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灑在海面上,從墨龍?zhí)柾罂?,那座蒼翠的黑紅色島嶼在視線里變得越來越小,直至成為天際線的一點,消失不見。而鳶尾坐在桅桿上,黑赤島在他眼睛里消失不見,他擠擠眼睛,從桅桿上滑了下來,幫龍攜拉起第三張帆。
“我們就該不帶你,直接走的”,鳶尾在帆的一側(cè)用力拉下纜繩。
“說什么屁話”。鳶尾皺眉“不帶我你們?nèi)ツ膬骸薄?p> “你瞧你那副怨夫的樣子”。
“你懂個屁,生瓜蛋子,等咱們?nèi)ネ陸压潘纪?,一起回來都住在我那島上,別特么想扔下我一個人”。
“我跟你講”,龍攜認真的說“我們剛開始真的不打算帶你的,臨走的時候,弟妹還叮囑我說你水性楊花的讓我看好你”。
“我…什么水性楊花,我那是風流倜儻,而且,你得叫嫂子,知道嗎”?
“呵呵,弟弟”。
鳶尾無奈,忽然也換上了認真的神色“我其實也仔細想過,自己到底能幫老大做些什么,自己怎樣才能不做個累贅,干脆就呆在小島上過小日子豈不美哉,可后來我覺得不行,崔頭是我們的大哥,不是我們的主人,他從來沒有強制過我們的想法,他的愿望其實長久以來也是我的愿望,就算他離我而去,這個愿望也會一直煎熬著我,但我如果不和你們一起,恐怕就沒有機會了,所以就算舍不得,我也要和你們一起走”。
“而且”,鳶尾掏出后腰別著的匕首,正式崔行止在大婚當日送他的神器—永夜。
“有了這把神器,我再也不會拖后腿了”。他拍拍龍攜的胳膊,眼睛里是同情的目光。
崔行止呆在船艙里,聽著上面的對話,嘴角勾起弧度。
經(jīng)過四個多月的遠航,雖說再怎么兄弟情深,這么長時間也是枯燥難忍,目光所到之處,除了藍色還是藍色,于是就能不時聽見鳶尾莫名其妙的引吭高歌,大呼小叫,龍攜就拿出十幾把刀在甲板上面色狠戾地磨,可你卻看不見崔行止,此刻巨大的墨龍?zhí)枴竺嫱兄男〈?,一個又黑又瘦的大胡子拿魚套在一根纖細的鎖鏈上,小魚釣大魚,大魚釣鯊魚。
“天氣冷的真快”鳶尾縮著手道。
“本來就入冬了,我們還一直往北走,上個月感覺還在西大陸的夏天,現(xiàn)在一下就入了臘月”。龍攜撥弄著甲班上的爐子,上面有一鍋濃白的魚湯。
鳶尾喉嚨一陣惡心,剛開始還覺得這海魚實在好吃,現(xiàn)在一聞到味就…
“撲通”一聲,船尾傳來巨大的碰撞聲,崔行止大聲哼著他在上上個補充淡水路過的小島上聽來的不著調(diào)的漁歌,兩只大腳用力的踏在甲班上,伴隨著他身上濃烈的魚腥味和血腥味,龍攜和鳶尾搖了搖頭。
“得,今天是他瘋了”
“每次守夜換班不都得瘋一下嘛”,龍攜繼續(xù)攪動著魚湯。
“哦,我親愛的兄弟們,你們又做了我最喜歡吃的東西!我愛你們,看看我給你們帶來了什么禮物”。
崔行止手中拖著一片巨大的鯊魚鰭,“我的兄弟們,這玩意兒,放在郢朝就練皇帝都吃不到,你們竟然都不待看我一眼的”。
鳶尾余光一瞥,看了崔行止一眼,面前的魚湯仿佛又美味了起來。
他舀了一勺,邊喝邊說道“要說以前在郢朝吃的魚翅湯感覺也挺好吃的,怎么在咱船上吃的就沒味呢”?
龍攜眼也不抬“因為魚翅本來就沒味,味道都是雞湯和肉湯的味”。
“那為啥那些達官顯貴都要吃啊,不就是些鯊魚魚刺嗎”?
