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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雙月

(15)上海之行

半城雙月 咪卷卷 4970 2019-09-18 16:11:10

  秦浩康的死訊不到三日就已發(fā)酵得街知巷聞。警察廳近乎全員出動,可有效線索微乎其微,而秦公館的當家人——秦浩康的正牌太太也消極地閉門謝客,讓調(diào)查陷入僵局。

  所以月兒依然規(guī)律地上學下學,與昔日并沒有半丁點的不同。薛凝露自然也耳聞了秦浩康之死,用她的話來說,這簡直就是大快人心。

  “那個大惡人就知道賣國求榮,沒想到也有被一槍斃命的時候。”兩人并行的路上,凝露眉飛色舞地說著,“也不知道哪路英雄那么大膽,敢在電影院里開槍刺殺?!?p>  月兒不禁抿唇笑了笑,眉宇間皆是沾沾自喜的神色,“電影院光線又暗,場合又封閉私密,是極佳的刺殺場所,不然你以為為什么到現(xiàn)在警察廳還沒有半點線索?!?p>  凝露深以為然地點頭,她本來就神經(jīng)大條,壓根就沒聯(lián)想到近旁的閨中密友就是自己口中傾慕崇拜的英雄。月兒倒是心思縝密,忽然神經(jīng)兮兮地頓步回頭,故而凝露也扭頭看去,縹緲的人群中果不其然閃出一個黑瘦的男人,且壞笑著朝她們走近。

  “是你?!痹聝洪_口道,“你跟著我干嘛?”

  凝露則一臉疑惑,偷偷拽了她一把,悄聲問,“你認識他嗎?是誰???”

  男人身形不高,但還算結實。眼睛雖然大顆,笑起來還有虎牙和酒窩,但所有的五官湊在一張臉上,又失了些味道,屬于相貌平平之類,不過對于月兒而言,那日在電影院他出手相護,而后又一同乘黃包車離開,自然還是印象深刻的。

  “宋月兒果然機敏,我才跟了你不過三秒,就被你發(fā)現(xiàn)了,難怪.....”男人有意欲言又止,而月兒也明白他的各中深意,于是轉向凝露,對她耳語道,“這是我的一個朋友,估計是有什么私密的事情要找我,不如你自己先回家,我和他聊聊?!?p>  凝露應允,她本就性情恬淡,既然月兒已經(jīng)這么說了,她也不便再多問什么,只禮節(jié)性地朝眼前的男人點頭告別,就默默地轉身離去。

  “說吧,你找我什么事?!痹聝菏莻€直腸子,才不想和他兜兜轉轉。

  男人則不緊不慢,“找個地方坐坐吧,我請你喝咖啡?!?p>  月兒擺擺手,“不用那么麻煩了,我知道前面有個公園,我們可以邊走邊說,也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p>  男人聳聳肩,大有紳士之態(tài),“悉聽尊便?!?p>  兩人慢慢悠悠地并肩走著,男人不高,月兒又不矮,所以在高度上甚是匹配,遠遠望去,倒真有些剛剛步入戀愛中的小情侶的模樣。

  “組織上希望你和陸時予能一起到上海去避一避?!痹谥斏鞯丨h(huán)顧四周,確保僻靜無人之后,男人單刀直入地說出了此番前來的目的。

  月兒雖然并不驚詫,卻還是問了句,“為什么,不是說沒調(diào)查出什么嗎?”

  男人不予置否地點頭,“現(xiàn)在確實是不存在太大的危險。當日影院內(nèi)十之八九都是我們組織上的人,但也不排除有個別掌控之外的人記清了你的身形和特點,另外,陸時予作為接應,是絕對暴露了的,為了安全考慮,周惟民向組織上申請了你們的庇護令,你們就去上海躲幾天,等這個風波平息了再回來?!?p>  月兒囫圇點點頭,沒有任何倉皇出逃的窘迫,反而沾染著憧憬的眼色。男人卻像是她肚里的蛔蟲,一眼就識破了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正色道,“到了上海就去找我們組織上的人,別去杜家,也別去找你的若愚哥哥。”

