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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日傳

第八章 夜談

曜日傳 星河舊歲 4698 2019-08-19 20:13:05

  戌時,宜江府衙門。

  天色已晚,整個衙門卻燈火通明。

  衙門的值房里,徐大人正皺著眉頭,和身旁站著的一個白發(fā)老頭搭著話。

  “你是說,方捕頭從昨日中午出去一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回來?”徐知府問道。

  老頭恭敬地回答道:“是的,徐大人。昨日上午換班的時候大獄里逃了一個犯人,方捕頭見您不在府衙就沒有匯報,直接去追了?!?p>  徐知府一聽,儒雅的面龐有些慍怒,沉聲喝道:“好一個方鉞,居然敢不請示本府就擅離職守去追犯人!我看他是不想要自己這身皮了!”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繼續(xù)問道:“走的什么人犯?宜江大獄已經(jīng)多年沒人越獄了,怎么本府不在就出了這樣的事?”

  老頭低聲說道:“回稟大人,逃的是一個盜墓的地老鼠,前些日子偷挖東郊山上的古墓被我們抓住了?!?p>  徐知府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回憶道:“嗯……之前值守的人是不是丁厲?”

  “正是丁捕頭?!崩项^回答道。

  “本府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毙熘麛[擺手,示意老頭可以離開了。

  可是老頭眼神卻搖擺不定,嘴巴欲開又閉,沒有要走的意思。

  徐大人不禁有些納悶,問道:“怎么,還有什么事嗎?”

  老頭猶豫了片刻,隨后支支吾吾地說道:“大人!據(jù)小人推測,那犯人似乎和城外的白月塢有牽連…前日夜里小人巡夜時,正好聽到那犯人打著瞌睡說孟老四的名字?!?p>  “你說什么?白月塢!”徐知府一聽,眉頭又緊鎖了幾分,臉上神情陰晴不定。

  “你先下去吧……”沉默了許久,他轉(zhuǎn)過身淡淡地說了一聲。

  老頭行了一禮,欠身離開了。

  房間里頓時安靜下來,窗外傳來陣陣蟲鳴聲,燭火不停地隨風(fēng)擺動著。

  這沉寂只維持了片刻,就被一個男聲打斷了。

  “徐兄,可是遇上了什么煩心事?”秦大人身著一件便裝,微笑著踱步進(jìn)了屋里。

  “秦兄,晚膳可還合你的口味?”徐知府連忙轉(zhuǎn)過身,為他斟上了一杯熱茶。

  秦大人笑道:“哈哈!自然了,秦某也是自小從江南水鄉(xiāng)長大,對此甚至喜愛?!?p>  徐知府聽了,高興地說道:“那就好!”

  秦大人見此,趁機(jī)問道:“徐兄,我看你剛才愁眉苦臉??汕啬硜頃r所見,城里百姓安居樂業(yè),碼頭坊市繁華喧囂,稻田長勢良好,更無天災(zāi)人禍,你這煩惱又是從何而來呢?”

  “唉,一言難盡。”徐知府聽了長嘆一口氣,隨后把秦大人拉座位上,對著他訴苦道:“秦兄請坐,讓徐某與你傾訴一二,也好讓秦兄替在下想想辦法。宜江城外有兩股勢力,一個是據(jù)水而立的白月塢,另一個是依山為生的赤松寨。兩者表面上做的都是些漕運(yùn),木材山貨之類的正經(jīng)行當(dāng)??杀澈罄飬s打劫過路客商,敲詐勒索,還私自向周圍村鎮(zhèn)收取高額的費(fèi)用,種種惡事,擢發(fā)難數(shù)!光在下這里堆積的案子就已經(jīng)厚厚一摞了,實(shí)在是令人頭疼!”

  他喝了口茶,繼續(xù)說道:“兩方做事,從來都不會授人以柄。其中的魁首更是天天龜縮在里面,不輕易出去。徐某傳召過他們多次,每次都被兩人用各種借口推脫了。在下也不敢?guī)松祥T,怕萬一找不到證據(jù)就會被他們抓住不放,乘機(jī)生事……”

  秦大人聽了他這一番話,眉頭微微一皺,隨后冷笑道:“區(qū)區(qū)兩個江湖勢力還敢和官府作對不成?徐兄以開山擴(kuò)田為名,帶一批人馬直接將他們趕走,量他們也不敢與你叫板!”

