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丘寫過近百條的墨辯，風樸曾通讀一遍。
所以同大沼林的老人一同辯論時，他的觀點都非常到位，有時候老人也非常佩服風樸的思考力。
當訓練跑步到一種境界時，風樸突然告訴老人，道：“我不練了。”
老人道：“為何？”
“因為跑步根本就不是修習內功的方法。”
“可我們也說過，兩者都能將我們的呼吸最大化利用，提升精神狀態(tài)，所以我看不出他們有何不同。”
“我說過這是表現相同，本質卻是不同的，跑步就是跑步，內功就是內功?！憋L樸道。
“這我可不知道···”老人戲謔道，“我認為體質、精神狀態(tài)就是本質，而不是你這臭小子所談的表現?！?p> “那也只不過是在說，兩者的本質有重合而已?！憋L樸淡淡道。
“哦？”
“的確，這兩者很像，但練習跑步我不可能就從此能夠使出內力了，我依然感覺不到任何內力；而練習內功我卻能擁有內力、使出內力，打出含有內力的一擊掌法。所以兩者仍然是不同的?！?p> 他續(xù)道：“就好像天空是白色的，你的頭發(fā)也是白的，但你可不是天。只不過像我們探討的這樣太過復雜的東西，的確難以辨認罷了?！?p> 老人點點頭，道：“說的有理···”
他也不得不承認，跑步只能提升風樸的體質，但并不能代替內力的修行。
但風樸所借此鍛煉出的體質，卻為他此后的修行打下了基礎，他的承受力增強了，這當然是必不可少的。
“現在您能告訴我···您喂我喝的這些玩意，究竟是什么了嗎？”風樸誠懇道。
“是熊膽熬制的汁水，有時候我打不到熊，就會用蛇膽?！崩先说?。
風樸感到一陣厭惡。
他后來又一直被老人喂一種好喝的粥湯，“這又是什么東西？”
老人淡淡道：“菌湯?！?p> “什么菌？”
“靈芝，我想，你這樣的家伙，是不知道什么是靈芝的?！崩先说馈?p> “我當然曉得，你的確喜歡將人看扁！”風樸損道。
“阿孩，你怎的不用‘您’稱我了？生氣了？”老人戲謔道。
“我的確有些生氣，但我又不是很生氣?！?p> “這又是為什么？”老人問。
“因為我知道靈芝是好東西，在寒山寺，他們常說雪山芝可救垂危，靈芝能延人壽命?！?p> “年紀輕輕，你也到過不少地方呢?！崩先酥S刺道。
“您以為我在撒謊?！?p> “你的話，至少很難令人相信，因為誰能相信一般的孩子會到寒關那種凜冽的地方呢？”
“您也說過，我不是什么一般的阿孩?！憋L樸道。
“你斗嘴的功夫，的確不是一般的阿孩?！崩先说馈?p> 但他們都承認，風樸的內功，在一點一點回來，并且以一種迅速的氣勢充填他的府竅。
“現在你承不承認，跑步是最基本的內功了？”老人問。
“既然這種方法和吐納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只好將其算作一種最最基本的內功，不過這也僅僅是也許?！憋L樸不饒人道。
老人叫他到那棵樹下再次等候。
風樸到了樹下。樹下有兩柄兵刃：一柄長劍，一把匕首。
“這是什么？”
“如你所見，我想，阿孩，你還沒有退化到認不出兵刃的程度?！崩先酥S刺道。
“我是在問，這些是用來干什么的?！?p> “你說話表意不清楚，這是你的錯誤。”老人微笑道，仿佛感到了勝利。
風樸怒道：“我承認，可這究竟是用來做什么的？”
老人道：“我有沒有告訴你，那個瀛洲島的浪人還有一項絕技？”
風樸咦道：“為什么您要教我瀛洲島人的劍法？”
“很簡單，只要能為你所用的，劍意正確，劍法就正確。但我教你的，也都是經過我改正過的劍法?！?p> “何以見得？”
老人拎起匕首輕輕一折，匕首斷裂，他接著從樹后拿出柄斧頭。
“我并不是在教授你二天一流的劍法，而是經過我修正后的，二刃一風天龍。”
“二刃一風天龍？”
“不錯，瀛洲島的浪人認為，世界萬物都有弊端，而且互相補充，所以呈現在他的劍道中就是二刀流?！?p> “二刀流？”
“不錯，短刀有長處短處，長刀有長處短處，兩者相互補充，于是呈現一副互補而和諧的劍法?！?p> “那么這是二天一流，您的二刃一風天龍有何高見？”
“二刃，不是二刀，你明白了么？”
“您明明知道我不明白?！?p> “那就是不必拘泥于刀的形式，長刀短刀，大而化之即是長刃短刃，你可以左手持一柄槍，右手持一柄斧，你知道了二天一流的思想，然后思考二天一流的形式，就會發(fā)現，形式太多了，兵刃中能夠互補缺點的實在太多了?！?p> “這···知道這些有什么用呢，您不覺得蒼白無力么？”
“因為二天一流一直在思考自己怎么選擇武器的，那么你的敵人呢？”
