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寺大荒神僧拳打驚牛的傳奇故事在寧安縣已經是家喻戶曉了。
一個月來,進出龍虎山的那條山路上,行人絡繹不絕。人們不顧山高路遠,紛紛前往靈泉寺上香拜佛,布施祈福,當然,對于絕大部分香客而言,最主要的還是想拜見一下那位傳奇神僧。
大弘和大荒早已回到靈泉寺,寺中也早就不再有缺糧之憂了。
……
中殿,大弘站在大智身旁,望著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滿懷感慨地說道:“真沒想到,咱們這位大荒師弟竟是這樣一位奇人。師兄您看,這么多的香客,大都是沖著大荒師弟的名氣而來的?!?p> 大智方丈卻是神態(tài)自若,臉上絲毫沒有歡欣之色,只淡淡說道:“阿彌陀佛。名者,即可獲利,亦可招禍也。我只擔心,大荒師弟這越來越大的名氣,莫要為他招來什么禍事才好啊。”
當頭的一盆冷水立刻澆滅了大弘內心的喜悅,大弘不解,心里默默地想:“能有什么禍事呢?”
……
二人正說著話,只見興悟和尚滿頭大汗的跑了過來,邊跑嘴里邊喊:“方丈師伯!方丈師伯!”
興悟是大弘最小的的徒弟。大弘一看興悟如此,滿心不悅,便訓斥興悟道:“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tǒng)?你不在前殿值守,跑來這里干什么?”
挨了師父的訓斥,興悟這才停止了大喊大叫。他收心定神,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向大智方丈行了個禮,又向師父大弘行禮,而后才開口說話,但言語中卻仍然透著慌亂?!八麄儊砹耍 ?p> “誰來了?說清楚些!”大弘黑著一張臉,斥道。
“要抓抓抓大荒師叔的人來了!”興悟完全是語無倫次。
一聽這話,大智和大弘臉上齊齊變色。
……
偏廳內,口口聲聲喊著要抓捕大荒的不速之客們正在喝茶。
大弘從后堂進入,但還未及走到廳內,便聽得一陣抱怨的聲音傳來:“什么破茶,難喝死了!呸呸!”
大弘停下腳步,隔著屏風探出頭向廳內看了一眼,只見一個二十多歲、高高瘦瘦的白面錦袍公子正滿面怒氣的在廳內走來走去,邊走邊抱怨。七八個膀大腰圓的家丁樹立一旁,神情兇悍。一個個胖胖的短須中年男子卻氣定神閑的坐在椅子上低頭小口抿著茶喝。
中年男子的鎮(zhèn)定引起了大弘的關注。大弘覺得此人有些眼熟,但苦于看不清男子面容,一時卻也無法確定對方身份,于是便從側面細細觀察起那中年男子的穿著來。只見那中年男子,頭戴黑色長腳羅幞頭,身著藍色小錦窄袖袍,腳蹬織錦岐頭青絲履,一派富貴大家之象?!叭绱烁毁F之人,能和一個和尚有什么仇怨呢?”大弘極其納悶。
中年男子見錦袍公子走來走去,口中咒罵,似有不滿,抬頭開口說話道:“康兒,怎么毛毛草草的,坐下!”
男子一開口便是威勢十足。錦袍公子扭頭看了一眼男子,只見這男子抬頭正盯著自己,眼神凌厲,便不敢作聲,悻悻然找了個椅子坐下。
中年男子抬頭的瞬間,大弘一下看清了他的臉,頓時大驚失色,口中默默念道:“是他?!”
……
大智和大弘進得廳內,大智雙手合十,對那中年男子行了個禮,說道:“阿彌陀佛,原來是寧安王員外駕臨寒寺,失迎!失迎!不知——”
那王員外并不搭理大智,鼻中只哼了一聲,鐵青著臉,不發(fā)一言。
年輕的錦袍公子卻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指著大智的鼻子開始罵道:“什么佛門圣地?呸!就是個藏污納垢的腌臜之地。交出那個辱我妹妹的淫賊大荒!”
“交出淫賊大荒!”一群兇神惡煞的家丁也隨聲附和道。
“阿彌陀佛……”大智并沒有理睬那個錦袍公子,而是面向王員外說道:“王員外請息怒。據(jù)我所知,我那師弟大荒,那日是因為失憶,才誤入大小姐閨房的,并非有意褻瀆,更非無恥淫賊。此事,還請王員外明察……”
“誤入個屁!”“啪”的一聲,王員外將手中的茶杯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他怒氣沖沖的站起來說:“怎么不是淫賊?這大荒,一聽名字,便不是什么正經和尚。大荒?大黃!這是人名嗎?我家狗才叫這個名字!”
“大黃!大黃!”前音剛落,王員外又沖著門外大喊起來。大智大弘朝門外望去,只見一條巨大黃狗被一個黑面家丁用鐵鏈牽著,在院中邊撲騰邊汪汪叫的回應著。
大智和大弘瞬時無言以對。
“唉!”王員外嘆了口氣,緊接著又道:“也不知是哪個傻子給人起了個狗名字,叫這樣的名字,能學好嗎?”
聽了王員外這話,大弘扭頭悄悄看了一眼大智,只見大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雙目緊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過了好一會,大智才睜開雙眼,對王員外緩緩說道:“名者,稱謂也。名有含義,與德無關。王員外怎能憑名字便斷定一個人的好壞呢?”
“哼,夜闖我女兒閨房的事總不是假的吧。好人能干這種事?”王員外豎起眉毛,突然提高了調門吼道。
“阿彌陀佛,此事不假,但也并非有意,乃是事出有因?!贝笾钦f道。
“什么因?屁因!我那宅邸,四周高墻,6道大門均有家丁把守,怎么進去的?天上掉下去的?誤入?笑話!我女兒閨房,地處后院,只女眷可入,那大荒為何赤身裸體的正好在后院現(xiàn)身?無意?扯淡!”王員外額頭青筋暴起,越說越氣。
一連串的問題令大智和大弘語塞,低頭陷入沉思。
在大弘看來,大荒之所以會赤身裸體闖入王大小姐閨房,是因為大荒的修行步入歧途,誤將無視世間萬物當成了無我無相境界。
無視世間萬物者,無視人,無視物,無視法,無視度。無相無我者,人非人,物非物,法非法,度非度。
二者雖有類似,但無視人,人亦是人,而非非人;無視物,物亦是物,而非非物;無視法,法亦是法,而非非法;無視度,度亦是度,而非非度。
大荒不明白“相由心生,無我無相,空由心生,無我無空”的道理,正是因為歧途迷亂,大荒才會一遍又一遍嘗試著對世間萬物的無視,以一遍又一遍的印證著自己已達到無我無相的境界。
類似王員外提出的這些問題,大弘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大荒失憶,什么都說不明白,而且,他身上有太多詭異的事,本身就難以解釋。
半晌,大智抬頭對王員外緩緩說道:“員外恕罪,我們無法回答員外的問題。不過,以我對大荒師弟的了解,他不是這樣的人?!?p> “是不是我不管,今天,人,必須交我?guī)ё?!”王員外絲毫不給大智留有余地。
“不行!我等怎能隨意將師弟交予員外做私刑處置呢?”大智當場拒絕。
聽到這話,王員外臉上呈現(xiàn)出一片困惑之色,他撓了撓頭,問道:“嗯?誰說要將大荒私刑處置的?”
“那……”此話問的大智和大弘均是莫名其妙。
“我是要帶大荒回去我家——娶我女兒,入贅我家!”王員外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解釋道。
大智大弘聽的猶如五雷轟頂,當場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