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輕輕拍了拍那方木榻,下一秒竟然斜靠在外側(cè),橫成了一副美男醉酒圖,要多輕佻有多輕佻。
小宮女那兒見過這般“陣勢”,眼睛上下左右的亂尋了一圈,發(fā)現(xiàn)無處可躲,也無人可喊,慌亂之下竟然哭問道:
“你怎么進(jìn)來的?你你要干什么?”
沐清的灰眸在黑暗里有一種妖異的美,頹廢魅惑的看著她,翻身躺的更舒服了些,才輕漫的說道:
“人是走進(jìn)來的,鬼是飄進(jìn)來的,不知這位姑娘此刻是怕見到人,還是怕見到鬼?”
宮女很配合的哆嗦起來,沐清趁機(jī)棲身靠近,壓低了的聲音自帶三分蠱惑,
“白天離得太遠(yuǎn),看不清被我?guī)熥鹂瓷系墓媚锏降组L得是什么模樣?如今有機(jī)會好好欣賞,自然不能白白錯失良宵!”
宮女眼看對面俊美男子的睫羽,已快要掃過自己的臉頰,橫下心來正要喊人,那人卻突然嫌惡的別開臉不再看她,繼續(xù)說道:
“你叫蕊香對吧?今兒因為蕭公公多喚了你幾次,皇后娘娘就免了你的夜值?讓你好好休息?!?p> 宮女想了想,隨即點頭。
沐清:“與你同屋的那個丫頭,怎么近來沒了蹤影?”
“她,她家中有人病了,回家探親去了。”
沐清心中冷笑,臉色更是難看,
“探親去了?難道不是因為平時廢話太多,總是提醒皇后娘娘燉參湯,煨黃精,被蕭公公帶走了嗎?”
蕊香大驚失色,完全搞不懂沐清為何要同她說這些,就見沐清忽然又靠近過來,明明是個活人,可打在她臉上的氣息,卻像窗棱上爬過來的霜花,寒的她呼吸一滯,
“你這木榻不錯,比御書房的硬地板強(qiáng)多了!”
沐清壓著人家的肩膀,自己心里早窘成了一團(tuán)亂麻,不知道手里攥的人,已經(jīng)被她嚇得快要半死,還眼巴巴盼著人家早點大喊大叫。
然而理想和現(xiàn)實總是相去甚遠(yuǎn),小宮女一想自己家中病歪歪的老娘,和院子里總也關(guān)不住的半扇破門,頓時覺得眼前這位妖異冷艷的少年其實也挺不錯。
沐清感覺手里的肩膀松軟了下去,下意識狠狠甩手離開,從榻上氣急敗壞的跳了下去,
“來人,來人吶,我要見陛下……”
貽笑大方,不過如此!
皇后娘娘瞪著一雙烏眸,從這張臉看向那張臉,最后再對上當(dāng)今陛下那張一看就十分牙疼的樣子,完全懵傻了。
上一次是被李廣利用,不得已出此下策,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就這件事,臉都快要丟到各位世家夫人那里去了,為出這口惡氣,她也要把樗蘇徹底踩在腳下。
可如今宮里這個蠢貨居然敢私自動手,又引來了人家的徒弟,同樣的手段耍上兩遍,連鬼都騙不了,更別說是一個個的人精!
弘治皇帝耐著性子等沐清回話,當(dāng)初第一面見這個混小子時,莫名心生幾分好感,沒由來的親切讓弘治帝納悶了許久,畢竟一位心系天下的君王,看誰都自帶三分挑剔!
如今這小子要給人家自證清白,先把自己扔進(jìn)渾水里去了,這臉真的掉在地上不要了嗎?
“沐清,你想清楚了,是她放你進(jìn)來的?”
沐清頂著一張讓人頭疼的冷臉,簡單的點了點頭,就這個態(tài)度,擺明要氣死人不償命,小宮女當(dāng)場就憋不住了,哭得說話都開始打顫,明顯比上次要“情真意切”!
“陛下,奴婢得娘娘體恤,在房中休息,根本不知這個人是如何進(jìn)來的?!?p> 沐清一時不準(zhǔn)備搭腔,貴人少言,多說多錯,她現(xiàn)在只要聽著就足夠了,
“敢問沐先生,我為何要放你進(jìn)來?”
沐清終于舍得抬了抬眼皮,一副你明知故問的表情,足以亂真,
“是你自己說有求于我,有重要東西要交給我保管,事關(guān)李公公一案,關(guān)乎陛下龍體,小郎中就算是以身飼虎,也會前來赴約的?!?p> 這話咯得弘治皇帝滿嘴牙磣,只好扶住額頭繼續(xù)聽?wèi)颍?p> “陛下,奴婢沒說過這樣的話,倒是沐先生一進(jìn)來就對奴婢動手,還威脅奴婢,說與我同屋住的宮女,因為平日在小廚房里言語不慎,已經(jīng)被蕭公公攆出宮去,若奴婢不聽他擺布,也會是一樣的下場?!?p> 皇后聞言心里咯噔一聲,“小廚房是自己最愛呆的地方,若說陛下的飲食真有問題,那些藥膳補(bǔ)品哪一次不是自己親手燉好的?”
