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陸商遲是被紀谷扇扶著回了客棧。
本想再給他開一間房,然我還未開口,陸商遲半倚著柜臺,慘白著臉,哀怨而又委屈道,“為夫頂著這幅殘病之軀,著實不好擾了娘子清夢。小二,還是再給我開一間客房罷,只不過請開一間離娘子近些的,夜里我若有個好歹,高呼一聲也能讓她聽見?!?p> 小二無比同情的看了一眼陸商遲,又略帶鄙夷地瞥我一眼。
然后裝模作樣翻翻本子,清了清嗓子對我道,“這位小娘子,我們客棧沒房了,還是讓你家相公同你住一個房間吧?!?p> 宗兒贊同地點點頭,小眼神使勁朝她大哥二哥擠,紀谷扁和紀谷扇果然不愧是紀宗兒這妮子的哥哥們,一人伸出一只手便駕著陸商遲往二樓帶。
我慢吞吞跟在其后,扭頭朝那小二投去哀怨的眼神。
恰見那小二滿臉欣慰和自豪,仿佛已經(jīng)化身成救苦救難的月老撮合了一對鬧別扭的有情人。
宗兒他們離去后,我怒氣沖沖踢上門,忍了半響才忍下心中將正霸占在我床上的陸商遲踹翻在地的沖動。
我盡可能平靜地搬起一張椅子端置于床前,椅子觸地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響動,我聽見隔壁傳來男子的罵咧聲,“誰家床塌了!”
“我說……”
“你別說!我來說吧,我也要去省思城,路途遙遠,不如結(jié)伴而行啊。”
陸商遲用手撐著頭,斜斜看著我,笑得有些邪。
“不要!”
這廝的惹麻煩能力太過強悍,江侓周邊那些個所謂追時樓的殺手可不就是這廝惹出來的。
“你好歹三思一下啊,如此堅決果斷的拒絕,讓為夫好生傷心。”
嘿!這小子!占便宜占上癮了?。?p> 我右手一揮,倉卿劍在半空忽閃,轉(zhuǎn)瞬便架在他的肩頭。
此刻我只需輕輕拉一下劍柄,倉卿劍出鞘半寸,他那白皙細膩的脖頸就會被我的劍氣劃上一道細細的痕跡來。
到時便是鮮血噴濺,如此一張清朗俊逸的臉,著實可惜。
且那場面定也不算好看,我忍了忍,決定還是先放點狠話嚇嚇他。
“你再亂說,我就要了你的命!”
陸商遲小心翼翼探出一個兩個指頭捏著我的劍遠離他脖子,“在三葉城時你可不這樣的?!?p> “那能一樣嗎?三葉城的時候咱倆那是交易,如今交易結(jié)束,你不該在占我便宜?!?p> “喔~既如此,那這間房也我請你住好咯?!?p> 我搖搖頭,我雖窮了些,卻也不可再一次受到一間客房的誘惑。
陸商遲挑了挑眉,又道,“一間客房確實寒磣了些,不如這樣,從此地到省思城這一路,所有房費全由我來付,如何?”
我瞇了瞇眼,這個誘惑對我來說著實不小。
時婆婆給我的盤纏并不多,而宗兒一行人挑的這間客棧又價格不斐。
我阻止完宗兒一行人為我付房費的請求后就后悔了,因這間客房一宿的費用就花掉了我小半的銀錢。
我看陸商遲這廝人模狗樣的,衣衫佩飾頗為講究,定也是個不差錢的公子哥。
倘若他包了我這一路的房費,想來我便可以不花一文錢就住的豪華舒適,不用想著在哪個山野洞中湊合。
可是,他很麻煩!
我想到方才他那一身血,便堅決搖搖頭。
“那……一路去省思城的開銷都我來付!”
我放下劍,有些不解,“你為何定要與我一道?”
陸商遲邪邪一笑,“有美在側(cè),心情舒暢。”
我失笑,我雖見識不多,卻也知道這廝相貌出眾,非同一般。
真要比起來,除了我?guī)煾复笕送猓抑鴮嵾€未曾見過比他還要美的人了。
陸商遲巧舌如簧,在能說會道這一方面,我甘拜下風。
我原以為在北斗村已經(jīng)練就了一手爐火純青的話語之術(shù),哪曾想就連宗兒那般所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我都說不過。
想來,除了江侓那個悶葫蘆之外,我這話語之術(shù)在別人面前毫無優(yōu)勢可言。
所以,我被陸商遲說服了。
我給他一個名不副實的“相公”身份,他負擔我來回省思城的所有花費。
這筆買賣面上看起來不虧,畢竟我其實并不太看中所謂名聲,而我又確實差錢。
“可還會有別的麻煩?”