  徐大人嘆了口氣,搖頭道:“秦兄有所不知。赤松寨倒還好說,至于那白月塢……其魁首孟老四有三個過命的結(jié)義兄弟,其中兩人是錦州赫赫有名的大商賈,另一個則是景州布政使楊歆的親家公。加上他本人武功了得,被招為落雁塢的爪牙。如此關(guān)系,讓人難辦啊!”

  他自嘲笑了笑,隨后淡淡說道:“與他相比,本府手下只有三個捕頭,每個捕頭管著六七個雜役,手上能用的也就這樣些人了…而且,除了三個捕頭有些武功外,其他的都是些普通人罷了。”

  秦大人聽了,驚訝道:“我說你怎么愁眉苦臉,原來背后還有這等關(guān)系呢!”

  “一言難盡??!不知秦兄有何高見?徐某洗耳恭聽。”徐知府請教道。

  秦大人手撥弄了兩下茶杯蓋子,低聲說道:“秦某有兩個主意,其一為驅(qū)虎吞狼,可以利用兩者間的矛盾下手,讓他們鷸蚌相爭,到時候兩方式微,徐兄就可以坐收漁利了;其二是打入內(nèi)部,派出得力的部下潛入他們之中,伺機(jī)尋找破綻,里應(yīng)外合瓦解他們!徐兄認(rèn)為呢?”

  徐知府聽完,苦笑一聲,“實(shí)不相瞞,秦兄說的這兩個辦法我都試過了。驅(qū)虎吞狼,兩方從沒有在利益上起過沖突;至于派人潛入么?兩人都非常狡猾,不輕易接納外人,派過去的人大多白跑一趟。”

  “實(shí)在是抱歉,在下無計可施了。不過還有很多其他的手段,我想徐兄應(yīng)該比在下清楚?!鼻卮笕嗣嫔蛔儯瑝旱吐曇粽f道。

  徐知府一愣,說道:“這本來就是徐某的事,卻麻煩到了秦兄,該道歉的是在下才對。至于那些手段,不到萬不得已,在下是不會用的。今天說的事還請秦兄保密,不要走漏風(fēng)聲?!?p>  秦大人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看了徐知府一眼。只見他眼中布滿血絲,臉色暗淡,不禁擔(dān)憂道:“徐兄,我看你就是凡事過于追求完美了。秦某南下經(jīng)過了那么多州府市鎮(zhèn),宜江已經(jīng)是最安寧祥和的了!既然你已經(jīng)盡力,就不要再熬夜了,快回去休息吧。”

  他忽然壞笑一聲,道:“秦某看你現(xiàn)在公務(wù)繁忙,身體消瘦。等哪天秦某給你介紹門婚事,有了夫人,保準(zhǔn)把你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

  徐知府聽了,哭笑不得地說:“秦兄別拿我開玩笑了,徐某現(xiàn)在就回去休息,明日帶秦兄去金光寺上香拜佛?!?p>  “好!那在下也回房了,徐兄請吧?!鼻卮笕藳_他抱了抱拳,告辭離開了。

  他穿過幾道角門,走進(jìn)了一間庭院的左廂房里。剛關(guān)上了門,黑暗的房間里便起了一陣風(fēng)。

  “是秦二嗎?”秦大人面色如常,淡淡地問了一聲。

  “是,秦二拜見老爺?!焙诎抵袀鱽硪粋€沙啞的聲音。

  “小姐下午都去哪里了?”秦大人繼續(xù)問道。

  “回稟老爺,小姐先去了城里的一家醫(yī)館,然后去了城外?!鄙硢〉穆曇舸鸬?。

  “……由她去吧!秦某答應(yīng)過她了,此次絕不多問她的事。”秦大人沉默了片刻,嘆氣道。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隨后問道:“那小子查了沒有,有什么問題嗎?冉兒一直待在深閨,天真無邪缺乏閱歷,我可不希望有人欺騙她?!?p>  “那小子是城中臨江樓的雜役,一個孤兒,底子倒是挺干凈的。”