  月兒卻甚為敏感,立即側眸剜了他一眼,問,“你是誰,你怎么知道杜若愚,還知道我叫他若愚哥哥?!?p>  男人詭異地一笑,“你終于想起來問我名字了?我還以為你一點也不在乎我是誰,是不是真的要把你賣了。”

  月兒不以為然,這個男人模樣倒是成熟穩(wěn)重得很,但聽其言語,頂多也就比自己長了幾歲,既然是同袍,自然也不會是什么壞人,只不過方才聽聞若愚哥哥的名字,有些神經(jīng)過敏,反應過激罷了。

  男人煞有介事地伸出了手,接著又瞄了月兒一眼,說,“我叫王牧塵,牧羊的牧,塵埃的塵,外號大頭?!?p>  月兒“噗”的一聲笑出聲來,忍不住仔細瞧了瞧他的腦袋,確實頭大如斗,大頭的外號并不是空穴來風。她象征性地伸手與他相握,然后打趣道,“沒關系,大腦袋靈光。不過,你是什么時候加入組織的,我怎么從來沒見過你?”

  “我一直在上?;顒?,直到最近這個任務才回到廣州,本來以為槍手會是個成熟穩(wěn)重的男人,沒想到周惟民卻挑了你這么個黃毛丫頭?!?p>  “黃毛丫頭怎么了,我好歹也已經(jīng)18歲了,這要擱在普通人家,也是當娘的年紀了。”月兒爭辯,她最討厭的,就是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對她評頭論足,女人,可不僅僅只能哄哄孩子,做做女紅。

  王牧塵接二連三地點頭稱是,不忘叮囑道,“不管你是黃毛丫頭還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到了上海都要小心些,那里的局勢不比廣州簡單,更重要的是,千萬別去杜家?!?p>  月兒表面上應了諾,搭上北去的火車的時候,卻是溢于言表的歡欣與憧憬。陸時予倒是與她截然相反,癱坐在椅子上動也不怎么動,話的密度也比平日里少了許多倍。月兒有些疑惑,手肘輕輕一懟他,問,“你怎么了?不舒服?”

  陸時予搖頭,側了個身背離了月兒盯著他的目光,微微閉了眼,小聲嘟噥著,“不就去上海待個三五天嘛,至于這么高興嘛?!?p>  月兒是個順風耳,自然一字不漏地入了耳,“我這個人呢,最喜歡接受新事物,能去一個新的城市當然高興了,不像你,倒真是避難來了。”

  陸時予沒再搭話,他們?nèi)绱耸祜趺磿幻靼妆舜说男乃?。不對,只有月兒這般遲鈍,才總也讀不懂他的暗示。而他,卻每每皆能一眼看穿她的心事。她口中的若愚哥哥,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叫月兒念念不忘至今。此次去上海,月兒若是非要見他不可倒也無妨,反正這個假想敵遲早要露面,他倒是要看看這位杜家公子到底有什么能耐。

  打定了這樣的心思之后,陸時予便沉沉地睡了去。幾天幾夜的火車確實是對體力的極大消耗,所以當他們走下火車的時候,拎著行李箱的陸時予都感覺有些頭重腳輕,月兒卻依然靈動得像只雀鳥兒一樣,令他頗為費解。

  車站有人前來接應,是一個模樣憨厚的中年大叔,悶頭做事不說話的類型。他們碰頭的時候僅僅照本宣科地對了對身份,接著大叔就二話不說地拎起了箱子,“突突”地快步走在前頭,只叫他們二人巴巴地尾隨其后。

  上海確實與廣州大不一樣。要說繁華,廣州的街頭巷尾也算是新潮了,各處公館如春筍般矗立,女人們也都神采奕奕,但和上海比起來,卻又是小巫見大巫了。上海的街頭,自有一種別樣的喧鬧,人群往來比肩接踵,且是各種模樣皆有,守舊一些的,依然穿著大袍子,顛著小腳兒,女學生們則清一色的湖藍上衣,寬寬的裙擺隨風輕揚,打趣嬉鬧的笑聲也并不避諱,全然是天性的釋放與張揚,而最叫月兒移不開眼的,是那些穿著花里胡哨的裙子,燙了簇新的卷發(fā),又高傲冷艷的女人們。之前在廣州入學,她狠狠心剪了短發(fā),也算是從‘頭’革新,以為那就是最時新的發(fā)型了,此時那些身姿曼妙,還戴著千奇百怪又莫名讓她覺著好看的帽子的女人,才是風情萬種的最佳詮釋。