“因為貴,因為少”。
“好吧”,鳶尾扁扁嘴“崔頭,今晚該你守夜了”。
崔行止端著湯,打開海圖,他們四十多天前駛離了熱帶海域,此刻根據(jù)海圖記載,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白色的冰洋附近,再往東北方向六百多海里就能到達懷古斯都大陸。
“崔頭,你可小心著點”,鳶尾說道“你都撞了兩次船了,這地方聽說會有冰山,看起來雖然不大,可海邊下的部分有上邊十倍大,要是撞上了,挪都挪不開,你可千萬小心”。
“得了得了”崔行止狠狠的瞥了他一眼“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留著你那槽話跟你那小媳婦說去吧”。
鳶尾聳肩和龍攜對視一眼,兩眼無奈,繼續(xù)喝湯。
夜晚的冰洋上寒風刺骨,崔行止獨坐在甲班上,他需要保證船朝正確的方向行駛,好在冬季的夜空還是蠻干凈的,北極星清晰可見,不像熱帶的海面常有大塊大塊的云朵,崔行止深深的呼了一口氣,白色的霧氣緩緩升上晴朗的月夜,與夜幕融為一體。
從昨天開始,晚上從東北方向會不時傳來沉悶的碎裂聲,那是遠方的冰蓋在冬季凍裂的聲音,不時有細小的冰塊撞到船頭的破冰甲上,傳來清脆的響聲。響聲越來越密集,最后便是持續(xù)的碎裂聲。
墨龍?zhí)栆呀?jīng)駛上了冰蓋,崔行止借著月光看船舷旁滾到冰冷海水里的碎冰,剛開始只有一個小指頭那么厚,而后墨龍?zhí)栔饾u慢了下來,到此時的冰層已經(jīng)有小臂那么厚了。鋒銳的破冰甲也不像剛才那樣輕松了,過了一段時間,越來越慢的墨龍似乎是撞到一塊蠻厚的冰,停了下來。遠方依然是黑乎乎的,崔行止便直接回船艙睡覺去了。
早晨,起來換班的鳶尾伸了個懶腰,看著旁邊打呼嚕的崔行止,搖搖頭過去給他蓋上了被子。
打開船艙的門,他才發(fā)覺船已經(jīng)停了,透過清晨朦朧的霧氣,他看到了不遠處雄偉的灰色城墻,而后他發(fā)現(xiàn)船的前方居然都是些大小帳篷,而一個個臉色通紅的北地居民站在不遠處打量著他們。
鳶尾苦笑一聲。龍攜轉(zhuǎn)著睡得僵硬的脖子,問道“船怎么停了”。
鳶尾嘴角一抽,轉(zhuǎn)向他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澳阕约簛砜窗 ?。
鳶尾和龍攜下船,試著和冰蓋上的居民交流一下。他們本以為會有語言不通的狀況,誰知這里居然日常都是用郢朝東大陸語言,一問才知道,這里的居民十之六七都是從東大陸來的,應(yīng)該都是被郢朝滅掉的國家遺民,不愿或不為郢朝所容,所以跑到這苦寒之地,在貿(mào)易興盛的夏季秋季,他們在外城和遠來的商隊貿(mào)易,大貨船運來巨量的棉花,棉布,果干堅果,工藝品,女人的衣服,換去這里從不缺乏的粗鐵,各色礦石,精美的木雕,醇香的清酒,而到了冬天,船進不了港,他們就在冰上安家,在這冰上完成他們喜愛的貿(mào)易。
不一會兒,城里的安防軍來了,領(lǐng)頭的帶著烏泱泱有二三十人的巡邏兵,個個都身披重甲,踩著一致的步調(diào),冰面都在跟著晃動。龍攜看著那盔甲,眉頭緊鎖。
“傷到人了嗎”,領(lǐng)頭的大漢聲音低沉,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強悍感。
“沒有,肖領(lǐng)隊”,身旁一中年男人回到“昨晚特冷,而且好久沒船來,我們都回家睡大覺去了,這兒也沒人守著,航燈也熄了,好在也沒沖到棚子,我們這造棚子的地方冰都老厚了,船肯定上不來的”。
肖涌抬起頭看著桅桿高聳的墨龍?zhí)枺岷诘拇w,船頭銀色的破冰甲在冬日的上午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這特娘可不像是商船吶。
肖涌咋舌,但還是作揖道“船上諸位可曾受傷”?
鳶尾心想,這兵頭全然不像郢朝那樣仗勢欺人,這百姓也不斤斤計較,心大的很,這是為何?
“不妨事,不妨事的,我們行船不夠謹慎,沖撞了,有多少損失,我們照價賠償”。
“唉,說哪的話”!那中年男子爽朗的笑道“撞了幾塊冰,有啥可賠的,需要往出拉船的時候,招呼我們就行了”。
肖涌也笑道“看這客人這大黑船的吃水,恐怕是艘空船,老薛,你的生意怕是攬不到嘍”。
“來者是客,買啥賣啥人家說了算,不過這空船可是有幾年沒見了,這小老板怕是第一次跑吧”,薛姓商人笑道。
“敢問老哥這里面有何講究”?鳶尾忙問道。
“就說你是個新手吧”,薛姓商人頗為自得的說“往常商人都是帶貨來,帶貨走的,郢朝的棉花,布匹,調(diào)料,在我們這啥時候都是好價錢,他們來的時候賺一筆,走的時候,把礦鐵,水酒拉得滿滿的,回那頭又賺一筆,嘿嘿”。
“誰呀,大清早吵什么吵?”崔行止睡眼朦朧的從船艙里出來對著下面喊到。下面白色的冰面上好多黑影。
“嗯”?崔行止打了個機靈“我們踏馬到懷古斯都了嗎?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肖涌面色復雜的看著船上那個哈哈大笑的面部黧黑的頭須狂亂的瘋子,又看看船下兩個溫文爾雅,彬彬有禮的年輕人,試探的問道“這是兩位的坤奴?我們這里是不允許買賣那個的”。
“不”鳶尾實在是難以啟齒“事實上,他是我們的老大,不過”,他回頭神色復雜的撇了一下在船頭唱跳引得眾人圍觀的崔行止“可能是海上太單調(diào)了,他有點…那個…心理上…有點…就那個你們懂得”。
“哦”肖涌晃動著食指“航海綜合征,就是壓抑的太久了,不是啥大事,你過來我告訴你”,他摟過鳶尾的肩膀輕聲說到“帶他去外城,進門一直往里走,走到第三個路口左拐,數(shù)著左邊的牌子找那個湘湘紅館,那的姑娘保管夠味,去了給他找兩,不行找仨,絕對的,出來藥到病除”。
“哦”,兩人對視一眼,露出男人才懂得表情,旁邊的男人們也瞇著眼睛流露出關(guān)懷的溫暖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