風樸忽而驚訝道：“您的意思是···”
“不錯，二刃一風天龍，正是針對敵人武器的思考！比如阿孩，你要如何針對二天一流的那一長一短呢？”
“我真的想不出來。二天一流中長的那一部分能夠在三尺內發(fā)揮威力，但短的那把又能抵擋一尺內的兵刃，彌補了長兵刃的短處，我想不出二天一流的缺點?！?p> “二天一流的缺點就是自視甚高因而注意不到外物，藏先生只思考自己手中的武器，卻沒有將心思放在思考敵人的武器上。”
“哦？”
黑白前輩道：“那我再問你，如果我再持一把六尺的長鞭，構成三天一流，豈不更好？”
“這，想必···不好?！?p> “哪里不好？”
“您的意思好像在說，會有四天一流，五天一流···可這樣一來，你怎么可能將自己的精力分散到每件兵刃上——”風樸說完就張著大嘴。
“明白了？”
“明白了?！憋L樸道。
“不錯，你這機靈，我倒真心喜歡。你明白什么了？”老人問。
“二天一流的弊端就是精力分散，相比使用一把劍刃，二天一流需要協(xié)調兩把武器，自然會分散力道，甚至失去一定的機動性，而要擊破二天一流，只需要在這里下手即可。這，也許就是二刃一風天龍的恐怖之處?！憋L樸道。
“哦，你還沒有學，怎么就知道了？”老人戲謔道。
“因為二刃一風天龍，是針對所有包含弊端的劍法的劍法···是產生自二天一流之上的更高的劍法···”風樸道。
“不錯···你已經學會了我的劍法大宗了，因為···你已經是個會思考的劍客了，而在劍客之中，會思考的劍客，一定都是頂尖的劍客。”
風樸道：“二天一流的弊端，就是一刃流的長處···”
老人長嘆道：“莫非他二天一流就能逃脫二天一流的桎梏了？”
于是老人繼續(xù)道：“二刃一風天龍，不是指的你使兩柄刃，而是一種思想，如何破敵的思想，也是一種劍意···”
所以當時這位黑白劍圣只靠著一柄劍就擊敗了二天一流。
因為一柄劍有一柄劍的全部精力，而兩把劍雖然互補，卻又會分散精力。
當時想要抵擋我們這位大沼林黑白劍圣這一劍，瀛洲島的藏先生必須兩柄劍合在一起才能使精力匯聚，但是黑白劍圣當然不會讓他兩劍合一，他斜著發(fā)劍，而藏先生一只手抵擋不住，所以落敗。
進攻性極強的二天一流就是這般敗北的，它敗給了二刃一風天龍。
“所有的二天一流，都會敗給所有的二刃一風天龍，因為二刃一風天龍，就是思考如何破劍的，它不僅僅思考自己的劍，還思考敵人的劍?！?p> 老人所言，的確配得上傳說中的劍法，或者說刃法，因為黑白前輩并非單單在談論劍法，還有適應范圍更廣的東西。
風樸在老人身上學會了太多太多。
這也讓他更加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這位隱居于此的黑白劍圣，也許，同當年的風宗，有著一絲微妙的聯(lián)系。
后來，他又同老前輩爭論起內功來。
風樸實在想不通，為何老人幸災樂禍他那一身內力全部散失。
“我幸災樂禍？何以見得？”老人笑道。
“從你這表情，就能看出來?！?p> “阿孩你又不用敬稱了？”
“你知道我為何不用?！?p> “好···我這樣告訴你，劍法有沒有高下？”
“有···比如二天一流與二刃一風天龍。不過與其說高下，不如說二刃一風天龍的一部分基礎建立在二天一流的想法上，所以它超越了它?！?p> “不錯···劍法沒有絕對完美，而只有相對完美，但是劍法必然要依賴內力才能發(fā)揮完全?！?p> “為何要借助內力才能發(fā)揮完全？”
“一個羸弱蕭索的瘦子使棍，與一個強壯健康的胖子使棍，同樣的棍法，哪位更有機會勝？”
“我懂了···”
“不錯，但是是不是任何一種內力都能搭配你的劍法？”
“想必不能，或者說一定有更好的內力能夠搭配二刃一風天龍?！?p> “你的確機靈?！崩先说?。
黑白前輩指著風樸的手臂，“火宗的內功本就不屬于輕靈的內功，而是依賴渾厚、綿延制敵。但劍法仰仗的是靈活與思考，而不是渾厚而敦實，兩者不能契合，劍法發(fā)揮不出內功的優(yōu)勢，內功卻又抵消劍法的長處，所以兩者并不兼容?！?p> “有了劍意，劍法當然能夠更加有威力，但是能夠保證這份威力發(fā)揮出來的，或者說能夠激發(fā)這種威力的方法，就是相匹配的內力。照阿孩你原先的內力，只能將劍法弄得一塌糊涂?！?p> “所以您才要廢去我原來的內力？”
“不錯，我要留下你的脈象，廢去你的內力，沒曾想，我還未出手，你自己就做到了！你說，你是不是個練劍的奇才？”
風樸淡淡道：“單論運氣，我好像的確是個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