  “時予,你看那些女人多好看啊?!痹聝翰唤潎@。

  陸時予卻嗤之以鼻,嗆聲道,“好看什么,一個個穿得和書里的妖精似的,還大搖大擺地上街,真是,嘖嘖?!?p>  月兒斜睨了他一眼,反擊,“你又沒讀書,怎么知道書里的妖精長啥樣?!?p>  但凡是吵嘴,不管有理沒理,陸時予總是敗下陣來的那一個。他心里暗暗念著,‘反正都沒你好看’,舌頭卻像是打了結,吐不出只言片語。

  月兒趴著車窗口,早就忘卻了與時予的那兩句拌嘴,繼續(xù)沉溺在上海無邊的喧囂與華麗之中。夜色漸漸吞噬了自然光,月亮也并沒有露頭,道路兩旁的建筑物中卻次第亮起了燈光,路面依然被照得如白日般亮堂。

  一座舞廳外閃爍著多色霓虹燈,叫月兒驚詫不已,她還是初次知道圓禿禿的燈泡中,還能發(fā)出這么艷麗的色彩。“叔,你看那會變顏色的燈是哪里?。靠粗枪趾猛娴牡胤?。”月兒不假思索地發(fā)問,雖然車座前的中年大叔并不像是會去那種地方的模樣。

  司機大叔匆匆瞥了一眼,回說,“哦,你是說那個仙麗都嗎?那是個舞廳,是上海有名的杜家的產(chǎn)業(yè),里面都是一些少爺啊,軍閥子弟啊玩樂撒錢的地方。聽說杜家的少爺就經(jīng)常去,還總是帶舞女回家過夜。”

  月兒乍一聽,眼珠子都直了,問,“杜家,哪個杜家?”

  陸時予的心也咯噔了一下,立即轉頭瞧了瞧月兒,見她面紅耳赤,大有不悅的神色,亦是緊張兮兮地等著座前大叔的回話。

  司機大叔依然口無遮攔地說,“上海杜家,自然是指杜承祖一家,他們的產(chǎn)業(yè)涉及餐館,舞廳,米糧,綢緞,是當?shù)財?shù)一數(shù)二的有錢人家。這種人家的少爺都是紈绔子弟,只等著繼承家業(yè),他們家的少爺杜若愚也是這樣?!?p>  月兒的腦袋“嗡”地一聲,像是斷了弦,她認識的若愚哥哥滿口天下為公,社會大同,怎么可能是大叔描繪的那般。

  陸時予見狀不妙,趕緊岔開了話題,“叔,咱們還要多久才到???你看這都從白天坐到黑夜了,你不會是要把我們送到什么偏僻的地方賣了吧?”

  “馬上就到了?!贝笫宓f了句,腳下一踩油門,飛馳而去。

  話密的月兒忽然像是丟了魂,一晚上也鮮有話語。汽車最終停靠的地方是近郊一處廢棄的廠房,經(jīng)過改造,成了秘密培訓間諜的地方。因為出色地完成了廣州的任務,他們也算是未經(jīng)考試和選拔就破格入學。

  天色已晚,月兒和時予只接踵被領到各自的房間休息,并未與任何人碰面,直到次日五六點鐘的光景,一陣刺耳的鈴聲把他們吵醒。月兒翻了個身,下意識地用被子蒙住了頭,外邊吵吵嚷嚷,鬧如集市,她心里知道,定是集訓的口令,但身上懶洋洋的,壓根沒有挑動起床的那根筋,而門外,還沒來得及穿鞋的陸時予一面單腳跳著,一面匆匆躋上鞋。學員們所住的二樓走廊已經(jīng)亂成了一鍋粥,可月兒的房內(nèi)還是死水一般靜默,房門也嚴絲合縫地密閉著。時予是個急性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抬腳踹門,闖進了月兒的房間。

  本就睡意朦朧的月兒受了驚,立即扯著被子縮進了角落,叱問,“你,你干嘛?”

