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 無路可逃
時間繼續(xù)流逝，我的工作環(huán)境非常舒適，因為老板很有錢，他建立公司只是想讓錢別貶值的太快（實際上公司賺得的微薄利潤還是流入他的錢庫），所以我們編輯組并沒有太大壓力，有時候還會一同出去聚會，美名其曰分享工作經(jīng)驗。
我的夢也一如既往的做著。
“小羅，”那晚，我、鐘今成、張兼穩(wěn)和郭耳四人一同出去吃燒烤，鐘今成把啤酒遞給我，說道，“感覺你每天都心事重重的，第一次見你，我就有這種感覺，怎么，失戀了？”
我接過啤酒，把嘴巴里的羊肉串咽下，搖了搖頭。
“哪有的事。”
“穩(wěn)哥，說實話，人小羅看上去都比你穩(wěn)重。”郭耳嘴里嚼著雞翅，骨頭都被他那口好牙給咬得吱響。
“是哦是哦?！?p> 我朝張兼穩(wěn)尷尬地笑了笑，他聳聳肩，表示早就習(xí)慣郭耳的戲言。
“今天的稿子怎么樣，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大作??？天天聽你們恐怖派在那兒唉聲嘆氣的?！辩娊癯蓡?。
我重新看向周邊的三人，發(fā)現(xiàn)我和鐘今成組成的“推理派”反倒人數(shù)占優(yōu)。
“別說了，現(xiàn)在全都一股腦想著賺錢，他們寫東西，太急功近利，巴不得一開頭就告訴別人：‘我這篇小說很恐怖的，求求你們被嚇著’。唉，有什么意思?！睆埣娣€(wěn)還是喜歡說一些古氣的笑話。
我擠出個微笑，隨即繼續(xù)吃東西，以掩蓋無法理解他風(fēng)趣的事實。
“對了，你們聽說了嗎？闊少的爹好像給他找了個新娘，對方是個有錢人家的閨女。”郭耳神秘地說道。
“我知道，闊少前幾天跟我聊天，他講了這件事，女方家都有鐵飯碗了，闊少家巴不得把他送過去?！辩娊癯烧f。
“闊少那性格，哪里肯啊，他那么講臉面的人。”
“就是說，他那天還跟我抱怨，跟他爹吵了一架?！?p> “這就是入贅啊?！睆埣娣€(wěn)說道，“有錢人也有他們的煩惱。闊少再闊，這下子也成了豪門斗爭的犧牲品。”
“是啊。算了，別人的家事，我們別指手畫腳了?！惫e杯，“來，干！”
四人酒杯碰撞到一起。
“還是我們小市民的生活滋潤，無欲無求的，是吧?！惫脑挷┑昧吮娙耸卓?。
“小羅，你老家是哪來著，我忘了?！睆埣娣€(wěn)問道。
我把地名告訴了他。
“噢，對，我還沒去過南方——”
“這不也是南方嗎？”郭耳笑著說。
“嗨呀，再南就沒去過了?！?p> “今天穩(wěn)哥看到那個美女作家，眼睛都直了?！?p> “說什么呢?！睆埣娣€(wěn)重重地拍了郭耳的背，讓他差點嗆到。
“穩(wěn)哥喜歡年長的，我們都懂?！辩娊癯稍谂赃厴泛呛堑匦χ瑫r把腦袋轉(zhuǎn)向我，把這件事告訴我。
“成熟女人的魅力，你們不懂?！狈凑蠹叶际鞘烊?，張兼穩(wěn)也便放開了說。
“客人，你們點的都上完了?！狈?wù)員端來最后一盤羊肉串。
羊肉串被堆得很高，騰香撲面而來，我狠狠地吸了一口，嘴巴里不禁分泌出唾液。
張兼穩(wěn)率先吃了起來。
“我想問問大家，做了這么久編輯，不準(zhǔn)備自己寫點東西嗎？”我念到。
“麥子寫過啊，結(jié)果成了笑料。”鐘今成說，“我們也就只能看看別人寫的，要是能自己寫出好看的東西，早**去當(dāng)作家，哪用得著天天看這幫牛鬼蛇神寫的東西?！?p> “麥子啊……他寫的也是恐怖小說嗎？”
“哈哈，他個大男人學(xué)張愛玲，寫女性文學(xué)，說是要給中國的女權(quán)添磚加瓦，解放人的思想。”
可惜我沒機會看到這篇被碎紙機碾成粉末的“女性文學(xué)”，但看得出來，麥子寫出的東西實在和自己的形象千差萬別，否則不會在編輯組制造出如此深入人心的笑話。
“其實我也寫過，”鐘今成告訴我，“不過自己看一遍，覺得怎么也看不順眼?！?p> “是啊，你們推理派就更難了，我們少點邏輯沒什么，你們就不一樣了，出點紕漏，讀者可是追著罵。”郭耳說。
“我還記得去年，”張兼穩(wěn)用餐巾紙擦完嘴，看來不準(zhǔn)備再吃，“那個叫‘愛迪死’的，不是就被罵的說封筆了嗎？”
“是，”鐘今成有些愧疚地說道，“那也有我的問題，沒想到他后面寫成了那副模樣，不過啊——”他俯身，偷偷說道，“他現(xiàn)在只是換了個筆名，還在我這投稿?！?p> “真可以啊，”郭耳用手指點點他，“今將軍?！?p> “沒辦法，人家確實是個好苗子，老老實實寫，說不定還能玩出些名堂。”鐘今成跟我說，“就是前幾天看過的，《飲血時間》，記得嗎？”
“記得?！笨戳巳榱恕Ｎ蚁?。
“就是他寫的?！?p> “那是挺不錯的，不過詭計設(shè)計的有點俗套了。”
