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沒關(guān)緊，某人殺了個回馬槍，饒有興致的看著剛坐下的唐婉。
“原來一直聽著呢，怎么，我一走你就回來了，這湯好喝嗎，玥兒？”最后那一句暗示得實在夠明顯了，玥兒會意，蹬蹬蹬跑去小廚房，也給他盛了一碗。
兩人就這么面對面喝著湯，吳敬不說話，唐婉也懶的開口，玥兒站在一旁，覺著自己格外多余。
一陣小風(fēng)吹來，屋里的煤油燈燈芯也跟著搖晃，吳敬看著對面的人，也是忽明忽暗的。
“婉兒，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要找個合適的時機告訴你。我這人，嘴太笨，不會說那些漂亮話，有幾次話到了嘴邊，就是沒能說出口。”也不知他何時放下的湯匙，認(rèn)認(rèn)真真盯著唐婉的眼睛。
“可是，今時今日，我喝著碗里的湯，看著在我眼前的你，忽然覺得分外溫馨。這應(yīng)該便是我要的家。所以，婉兒，若是我的話，可能和你共度余生？”
“這，這不好吧?！眹樀锰仆駚G下勺子便跳開來，慌慌張張的拒絕。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郢王和我父母的冤情還沒洗清呢，此時談?wù)撨@些，是不是有些不合時宜?！?p> “我想過的，婉兒，”吳敬走過來，逼迫她看著自己，“可是平冤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倘若一直不能為他們平冤昭雪，難道你我二人便要孤老終生嗎？婉兒，你是家中獨女，趙叔叔在九泉之下，若是知曉你為了他，便讓自己一輩子不嫁，他可能安息得了？”
“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說起來，我們也正是談婚論嫁的年紀(jì)了。再過幾年，你阿爺也會著急的，看得出，唐伯伯十分珍視你這個女兒，想來他也不希望自己百年之后，看你煢煢獨立。既然遲早要嫁，我又心悅于你，婉兒，嫁給我有何不好呢？”
“這怎么會是一碼事，我嫁不嫁人，跟我九泉下的父親有什么關(guān)系?！碧仆駝傔@么反駁，又想到自己方才就是拿了這一點回絕的，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就算打了臉，這話也要立得住，“哎呀，你這人怎的如此巧舌如簧，還道自己嘴笨，我看就是我再長了十張嘴，也說不過你一個去?！?p> “反正，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阿爺自會替我張羅，你同我說有什么用?！?p> 事實上，她阿爺真沒打算替她做這個主，這要過一輩子的人，還得她自己好好選，他最多幫著參謀參謀，不能過多干涉了。
“那便是只要你阿爺同意，婉兒你其實是愿意的咯？”吳敬果然思路不是一般人，竟從她話里聽出這層含義來。
當(dāng)然不能讓他繞進(jìn)去了，“那可未必，我阿爺呢，向來尊重我的意思，他同不同意，得先看我愿不愿意?？傊?，此時談?wù)撨@些，我并不能答應(yīng)，吳二，要是沒有旁的事，你也該回去了吧？”
吳敬想想，也不惱，又在她頭上輕輕揉了兩下，“好，那我也尊重你的意思，你說不急，那我也不急，等你改了主意，我便上門提親?！?p> “那啥，這事也不好說，你看我吧，容貌雖說比不得西施貂蟬，算不上是沉魚落雁。但那也是能在錦州城里排得上號的美人，花容月貌我還是當(dāng)?shù)闷鸬?。你說要是哪日，來了個王公貴族，對我一見傾心了，那這親事，我可只有應(yīng)下的份?？偛荒?，告訴人家，您可先上后頭排個隊，前頭還有一位吳二郎，仰慕我已久，咱們這門親事，我還得同他知會一聲。那多不合適，沒得讓人以為我早就同你私定終身了呢?！?p> “你這鬼丫頭，”吳敬是又好氣又好笑，“如此說來，你是瞧不上我吳某人一介布衣，既無權(quán)勢，又無萬貫家財，配不上你這位錦州城里排得上號的美人兒了？”
“對啊，”唐婉還真就點頭，“可是若你阿爺冤情大白，那就不同了。雖說如今你已經(jīng)不能算是那個蕭沛了，可是還有你大兄啊，他肯定能認(rèn)出你這弟弟來吧？只要他能認(rèn)你做了干弟弟，那你也能是半個皇親國戚了，這身份，唔，勉強能配得上我了。”
“咚”地一下，就是一個爆栗敲在她額上，其實也沒有用力的，可唐婉的額間卻陡然多出一個紅印子，看上去，仿佛被什么重物擊了一下。
吳敬一瞧不好，趕忙移開了視線，千萬別讓她發(fā)現(xiàn)了?！澳氵@丫頭，哪有這么貶低自己的，好在我一直都曉得，你才不是那看重名利的人。行吧，此事容后再議，時候的確不早了，我便先回去?！?p> “今日盡管被你拒了，但也不是全然沒有收獲，玥兒這湯熬得相當(dāng)有誠意啊，好久沒有喝到火候這么足的雞湯了，明日可還能喝上一碗？”玥兒頭點了一半，想起這人還不是自己主子，趕忙去看唐婉，果然面色不佳，只好傻傻笑了一笑。
吳敬才不管這么多，“就當(dāng)玥兒答應(yīng)了，我喜歡喝甜些的，棗兒記得多放兩顆。”不給唐婉罵他的機會，嗖嗖兩下人已經(jīng)到了墻頭，朝她揮揮手，消失在了黑夜里。
“娘子，這雞湯，婢子是熬還是不熬??？”玥兒難得同她這么小心翼翼的說話，吳二郎也太著急了些，娘子的心意她還沒打聽全呢，自己就上趕著湊過來說這么些酸話。
也不想想娘子她哪是一般小娘子，能聽你幾句酸不拉幾的情話就滿心答應(yīng)了？那當(dāng)然不能啊。
“熬，怎么不熬，人家都指明要喝你熬的湯了，讓他喝，給他喝個夠。今兒起，咱們院里每日殺只雞，日日熬雞湯，給他喝到吐。他要是不來，雞湯熬好你就送到他家去，看著他給我喝得一滴不剩了才能回來?！?p> 可以見得，唐婉說這話的時候有多咬牙切齒，那簡直就像不是讓玥兒去熬雞湯，而是讓她往湯里下毒，日日下，月月下，一日不下就到他家里去下毒。
主仆倆忙著論雞湯該不該熬這事，全然沒有留意到，院子里什么時候站了個人，透過窗往里頭看，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人才又安安靜靜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