來,斷然地搖搖頭,“小公子還是不要費這個功夫了?!?p>  那大個子也起身湊過來,細細掰扯:“說的是!我瞧小公子是個斯文人,只怕整日只曉得讀書學文字,哪里知道這外頭的事!這樣的娃兒整個上京沒個一千也有八百!不是家中無人撫養(yǎng)棄了的,便是外來的流民,家鄉(xiāng)遭了災或者逃亡出來的,居無定所無依無靠,哪里還會有人領回去?”

  胖子收了扇子點了點小狐貍,又接過話來:“這么點大的孩子,說得不好聽,肩不能提手不能扛,只一張嘴!這若是個女娃兒,想必早就被人伢子拉了去。我瞧小公子是個心地良善的人,家中也必定富余,若是手有余財帶回去做個書僮小廝服侍小公子你,倒也勉強使得的!”

  林憬還尚未說話,大朋也過來湊趣,嘆道:“說來也不是咱們不樂意,倘若某一日給點吃的,也不是給不起,咱們從牙縫里省點出來,也算是行善積德了。只是今兒給了,明兒又來,后日、還來!再者今兒來一個,明兒就是十幾、幾十人了,把我們這小店賠盡了也不夠他們吃的。”

  胖子在旁邊感慨,點頭說是。

  那大個子是個熱心人,躬身對林憬還道:“小公子不若到衙門前去問問,聽聽衙門里的人怎么說。若真有走失人口,人家里頭在衙門報了案的,自然能找著,若是對不上姓名年紀的,怕就是棄兒或是流民無疑了?!?p>  林憬還這才有機會說上話:“這位兄臺說的是,只是正因昨兒家中小婢去衙門問過,沒有相合的,才又出來替他尋的。”

  話音才落,胖子便搖頭喟嘆:“瞧,這就是我方才說的,斷然是尋不著的?!?p>  這邊用完了,林憬還便起身與眾人相辭,領著小狐貍離開了。

  不想才往前行不過半里,后面就有人喊留步,林憬還轉身,只見方才懷記里的灰袍老者就在后面,因而問道:“不知老人家有何指教?”

  灰袍老者目光炯炯:“我與小公子和這娃兒倒也有緣,不如請前面茶樓上小坐片刻,不知小公子肯否撥冗?”

  林憬還忙揖禮道:“老人家客氣了,您先請。”

  二人上了前面福白茶樓,因時辰還早,樓上只得他二人,林憬還要了一碟子點心,讓小狐貍在旁邊吃著。

  灰袍老者笑問:“不知小公子如何稱呼?”

  “晚生姓林,名憬還。”

  灰袍老者又若有所思地笑道:“我瞧林小公子談吐不俗,想必是在國子監(jiān)里頭讀書吧!”

  林憬還面有訝色:“正是,老人家如何得知?”

  灰袍老者嘴角含著一抹洞悉世事的得意,淡笑道:“林小公子指尖有常年握筆的薄繭,且瞧這通身的氣派,而今日正值國子監(jiān)休沐,因而老朽方有此猜測?!?p>  見林憬還口中謙虛,灰袍老者又問:“不知令尊是朝中哪一位林大人?”

  “家父名諱單個源字,表字同原,現在兵部任主事之職?!?p>  灰袍老者低頭尋思半晌之后,眸中的驚訝一閃而逝:“林小公子生的真是風儀出眾。”

  當下又自報山門:“老朽姓吳名徹,如今有幸御前侍奉,現在司禮監(jiān)當職。”

  林憬還忙起身深深行禮:“原來是吳大人,晚生方才有眼不識泰山。”

  吳徹細觀其言行,一時猜不透林憬還是否真的知道他這個人。

  “不知小公子欲將如何安置這小娃兒?”

  “晚生瞧他眉眼機靈,倒像是有福氣的孩子。只是若真尋不到他家人,他又說不出原籍何處,實無法送返,便少不得要往官府簽個紅契?!?p>  吳徹便知其意,又與林憬還敘了幾句詩書經史,便說家中有事,互相作別而去。

  回到自己的宅子里頭,吳徹臉色晴朗,偏偏坐下才要端茶盞,不想徒弟顧中聽火急火燎地跑進來,一邊拿帕子抹額頭上的汗,一邊道:“師傅、師傅,了不得,皇上生了好大的氣。”

  吳徹側頭尋思了會兒,古怪地問:“皇上昨兒個不還好好地么?”

