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凌晨酒館
“另一個人?”
“一個女人?!?p> “許是哪個郎中家人給他指得親罷?!?p> 石南搖了搖頭,“開始,我也像你這般認為的?!?p> “可是飛揚現(xiàn)在還是在你手中?!标懭粗侵恢竦?,在竹笛尾部系著的青蔥色的穗子上,有個飛濺狀的褐色痕跡,她眉眼彎彎,“無論她是不是我想的那種跟郎中的關(guān)系,最后你一定是殺了那個女人?!?p> “我問他,那個女人是誰?他答,我不知道?!笔掀沉岁懭ㄔ谝谎?,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陸三通不明意味的笑容,心里像打翻五味瓶。
“可飛揚就在那個手上,若他說不知,你又該怎么辦呢?”
“我知道,那個人是來殺我的?!笔系椭?,“她身上有跟我一樣的記號。”
“跟你一樣的記號?”陸三通轉(zhuǎn)念一想,似乎也對,看起來如此文質(zhì)彬彬的人,能活在當下,必是有些手段的。
石南點點頭,又擺弄起竹笛,“玉銅錢,我們的組織,就叫這個名字?!?p> “我可真是越來越糊涂了?!标懭〒蠐项^,應(yīng)該是自己不勝酒力,她只覺得頭昏腦漲。
“玉銅錢是組織的信物,無常,是我們的代稱,有人高價買下玉銅錢,銅錢上就會刻下目標的名字,這個人的死亡,由殺手去執(zhí)行。所以玉銅錢也叫買命錢?!笨粗懭ňo縮雙眉努力消化信息量的樣子,石南苦笑著,“我可真是醉糊涂了,跟你講這些做什么?!?p> “我大概還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這跟你和郎中的故事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陸三通的疑問永遠能戳到點子上。
“郎中是玉銅錢的目標?!笔蠈⒅竦盐膊康乃胱硬鹆讼聛磉f給陸三通,陸三通這才注意到這個穗子里藏著一枚與普通銅錢大小薄厚無異,卻是一枚黃玉雕刻而成的錢,通體散發(fā)著不詳?shù)墓饷?,背面刻著兩個字,依然是蚯蚓一般的篆文。
“玄川……穹?”陸三通皺著眉費力地辨認那個奇奇怪怪的字跡。只覺得太陽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一堆蚯蚓在眼前蠕來蠕去。
石南輕笑著:“那個字念芎(xiong)他叫玄川芎?!?p> “川芎,味辛性溫,活血行氣?!泵看翁岬竭@個名字,石南的眼中總是流露著溫柔和愛意?!八男宰?,倒是真的跟這川芎一般,元氣滿滿,帶著有棱角的溫柔?!?p> “有棱角的溫柔,是要付出代價吧……”
“是啊,這就是他成為我的目標的原因?!笔峡粗懭〒u了搖壺中之酒,似乎不多的聲音,“他明明知道那個瀕死之人是朝廷重犯,還擅作主張地救了他,待到那個重犯的傷養(yǎng)好之后,又去報官捉拿他?!?p> 陸三通歪歪腦袋,她真的不懂這一波操作。
“他說,救死扶傷,是醫(yī)者職責,輔助平反,是梁民義務(wù)。真是傻得引人發(fā)笑?!笔闲α诵?,“不救那個人不救行了么?為什么……”
“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攬那么多亂子?”陸三通喝掉最后一口黃酒,“是這個意思吧?!?p> “是了?!?p> “那后來呢?!?p> “后來啊……”石南輕咳一聲,好看的眉卻微微皺著。“我殺了那個女人,也失去了他?!?p> 陸三通趴在桌子上,醉眼朦朧?!澳氵@個故事,沒頭沒尾的……總覺得是我虧了?!?p> “你和我,大概不同吧?!笔厦蛄嗣蜃齑?,“有些人一生只有一個故事,有些人一生能夠經(jīng)歷無數(shù)人的故事?!?p> 陸三通豎起耳朵,面上卻無精打采,道:“你可別說我是后者?!?p> “你,就是后者?!?p> “哦喲,你說我是后者那我就是后者?”陸三通雖然意識模糊,但是口頭仍舊不饒人。
石南沒有跟陸三通爭辯什么,只是兀自說道:“我這一生,害過人,殺過人,卻也愛過人……”
“你真的愛那個郎中?”