她這邊提心吊膽,不知道弘治帝根本不關(guān)心宮女說了什么,一味等著看沐清如何收場。
小郎中被人說成了十惡不赦,還能保持住正人君子的氣度,耐心聽完了所有控訴,才正色說道:
“陛下,若這宮女今日無端誣陷小民,是否證明她品行不端,之前狀告我?guī)熥鹨皇?,也是她隨口構(gòu)陷,不足為信?”
弘治帝略一點頭,“不錯。”
沐清轉(zhuǎn)臉追問道:“你說我調(diào)戲與你,還作勢威脅你?既如此,我為何要喊人過來抓自己?”
宮女一臉這我怎么知道的可憐樣。
她迅速把當(dāng)時屋中的情形回想了一遍,自問這次自己絕對沒有昧了良心,當(dāng)下委屈巴巴抹著眼淚望向皇后娘娘,
“娘娘,奴婢說的都是真的。”
殊不知因果對錯全在一念之間!
皇后正在為難,忽然被站起來的沐清嚇了一跳,
“陛下,娘娘,恕小民無禮,懇請陛下允許小民離開片刻,退下去換件衣服?!?p> 弘治皇帝沒聽說過申辯的時候還需要梳妝打扮的,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身旁的蕭公公倒是琢磨出了點意味來,
“這混小子身量纖細(xì),雖從頭到腳都是少年該有的模樣,可到底是太清秀了些,若說他是個姑娘,那必定是個高挑的異域美人?!?p> 蕭公公腦中忽然閃現(xiàn)過一人,自個兒先把自個兒驚出了一背冷汗,緩緩看向當(dāng)今圣上,恰好陛下也正在看他,一雙灰眸比沐清少了幾分凌厲,正帶著三分猶疑對蕭公公點頭道:
“蕭公公,你且隨他下去?!?p> “是,”蕭衍心里七上八下的向外走去,一時三刻之后,再回來,身后已沒有了當(dāng)初灑脫的少年郎君……
皇后娘娘直接離開了座位,就算腦子里裝的全是漿糊,也能認(rèn)出蕭衍后面跟著一位美人,通身氣度,殿前月華也不及那人半分清冷,絕艷之色輕易拒人千里之外!
到底還是弘治皇帝沉的住氣,只驚訝了一瞬,便指著跪在地上的宮女問道:
“你方才是說她逾矩?還威脅于你?”
“?。俊比锵阋呀?jīng)跪不住了,恨不能找根柱子直接撞上去,臉白的像紙,到底還是舍不得死,抓狂道:
“陛下,奴婢說的都是真的,這女子模樣是他裝扮出來的,奴婢肯定他是個男子!”
這種混賬話剛一出口,滿屋人頓時噤若寒蟬,皇后娘娘氣得直揉太陽穴,覺得要再鬧下去,自己非落得個管教不嚴(yán),上梁不正的名聲,讓宮外那群妒婦知道了,茶余飯后,又多了可以嚼舌的“點心”,弄不好還會引火燒身。
“住口!”張皇后忍無可忍,“你當(dāng)這是什么地方,隨便換件衣服就能蒙混過關(guān)?”
坤寧宮里的宮人,頭一次看見皇后娘娘向陛下賠禮,都低頭豎起了吃瓜群眾的耳朵,
“陛下,臣妾自幼在家,父親兄弟讀的都是圣賢詩書,母親姐妹習(xí)得俱是《女戒》《女鑒》,嫁給陛下后又深蒙陛下厚愛,從來不察人心陰險狡詐至此,被這不知廉恥的宮人一再誆騙,臣妾有愧……”
李廣倒臺,皇后倒戈,小宮女已經(jīng)看到了眼前的黃泉末路,雖早知被李公公送到皇后身邊的那一刻起,生死俱不由命,只有橫豎的差別而已!
她還是忍不住苦笑,“娘娘,奴婢亦有愧,當(dāng)初沒能勸阻娘娘……”
張皇后身形一晃,猛得轉(zhuǎn)過頭,顧不得弘治皇帝的臉面,低聲呵斥道,“來人,將這賤婢拖下去。”
弘治帝沉著臉一言不發(fā),額角青筋暴跳,沐清接二連三的打臉,堵的他胸口發(fā)悶,偏偏又無處發(fā)作,宮墻里的勾心斗角,總能把前朝官員互相利用的那些手段,發(fā)揮到最不堪最不入流的極至!
如今沐清看著眼前的一切,不察間眼角已微微泛紅,隱忍著某種近乎兇殘的快意,幸好她尚能清楚的意識到,今日這份不堪,只能到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