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巳回到家中,夫人李護君迎了出來。
“昭兒呢?”白巳順從地讓夫人脫著朝服,問道。
“她?除了書房,還能在哪里?”夫人接過丫鬟手中的便服要給白巳換上。
白巳從夫人手里抓過衣服,往身上一披,一邊向著書房走去,一邊道,“吩咐白昊準備兩匹快馬,帶足十天的錢糧。”
夫人聽了,也不詳問,徑自吩咐去了。
白巳來到書房,果見女兒坐在桌前俯身讀書。
見他到來,白昭起身行禮,低聲叫道,“爹爹?!?p> 白巳點點頭,“昭兒,我要尋人,你起一卦!”
白昭聽了,走到書櫥前,小心地捧出起卦用的蓍草,“所尋何人?”
白巳從懷里最貼肉身的褂子里掏出軒轅戈的生辰八字,緊緊握在自己手里,伸到女兒眼前。
白昭要伸手接,白巳手往回一縮,道,“你只看就好?!?p> 白昭聽了,果真只用眼看,看完后,自行起卦。
白巳取下燈罩子,將載有生辰八字的布帛付之一炬,焚化成灰。
須臾,白昭盯了蓍草,道,“雷風(fēng)相搏,男為長男,女為小女,若是長男,向東北尋,如是小女,可往西南。不過,兩者行速極快,若是尋人,爹爹速度要快?!?p> 白巳聽了,點頭道,“知道了!”
說罷,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爹爹,”白昭喊住他道,“雷風(fēng)相搏,持續(xù)時間恒久,不如讓我跟著,可以隨時起卦。”
“女兒家,深居閨室是正道,”白巳頭也不回,朗聲拒絕,“你就要出閣了,在家里多陪陪你娘親?!?p> 白昭聽了,低頭不語。
白巳到了馬廄,見隨軍侍從白昊已經(jīng)備好馬匹和錢糧正等著他,于是他牽過自己的坐騎綠耳,翻身上馬。
白昊也翻身上馬,跟在他的身后。
天上陰云密布,血腥的風(fēng)四起,有一個人躲在樹上瑟瑟發(fā)抖。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搞的九方國不得安寧的軒轅戈。
前天晚上,他擺脫了侍從,一個人在宮里的假山層林處逍遙,忽然瞥見一個人影一閃,閃到假山上,似乎想越墻而出。
他不暇細想,一下子竄到那人跟前,道,“帶我一個!”
那人被嚇一跳,往后一退,愣在原地。
軒轅戈先認了出來她,“蕉鵑上仙,你要去哪里?”
蕉鵑也認出了他,道,“如此良夜,出來散步?!?p> “嘻嘻,”軒轅戈忍不住笑出聲來,“上仙不必哄我,你想出門,帶我一個,我準保不吭聲,如若不然,我叫嚷著有刺客,只怕你也出不了這門兒?!?p> 焦鵑聽他這樣說,也笑了,“我有事出門,帶你不便?!?p> “我決不打擾你便是,”軒轅戈道,“你只帶我出門,隨便找個什么地方,把我放下了就好?!?p> 焦鵑聽了,伸出手來,道,“抓緊我的手。”
軒轅戈果真緊緊握了蕉鵑的手,兩人飛起來,轉(zhuǎn)眼到了宮外。
“上仙,原來飛在上空是這么好玩兒,你再帶我飛一會兒子,”軒轅戈不肯松了蕉鵑的手,嬉皮笑臉道。
蕉鵑也不跟他計較,果真又帶他飛了一陣子,眼見前面叢林茂密,不由分說,落下地來,道,“這下子可真是顧不得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話音剛落,人就飛身閃進了密林叢中,不見了影蹤。
軒轅戈打量著四周,這片叢林倒是熟悉,再往前走,正是無名丘。他邁開大步,想往無名丘去找爹爹,轉(zhuǎn)念一想,要是自己不見了,母后一定會派人前往無名丘。
想到這里,他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圈,胡亂選擇了一個方向,向前走去。一路是重巒疊嶂,偶見幾只山兔鹿獐突然竄出,嚇?biāo)惶?,還有些奇花異草,在如水月光的映照下顯現(xiàn)婀娜的倩影,時有微風(fēng)送來淡淡幽香,讓他如癡似醉,如墜仙境。
走了不知多久,朗月漸漸隱去,東方現(xiàn)出了曙光,他打了個哈欠,看到不遠處一塊兒巨大的白石,忙跑幾步,攀著旁邊的大樹,跳到石頭上。巨石表面平滑,正是絕佳的睡床。