  秦大人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說道:“嗯,你趕緊回去保護(hù)冉兒吧!她一個人在船上還是有危險的…我可不希望再發(fā)生元川那樣的事了!”說到后面時,他的口氣突然變得冷厲下來,似乎十分憤怒。

  “是!屬下告辭?!蹦巧硢〉穆曇粽f完這句后,房間里又起了一陣風(fēng),隨后便安靜了下來。

  秦大人嘆了口氣,透過窗戶看向外面天空。

  只見夜色已深,一輪圓月正掛在空中。

  “咚!咚!咚!”遠(yuǎn)處傳來幾聲連續(xù)的梆子響,傳遍了寒坊的各個角落。

  “阿九,你聽到?jīng)]?都二更了!下次我可不管你了。”白曜正和一個壯碩的少年走在巷子里,聽到那聲梆子響,他朝著那少年埋怨起來。

  那名叫阿九的壯碩少年膚色黝黑,個子足足比白曜高了半頭。他拍了拍白曜肩膀,笑著說道:“那可不行!咱們不是好兄弟么,當(dāng)然要一起回家了!”

  白曜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呸!你都這么大的人了,還怕鬼不敢走夜路,這身武功算是白練了!”

  “呸!傻子曜你懂什么?鬼就喜歡吸陽氣足的人魂魄,而我們練武的人精氣旺盛,就是它們最好的食物……不說這個,你剛才說白天撿了個河漂兒回來?”阿九黑臉一紅,連忙岔開了話題。

  白曜點(diǎn)點(diǎn)頭,道:“對?。∥液湍菚诎哆吪銮勺惨姷?,就順手救了他?!?p>  “傻子曜,說你是傻子你還真不聰明!自己這么窮還收留別人。”阿九撇了撇嘴,嘟囔道。

  “這不是夜叔教我們的嗎?讓我們樂于助人,這才是大俠的胸襟!況且,等他醒了,一定會好好報答我的!”白曜沾沾自喜道。

  阿九對他的話不屑一顧,冷哼道:“天真……這樣就能當(dāng)大俠了?先去把武功練好吧!”

  “呸,你不就比我早練了兩年武功么?夜叔也太偏心了,讓林老頭教你武功,卻把我丟到酒樓里干臟活累活!”白曜想到這里,憤憤不平地說道。

  “夜叔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他出去都好久了還不回來,我還想讓他大吃一驚呢!”阿九得意洋洋地說道。

  “等夜叔來了,我一定要讓他教我武……??!肚子,肚子好痛!疼死我了!”白曜剛說完前半句話,臉色忽然變得慘白,雙手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臉上蒙上了一片豆大的汗珠。

  “怎么了?喂,阿曜?難道你的老毛病又犯了嗎!”阿九一驚,伸手想要將他攙扶起來。

  白曜卻掙開了他的手,捂著肚子在地上不停地打滾,弄得渾身是土。他額頭上青筋暴起,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表情十分痛苦。

  “怎么辦?我該怎么辦!”阿九也慌了,不知所措地看著地上的白曜。

  “藥……在,在我,腰帶…腰帶里??欤√郯。∥乙懒?!”白曜忍著劇痛,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道。

  “對了,夜叔給你的藥!”阿九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過去按住白曜,從他的腰間摸出一個小瓷瓶來。

  “有了!”他面色一喜,忙從瓷瓶里倒出一顆散發(fā)著清香的藍(lán)色藥丸,塞進(jìn)了白曜的嘴里。

  藥丸下肚剛過了一小會兒,白曜蒼白的臉上就有了些血色。他苦笑一聲,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靠在旁邊的墻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阿曜,怎么樣了?”阿九看他這幅樣子,關(guān)切地問道。