  時予才沒工夫回答,二話不說就拉著月兒的手腕朝外拽,一邊低下頭給她找不知被踢到哪兒去的鞋子,“趕緊起床吧姑奶奶,這個鬼地方規(guī)矩多,咱又沒有惟民舅舅給咱護著,還是守規(guī)矩要緊。”

  月兒支支吾吾地應著,依舊慢吞吞地穿過袖子,系上袖口。陸時予哪里還等得及她磨磨蹭蹭,直接把她摁坐在床沿,扛著她的腳丫子給她穿鞋,就像當年李蓮英伺候慈禧老佛爺一般。大作的鈴聲乍然而止,月兒的衣裝方才整理完畢。陸時予急得滿腦袋汗,拽著她飛奔而出。一樓寬廣的場地上,兩排隊伍已經(jīng)集結完畢,教官盯著手表數(shù)節(jié)奏,古銅色的臉板得比牛皮紙還硬。

  陸時予推了月兒一把,叫她踉蹌著入了隊,自己則慢了一拍,被扭頭的教官一瞪,只能老老實實地就地呆住。

  “知道早起遲到是什么后果嗎?”教官的聲音不大,但足夠威嚴。

  陸時予把頭搖得如撥浪鼓。

  “不要用搖頭或者點頭來回答問題,你啞巴了嗎?”教官的聲音提高了八度,看來是要發(fā)怒的前兆。隊伍中的宋月兒打算挺身而出,都已經(jīng)邁出小半步了,卻被時予的眼神頂了回去,“教官對不起,我明天一定準時?!?p>  雖然認錯態(tài)度可圈可點,但在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的教官口中,少不了還是一頓狠訓,加之操場十個來回的跑圈懲罰收尾。

  跑步什么的,時予還算拿得住,況且心里想著自己出頭為月兒挨了這一刀,怎樣也有些英雄救美的意思,倒是跑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也蠻不在乎了。可十圈的懲罰下來,他疲乏得一瘸一拐地回歸時,月兒竟獨自端坐得沉靜安穩(wěn),只在掃眼看見他后,招手喚他過來。

  “你,你怎么,怎么沒和他們,去,去訓練?”時予雙手扶膝,彎下腰肢,說話的聲息也被不勻的喘氣打亂。

  “教官要我們選習一門,我已經(jīng)選好了,呃...你的我也已經(jīng)給你選好了,喏...”月兒遞過來一張表,放在時予眼皮子底下,時予皺了眉,他識字不多,自然看得云里霧里,只手一推,道,“你和我說就好了,不用給我看?!?p>  “哦,我這不是想著尊重你嘛。”月兒耷拉下眼皮,默默盯著地面,說,“我選習了偵查,就是學學怎么查案子,你呢,我,我就給你選了追蹤,也就是說,從下午開始,你要學習開,開車......”

  “什么?”陸時予大驚失色,“你明知道我最怕這種危險的事情。怎么也不問問我,就替我做了主,開車我學不了,就,就外面那個破鐵皮,比馬還難馴服呢,你讓我大熱天坐在里面手腳并用的,哎呦,那還不如殺了我呢。”

  時予的指頭還死死地戳著??吭趶S房外的破舊鐵皮車,嗓門扯得又大,急得月兒立即捂上了他的嘴,凜冽的眼色一刮,先止了他聒噪的口舌,才說,“那么大聲干嘛,不怕同學們看笑話?。恳簿瓦@一門不需要動筆動刀,我這不是為你著想嘛?!?p>  時予眨巴著眼睛,支支吾吾地應了聲,月兒才放下捂著他嘴巴的手,輕言慢語道,“還有就是,你盡快學會開車,咱們也好偷偷開著車溜出去,去杜家找若愚哥哥。”

  陸時予白了她一眼,她嘴上說著尊重,心里卻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你好好學哦,五天之后,咱們就去找若愚哥哥。”

  陸時予撇撇嘴,雖然千不甘萬不愿,嘴上還是一如既往地服軟,“好吧,你想讓我學,那我學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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