他扯兩把長長的青草含在嘴里,雙手墊在腦袋下,看著火紅的朝陽奮力沖破層層云海跳出地平線,瞬間,天地清明,陽光和暖,像是輕柔的被子籠著他。他心滿意足地看著,只覺意識漸漸離了身體,不知不覺中,他的雙眼慢慢合上,他進入了甜甜的夢鄉(xiāng)。
一陣輕微的晃動和“哼哧哼哧”的喘息聲將他喚醒。他睜開眼睛,坐起來,感覺到白石正向前滑行,他回頭一看,已經(jīng)有長長的拖行痕跡,所過之處,花草皆被碾壓殆盡。
“喂,大石頭,你要去哪里?”軒轅戈覺得好奇,俯身問道。
那大石頭依舊“哼哧哼哧”地喘息著,并不回應(yīng)。
“喂,大石頭,你壓壞了很多的花花草草,你知不知道?”軒轅戈雙手握了拳,用關(guān)節(jié)處敲打著大石。
大石停了下來。
“對了,乖乖地停在原地,莫要再走了!”軒轅戈以為自己的話生效了,得意地笑了起來。
然而,這停止僅僅是短暫的片刻而已,緊接著,那石頭如行冰上,飛快地向后滑去。
軒轅戈被這突如其來地后滑閃了下去,在半空中,他眼疾手快抱住了石腰,雙腿懸空,掛在上面。
等巨石終于停下來,顛簸中傷痕累累的軒轅戈再也支撐不住,從石頭上滑落下來,臉貼著地,恨恨地看向巨石,剛待要說話,忽然聽到從地表傳來“踢踏踢踏”的聲音,聲音漸漸近了。
他歪斜著脖子,從巨石后伸出腦袋,微瞇著一雙細細的小眼睛,向前看去,只見一個瘦瘦高高的老兒走在前面,和他并行的,是一個穿著青色粗布衫的俊俏后生。在他們身后,一只兩米多高的似象非象,似馬非馬的雪白色巨獸晃悠悠跟著,它頭頂上一根粉紅色角,佇立在兩個黑亮亮的眼睛之間,格外顯眼。
在它兩脅,垂著一雙雪白色玉帛靴,很明顯是有人坐在上面,只可惜,離得太近,看不清人的面目。
眼見得他們到了巨石跟前,那老兒先喊道:“白石怪,出來!”
巨石一動不動。
那老兒抬起手臂,只聽倏忽一聲,手臂變成了樹枝條,猛地甩在巨石身上,那巨石“哎呦”一聲,就有一個人從中滾了出來。
定睛看時,卻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奶奶,她一手捂著臉頰,大大咧咧罵道,“老不死的,千年不見,還是這么個暴脾氣!”
“你是不是動了位置?!”那老兒不理她的抱怨,怒沖沖問道。
“啊,這就是我們的新妖王吧,”老奶奶也不搭理老兒,縱身一躍,站在石巔,笑道,“看這模樣,真是俊俏。”
“你就是白石婆婆?!”那獨角獸上的人笑道,“我聽聞了很多關(guān)于你的故事,不過,最讓我感動的是,你肯犧牲自己的自由,在此處看守?!?p> “嘻嘻,好說好說,我是妖族的一分子,理應(yīng)……”白石婆婆的話說到一半,那老兒的手臂又揮了過來。
白石婆婆忙跳著躲開,又到了那老兒身邊的年輕人面前,伸出雙手,要去捏那年輕人的臉頰。
年輕人嚇了一跳,向后仰去。
“嘻嘻,你的相貌比妖王還要好看,”白石婆婆猛地摟了年輕人的肩膀,笑道,“我若是年輕個幾萬歲,我們倒是可以結(jié)成一對兒好姻緣。”
年輕人掙脫不開她,只得訕訕笑著,臉盡可能地遠離她。
終于,那老兒發(fā)了火,兩條手臂變成了參差的枝椏,將白石婆婆緊緊纏捆,舉至半空。
“這么大年紀了,還吃醋么?”白石婆婆依舊不改調(diào)侃本性。
“把你的玲瓏心打開,”那老兒面無表情。
“你不用那么緊張,”白石婆婆用手比劃著,說道,“我就走開了那么一小會兒,動了那一丟丟的距離,不會有事的?!?p> “打開!”那老兒的語調(diào)簡直能把周圍的一切給冰凍起來。
白石婆婆泄了氣,“那你得先把我松開呀!”
糾纏在一起的枝椏倏忽消了,白石婆婆飛身到巨石面前,合了雙目,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就只聽,“砰轟”一聲,巨石裂成兩半兒,石心處是瑩瑩的紫,紫光熠熠,中空無物。
倒是軒轅戈,只覺得雙耳轟鳴,眼前一亮,他完全暴露在眾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