他沒有回應(yīng),而是將那穗子重新綁在竹笛上,塞到陸三通手里,“姑娘能否幫我保管飛揚?它找到新的主人,我便了無牽掛?!辈蝗蓐懭ň芙^一般,石南揉了揉太陽穴,溫聲說著:“我困了……醒來再給你講故事吧?!?p> “……”陸三通自然沒有回答,她的意識在那紹興黃酒的侵蝕下,已然瓦解,此時的她,趴在木桌上,睡意正濃。
等到陸三通的意識再次回歸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是翌日清晨。
對面那個穿著青衫,名喚石南的好看男子,早已不見蹤影。
“啊……又遇到一個奇怪的人?!标懭ㄈ嗔巳嘁驗樗拮矶鴦⊥吹哪X袋,“故事沒講完呢,人就沒了?!?p> 酒館外,一城煙雨,桃花落盡飛入水。
青山里,滿庭無芳,素衣亂舞盡凄涼。
“是誰!”陸三通不顧形象地在家中大喊:“誰把我的花給掐了?。?!”
整個青山村抖了三抖。
看著庭院內(nèi)的狼藉一片,陸三通只覺得心在滴血。
更加令人窩火的是,自己的庭院里竟然還有一頭長相奇怪的驢正在啃食自己的心血!
陸三通咬著牙一步一步逼近那頭驢,那驢似乎感覺到危機一般,率先抬起了后腿。
陸三通一把握住驢的后腿,一人一驢打的火熱。
最后,陸三通看著癱倒在地,氣喘吁吁的驢,一腳踏在那驢的脊梁骨上,同樣氣喘吁吁道:“呼……小樣兒吧,你姑奶奶我縱橫江湖打群架的時候你還是個小驢羔子呢?!?p> 那驢不忿地叫了一聲,卻又被陸三通重重地揍了一拳。
“剛好幾個月沒開葷了,今晚就吃驢肉火燒吧?!?p> 那驢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惹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角色,蔫吧吧地看向殺意正濃,并且手里拿著短刀緩步走向自己的陸三通。
青山村傳來一陣驚天地泣鬼神的驢嚎。
這里還是有太多修仙之人來往了,被毀掉花園也是遲早的事,所以她決定要找一個隱蔽的地方再培育這些花草。
所以,她決定向梁斌辭行。
“你沒必要知會我的?!绷罕髮z頭擺在外面,走進屋,喝了口茶水,坐在土炕上,看著陸三通,緩緩說道。
“此去,怕是再也不會見到你了,就當是正當告別?!标懭ňo了緊包裹。將目的告訴梁斌。
“何必這么執(zhí)著呢?”
“這不是執(zhí)著。”陸三通站在那里,身上透著得是梁斌熟悉的冷淡疏離。
“漉雪山……”梁斌瞇著眼睛,“離青山村大概有七百多里的路程,扎根青山村之前,我在哪里生活過一段日子,山峰聳立云端,地勢險要……”
“就去那里吧。”
梁斌攥著筆,抖著手,給她畫了個地圖。
“當年我只是在山底下生活一陣,你若真的上了山,再想著下山可就難了?!?p> “那便不下山?!?p> “我可真搞不懂,你這樣做,是為了梁征?還是謝青?”
“年紀大了的人,有四個字你必須要聽?!?p> “哪四個字?”
“難得糊涂?!?p> 梁斌放聲大笑,好一會兒,才將地圖交給陸三通。
“多謝?!?p> “留步?!?p> “如何?”
“這個,你拿著吧,就當是一個念想。”
“……”
這一次,陸三通沒有拒絕,看著陸三通遠去的背影,梁斌躺在小土炕上,搖著頭笑了笑,心道,這個人,還真是看不透。
以后,就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