“畢竟經(jīng)歷過那樣的事情，人也膽小了?！睆埣娣€(wěn)起身，“今天我請客?！?p> “喲，穩(wěn)哥怎么，發(fā)大財了？”
“彩票，中了一百！”他輕聲而激動。
“我*，這有你的?！?p> “噓——”
“去去去，跟你坐一起，我好運都被吸走了?！惫χ叽偎x開。
我獨自一人，有些微醺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天不能走最近的道路，否則有個乞丐會一直對我糾纏不休，我很害怕被這種無依無靠無所畏懼的人盯上。
回到家，月色填滿空蕩蕩的一片，我隨便洗漱了一下，便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這是哪？
我頭一次感覺夢變模糊了。
我想抬頭，抬起來了，眼前是一片漆黑。
我好像坐在什么地方，但是看不清，太模糊了。
兩年沒有這種感覺。這是以前的做夢嗎？我的雙目好像被人灌進(jìn)了什么東西，四周都是粘稠的一片，想睜開雙眼，卻辦不到。
重來！重來！
我大汗淋漓，在內(nèi)心呼喊著，快把我?guī)Щ厝?，帶到夢最開始的地方。
可一切沒有任何變化。我仍然看不清任何東西。
我是要瞎了嗎？就因為喝酒？還是說，這個畫面就是我明天即將看到的？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yīng)。
我雙手不知為何被放在了身后，我努力挪動，卻無法掙脫，好像被繩子緊緊地捆綁，我甚至能感受到繩子摩擦皮膚的炙痛。
冷靜，馬上就會醒過來。
不過我沒能如愿以償，我始終被什么東西禁錮著。我確信我坐在什么上面，可我把眼球拼命往下轉(zhuǎn)去，卻只能看到無盡的深淵。
這到底是哪？！我驚慌失措，拼命地?fù)u動身子。
是噩夢。
沒錯，這就是噩夢、鬼壓床，我只是太久沒有做過，有些猝不及防。
想到這，我稍微冷靜了一些。
忽然，我感覺自己的腹部陣痛，好像被什么東西擊打了一樣，我的整個身軀都拼命想蜷縮起來，蜷縮的意愿太過強烈，我甚至分辨不出自己是先被打中還是先想縮起——這很重要！
我好像聽到的聲音。
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在哪？
什么在哪？
好像是我的自問，這個渾濁的聲音壓進(jìn)我的耳朵，仿佛要把我的耳膜給壓碎。
我嘗試開口，嘴巴卻緊緊合住，我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嘴唇，就好像嘴巴已經(jīng)不是嘴巴，而被一塊平滑的皮取代。
我到底在哪？！
在哪？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
無盡地回蕩著。
又是一整腹痛。
***，一定是我吃壞了東西，那個狗娘養(yǎng)的燒烤攤，老子再也不會去那了。我無力地想到，腦袋慢慢低垂下來。
那一晚，我不斷承受著腹部的痛苦，甚至腿、手、胸、臉。我好像變成了一個沙袋，在被人不停擊打。
翌日，我醒了過來，翻身，背后滿是汗水，我掀開衣服，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喂，今成哥，我今天請個假。”我撥通了他的電話，“昨天吃壞了肚子?！?p> “沒事，今天星期二。”
等明天去上班，肯定要被郭耳奚落一番。
想到這，我忽然僵住了。
我已經(jīng)習(xí)慣預(yù)知未來的生活方式，對我來說，現(xiàn)實是不斷試錯后得到的最優(yōu)解，是無數(shù)線路的一種選擇?？删驮谧蛱焱砩?，我忽然就沒了預(yù)測的能力，而是老老實實地做了個讓人后怕的噩夢。
我走下床，卻發(fā)現(xiàn)雙腳動彈不得——我已經(jīng)不知道接下來要干什么了。
喝水？喝完水會發(fā)生什么？我會吐得一塌糊涂嗎？這倒是小事，我今天不用上班，可明天呢？萬一我的預(yù)知夢回不來了，那我明天該怎么做？
我心驚膽戰(zhàn)地穿上衣服，走出房間，看著街上偶爾奔馳來往的汽車，聽到發(fā)動機的轟鳴，就流出一背的汗。
這些東西隨時都可能要了我的命，我在夢里經(jīng)歷了太多這樣的事情（雖然很多時候都不在乎生死），可現(xiàn)在是現(xiàn)實，一次就結(jié)束了。
我邁不開腳步，只得退回到房間，氣喘吁吁，像是剛跑完馬拉松的選手。
這天是8月13日，我一直待在家中，日子過得格外漫長。
我以為，或者說我希望，噩夢會就此結(jié)束，可一切只是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