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靈歷四千一百六十三年。
暨天啟始元三十九年。
赤州陳國。漣漪山。不知名處。
一輪明月,一處山谷,一盤棋,一壺酒,一位老者。
無聲的寂。
剔骨的寒。
車市喧塵外,風霜漸曉迷,是一片悠然,又仿若死默般,竹林小筑獨擁這一方的靜謐。
“開始了嗎?”一種磁性而富有滄桑之感的語調,伴著些許憂郁,在山谷回蕩,悠長。
緩緩地起身,又緩緩地轉身,仿若失了一身氣力。
一下子踉蹌,傾靠在棋桌上,棋子黑白錯雜零散在地上,清脆的聲音。
遠際。飛鳥俯掠而過,沙沙聲仿若驚林微顫。
他望了望天,星辰無由地黯淡了光芒,月色迷幻似地隱逸在一叢云袖,遙遙的天際仿佛影現著玉人的容妝,淺淺的太息是半分無常哀憂這歲月怎生蹉跎,摧傷了逍遙顏;是半分無奈嗟嘆那命途幾回多舛,凋零卻并蒂花。
拿起桌邊半杯殘酒。
“舉樽邀月仿效舊時狂人恣肆,迎清風掣衣自自詡引今朝風流?!彼烈鞯馈?p> “才子蕤賓綺羅衣,老臣大呂窺君心。”
“然然兮季冬之衰草,可可兮仲夏之流螢?”
滿飲離腸酒,人微醺。
“今夜,為君贈行?!?p> 淚流下,又被風吹干。
被風吹干后,又流下。
他,長長地佇立,倚靠著亭柱,遙望西南穹蒼。
可那除了漆黑天幕外,其他的,就什么也沒有了。
沒有星星閃爍,沒有皓月凌空,沒有所思念人可睹視,沒有一絲一毫的平靜傾注心底,只是透骨的寒意霜白了鬢發(fā)。
使那人顯得憔悴、可憐。
“咳咳咳?!彼诛嬒乱槐啤?p> 風聲簌簌。月輪凌懸。
孑然對長空,且盡樽前酒。
風月非風流,常是寒寂孤愁。
左手隨意地著下一顆白子,靜寂、琉璃般驟然間轟碎。
它、不復存在。或許從未存在。
幽篁。
清影微爍。
顫抖般,在風中零散。
閃過幾抹黑影,風乍乍地呼。
忽得風聲泯滅,無數破空羽箭自四面驚現。
血沁玉世間絕美,可它卻常常是通過殘忍的方式竊得。
若是人血呢?
皎潔月色如故,天象豈因人變。
流星飛馳,劃過天際,隕于西南。
瞭望。
恒空依舊。
天際歸浸于沉寂。
人或醒或夢,未生寸許漣漪。
月已殘兮、星亦分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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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靈歷四千一百六十三年。
暨天啟始元三十九年。
赤州西南。陳許邊境。萬仞山巔。
他,立在那兒,一桿長戟,一方靜寂。
坑洼破碎的甲衣、半毀的貂尾披風、豁口了的戟刃,無不在昭示:
在這,
一場血戰(zhàn)剛剛結束。
無數的尸體自山頂滾滾而落,淌著的污血滲入土壤、巖縫。
不僅有敵軍的,更參雜著六百華延軍士的血肉。
他們都死了。
來時六百零一卒,今只他一人茍存,等待著一同歸去。
傷口溢出的血將血肉與玄青魚鱗內甲粘連在一起。
生或死,此刻、于他已不再重要,縱是黎明的光和著長春池水亦無法潤濕與修補他殘破干裂的軀體。輕盈的魂魄掙扎著,欲要脫離不堪再盛養(yǎng)的軀殼,而肉體上那殘存的靈元卻又借地脈濁氣困住將散的它,痛苦的斗爭,誰也奈何不了誰。而誰又怎會是誰,“歸元一體,分則難束”,他忽然憶起魔師授此法時叮囑的一句話,是啊,“分則難束,此世人魔,不生不滅,亙古恒之”。
是我我,還是我他?我我?還是他我?
他“混沌”了,困惑道,為何?