  “是?。 鳖欀新犞刂氐貞寺?,見吳徹只管望著他,忙醒神“嗐”道:“皇上昨兒夜里做了個夢,今兒早起就沒好氣,偏方才貴妃娘娘還與皇上吵了一架,把皇上氣得胡子都撅起來了,讓咱們都滾粗去?!?p>  顧中聽竭力朝天呶著嘴,試圖比出天隆帝怒發(fā)沖冠的樣子,偏他又沒胡子,學得慘不忍睹。

  “你還真滾出宮來了?!”

  “徒兒哄不了皇上,叫人在外頭侍候著,偷偷尋了個借口出來找?guī)煾稻燃薄!鳖欀新犘⊙劬Σ桓铱磪菑?,游移開去目光閃閃爍爍地道。

  吳徹呷了口碧螺春:“皇上做了什么夢?”

  “皇上他說,夢見寢宮里頭長了一株樹,這么大這么高,筆直筆直,差點將宮殿的頂都捅破了。”顧中聽立忙手腳比劃著給吳徹知曉。

  吳徹放下手中茶盞,蹙眉踱起官步來,只抬腳踱了一圈,便立住了,口中“嘶”地倒吸一口涼氣:這豈非一個困字?!

  當下也不管顧中聽在旁邊急得抓耳撓腮,兀自又踱了兩圈,這才問:“皇上和貴妃娘娘吵什么呢?”

  顧中聽便捂了半個嘴,低幽幽地道:“皇上瞧著不開心,誰喊他都不答理人,一個人坐在龍床上生悶氣,也不肯用早膳,貴妃娘娘賭氣說皇上蝎蝎蜇蜇老婆漢像。這不,就吵起來了?!?p>  吳徹聞言低頭半晌,皇上多半又是在煩惱立儲之事了:“換衣裳。”

  小半個時辰之后,吳徹就出現在乾清宮的寢殿里頭:“皇上。”

  天隆帝一把花白的胡須耷拉在胸前的龍袍上,恰巧拂到那五爪金龍的龍頭,隨著他的呼吸與不滿地撇著嘴并且左右轉悠著腦袋,那胡須仿佛在給金龍摸頭似地。

  “咦,你怎的來了?”

  語氣之中帶著些微的滿意。

  吳徹放心了,又上前一步奉上茶水:“奴婢心里頭有件事,只想和皇上說說。”

  天隆帝稀罕起來“哦?”,不由得坐了起來,接過茶水:“發(fā)生什么事了?”

  吳徹便從懷記鋪子隔壁那一家子吵架說起,一五一十全學給天隆帝聽了,天隆帝喝著茶,聽得津津有味:“這么多年一個都沒生?”

  “聽說那家子三天兩頭,沒少為此爭吵?!?p>  “別說,那小富之家若真的無后,家產就此充公,倒也是舍不得的?!?p>  吳徹遂立忙上前一步,接過天隆帝遞回來的茶盞:“皇上,奴婢侍候皇上三十來年,皇上打賞奴婢的賞賜,奴婢可都攢著,奴婢這一身一家都是皇上的?!?p>  天隆帝不由得看了吳徹兩眼,感慨地輕輕拍了拍吳徹的手臂:“小徹子,光陰似箭,你也老了!”

  “皇上您別這么說,奴婢還想再侍候皇上幾百年吶。”

  天隆帝被逗樂了:“你方才提到的心事又是什么?”

  吳徹忙道:“皇上有所不知,奴婢今兒遇到一小童,才六七歲的樣子,長得與奴婢過了的小兄弟一模一樣!奴婢就想起自家兄弟了。”

  說著,眼眶便濕潤了。

  天隆帝錯愕地問:“你兄弟都死了幾十年了,他小時候的模樣你竟還都記得?”

  不想吳徹認真地點頭:“奴婢父母早亡,只剩奴婢與小弟相依為命,他雖也早已不在,但是他那小身板、音容笑貌依舊歷歷在目?!?p>  天隆帝見狀,也頗唏噓,忽道:“我也不是不奇怪,這么些年倒不見你收什么養(yǎng)子,也不見你認干兒子的!你怎的跟旁人不一樣?待你老了爬都爬不動了,該有人替你終老才是。”

  吳徹扶著天隆帝起身,輕聲道:“皇上對奴婢多好,因而以往奴婢只一心一意侍奉皇上,也不想旁的事。只是今兒聽那家子因為無后爭吵,又撞見了那孩子,也不知怎的心中就猛然生出百般滋味來,方才回到家中,左右無人,孑然一身……”

  說著,拿袖子拭了拭淚。

  “哭什么?!那孩子誰家的?你收了做嗣子不就是了?”說完,覺得似乎不妥,又道,“雖不能橫來,到底也可以商量的嘛!”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