  白曜滿是污垢的臉上強(qiáng)擠出一個笑來,虛弱地說:“放心,我好多了……來搭把手,我們快回去吧?!?p>  “唉…這個月第二次了,我看瓶里剩的藥也不多了。希望夜叔快回來,把你這怪病給治好?!卑⒕虐咽种写善渴掌?,過去把他攙了起來。

  兩人慢慢地走到白曜家門前,阿九說道:“來,我先把你送回去休息?!?p>  “不用了。我屋里就一張床,讓他用吧,我在石頭上躺一晚上就好?!卑钻讚u搖頭,把手臂從阿九的手里拿了出來,上前打開了門。

  阿九一愣,隨后怒道:“那怎么行?你也有病?。≡僬f了,這不是你家嗎!你等著,我這就去把他揪出來!”

  他挽起袖子,作勢要沖進(jìn)屋里。

  白曜連忙拽住了他,苦笑道:“我已經(jīng)沒事了…咱們先進(jìn)去看看再說?!?p>  阿九點(diǎn)點(diǎn)頭,邁開大步闖進(jìn)了屋里。剛一進(jìn)去,他忽然臉色一變,捂住鼻子罵道:“嘔…這是什么味,臭死我了!傻子曜,你拉在屋里了?”

  “放屁!”白曜罵了他一句,跟著沖了進(jìn)去,一股腥臭的爛魚味從黑暗的房間里飄了過來,令人作嘔。

  他連忙屏住呼吸,往前摸索著走到桌子旁,點(diǎn)燃了油燈。

  昏暗的燈光立刻照亮了整個屋子,二人這才看清屋里的情況。

  中毒的男子閉著眼躺在床上,而他嘴角附近的床面和地上,全是一些烏青發(fā)黑的粘稠嘔吐物,散發(fā)著陣陣惡心的味道。

  “好惡心啊?!卑⒕艆拹旱匾崎_了視線,連忙跑出了屋子,道:“你等著,我去挖些土埋了它。”

  白曜沉思片刻,他慢慢地移到床邊,見男子臉上的青黑色下去了很多,忙伸出手在男子鼻下一探,頓時感覺到了陣陣呼吸的熱氣。

  “太好了!看來毒已經(jīng)排得差不多了,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卑钻姿闪丝跉?,心里沾沾自喜地幻想道:他醒來會怎么報答自己呢,真期待啊!

  “阿曜,你傻笑什么?快讓一下。”阿九提著一筐土從屋外跑了進(jìn)來,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白曜臉色一紅,敷衍道:“謝啦!天色已晚,你趕緊回去休息吧?!?p>  “好吧!”阿九把盆里的土倒在了嘔吐物上,接著往外走去,道:“有事就叫我,先走了?。 ?p>  “明天見!”白曜關(guān)上房門,坐到了桌子上發(fā)起呆來。

  坐了半晌,他忽然從腰間摸出一個東西握在了手上。回頭看了一眼仍在昏迷的男子后,白曜將那東西放在了桌上。

  那正是他從魚肚子里得到的黑色扳指,白曜把它放到油燈前,只見扳指通體烏黑透亮,摸起來光滑細(xì)膩,就像一塊質(zhì)地上好的玉胚,觸感涼絲絲的,怎么看都不是凡物。

  白曜沉思片刻,從地上撿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來。他猶豫了一下后,忽然抬手舉起石頭朝著扳指狠狠地砸了下去。

  “碰”地一聲悶響后,扳指毫發(fā)未損地躺在那里。

  “哇!”白曜見了驚呼一聲,隨后拿起扳指放到了燈芯火焰上。

  扳指被火苗炙烤著,它的顏色和觸感絲毫沒有改變。

  白曜面色一喜,趕緊把它收回自己手中,暗想到:真是個寶貝啊,我賺大了!他高興地把戒指往懷里一放,吹滅油燈走了出去。

  池塘邊的樹下有一塊巨大扁平的太湖石,白曜躺到上面,聽著旁邊的蟲鳴聲漸漸入睡了。

  就在白曜剛出房間不久,黑暗中,床上的男子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環(huán)視了一眼屋內(nèi),隨后看向了窗外躺在石頭上的白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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