可他又無法清晰地知道,下一次的落日暉霞與他注定無緣。
此生注定無緣了。
盡管他不信命,可命運終究是如影隨行,世間樊籠密網終究、終究是不可打破了嗎?終究是難從一隙逃避了嗎?
聽周·卟啦嘰·噠噠噠說過西邊的大陸有著輪回轉世的說法,希望是真的可以再回人間。畢竟與無雙侯一同征伐天下的約定還未達成,還未完成與兩位童年好友一同蕩清朝野的計劃,還未和竹屋老人再手談一局,還未向她表露過卑怯之下潛藏心底的那熱烈愛意……
他從不失約,
也不愿留下遺憾或是心愿。
或許吧,
他注定默默地來,
輕盈地去,
在命運相交的一剎那,
就此交錯,
如無限次元中異面的直線,
見而不接,觸而不及。
在命運的絲縷間,渺若微塵。
就像那樣地靜靜佇立,靜靜地佇立,也就僅能、只僅能、僅僅能那樣靜靜地佇立,佇立于萬仞山巔,任它西風狂烈、任風刃割破已殘之軀。他倦了,再看了看眼前群山萬丈,山外無際平原,烽火在遠方連片升起,閉上雙目,一滴淚生生地從左眼那緊牢的縫隙中擠了出來,迎風已作淚痕,凄楚透徹了五臟,蔓延至全身。
他想睜開,可心與眼瞼竟這般的沉重……
也許是意識與軀體脫離,時光流速不一,那一剎很久很久,勝過亙古的太陽、太陰。
回憶、倒放:
沙場嘶嗟梅花弄,梨樹凝云云萬重;
雪發(fā)猶勝兩鬢霜,二十一載念家國;
來時翩翩少年妝,紅袖輕盈伊曼舞;
故都繁華玉君賦,留香俠骨肝膽洞;
辭友各赴凌云志,正七月、人間流火;
女冠青絲絡青纓,初見桃花映桃紅;
老客新生圣賢道,醍醐未覺秋已暮;
騷人擱筆苦文章,游俠引弓射遺雀;
羅網畫堂前,草木高幾人?嘻嘻稚子今何之?
十五應月圓,千慮密一疏,無疆裹尸還。
盲叟絕命卦,遇龍騰亡前;
幽谷山林小溪村,竹馬之好友二三;
百花凌度佑天幸,孤蓬飄零安此身;
庸王何辜引神厭?將軍丞宰盡東覆;
日月輪懸天啟令,姬周自是承天命。
回首往昔,只道、人生幾度攜友伴?醉風流,最風流是不知愁。還去強說愁。愁上愁,波上波,逾久逾深淺沒痕。
‘曉風拂起天帷帳,遠赴還語日月長。日月長,昨宵月明今朝陽,辛夷花舞盡歸江。盡歸江,津口霧靄猿聲悵?!?p> 是故事里莽陰河上擺渡陽壽已盡之人的老船夫嗎?他聽到這哀悼之詞自言自語道,是為我而來嗎?原來冥界之人是這樣的嗎?到了冥界應該就可以見到他們了吧,那六百位弟兄,希望他們不會怪我吧,雖然憑借地利成功地阻擊了許國的一千三百蛟龍騎,但他們、畢竟都因我的決斷而永遠留在這里,畢竟我曾信誓旦旦地向他們宣告:會帶他們回去的!
世界無他,逐漸昏暗。
……
無際赤原,雷聲滾滾,自東而來。
煙塵浩浩遮天日,十天十夜九萬里,蒼白面色不能銷去一懷熱血,三千赤雷騎不斷地向前碾去,最前面身著赤煙戰(zhàn)袍的中年漢子向著萬仞山的方向,心念,等我……
歲月蕭瑟風月
看了許多小說,過了許多年 愛上了仙俠的飄然帥氣, 羨慕著仙的長生與逍遙, 敬佩那俠之意念和風骨。 同學曾和我說過,他不喜歡仙俠小說幾字便千萬載歲月已過的玄虛的風格——我卻習慣了,習慣生活的所謂漫長——其實不過一半的夢、一半的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