在答應陸商遲之前,我必須了解這筆交易是否還會有性命之憂,江侓是前車之鑒,我不想重蹈覆轍。
“娘子無須擔心,便是有麻煩為夫也能讓你全身而退。”
陸商遲深情款款看著我,然我卻從他那雙漂亮如星子般的眸中看到了戲謔。
我搓了搓手臂,打了個顫,“還是叫我莪術(shù)吧,你一口一個娘子,我不習慣?!?p> “酒兒?!?p> “嗯?”
“你是曲酒,我便喚你酒兒。”
“我是莪術(shù),哪是什么曲酒。哎呀,算了算了,隨你吧,酒兒就酒兒?!?p> 我腦子一轉(zhuǎn),便覺他喚我“酒兒”也好,如此,他便是曲酒的相公,而并非我莪術(shù)的。
“酒兒,為夫要沐浴。你替為夫去買身衣裳來,要閬苑閣的。”
“給錢!”
陸商遲甩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來,我順手接過便踏出房門,待行至街上我才想起并未問清陸商遲衣服尺寸。
可現(xiàn)在走回去著實有些麻煩,我回身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我那間房的窗戶下恰巧是一條僻靜的巷子,如此甚好。
于是我快步走進巷子,略微一提氣,借著矮墻屋角順利趴在窗上,一手輕輕一推,屋內(nèi)景象映入眼簾。
但見房間內(nèi)物件隱在白霧之中,朦朦朧朧恍如仙境,而那白霧中心,一男子身無寸縷站立著。
他此刻正背對著我,當我視線觸及那緊實優(yōu)美的背部時,我只覺腦袋嗡的一下。
我順著他的背往下,還不及看更多,驚覺他要扭過身來。
我被這活色生香之景嚇得連忙松開掰著窗檐的手,施展身法從窗上跳下,直到跑出好遠才停下來。
我彎著腰扶著墻微微喘氣,只見一滴鮮紅濃稠的液體“吧唧”砸在青石板上,瞬間絢燦開來,仿若盛開的花。
我抬手摸了摸鼻子,糊了一手血,此時恰巧有一婆婆經(jīng)過,見我慌張的模樣,給我遞了一塊手帕來。
婆婆看著我瞇著眼慈愛笑著道,“小姑娘,天干秋燥,易流鼻血,多飲些水?!?p> 我接過手帕捂住鼻子,甕聲甕氣道謝,婆婆背著手緩緩離去,并未再讓我還那帕子。
待我止住鼻血,平復心緒,我這才踏上主街,去尋閬苑閣。
至于陸商遲衣服尺寸問題,只得再想別的法子,我可不想再回頭去問了。
閬苑閣并不難找,非但不難找,還好找得很。
那樣高大精致又顏色艷麗的一棟樓大剌剌立于街角,匾牌掛得老高,“閬苑閣”三個字書得老大,扎眼得想讓人忽視都難。
我一腳踏進閬苑閣的大門,一個長相妖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姐便迎上來,用那把能掐出水來的柔嗓子問我的需求。
若非屋內(nèi)確實掛著許多成衣,且還有別的人穿梭在衣料間,我都要懷疑自己踏進了什么不正經(jīng)的地方。
畢竟這日同宗兒他們逛了一街,紀谷扇就“花街柳巷”這四個字進行了生動的解說。
我尤記得紀谷扇說得起勁時,素荷姐姐那利如刀鋒的眼神。
妖嬈姐姐得知我需要男款成衣時便把我引到另一屋,我挑了自認為布料最好的一套白衫便掏出錢袋準備付錢。
妖嬈姐姐笑著看我,“姑娘,你家相公穿多大的?”
我抓住了重點,“你怎知是我家相公?”
妖嬈姐姐柔柔一笑,像一朵開得正艷的牡丹花,“猜的。”
我聳聳肩,無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然陸商遲穿多大的衣服我確實有些看不出來,便老實搖搖頭。
“那他多高?”
我舉起手在頭頂往上半尺左右比劃了一下,又覺得不對,便把手往上又舉了舉。
“那大概比你高一個頭?!毖龐平憬阆铝私Y(jié)論。
我想了想,好似與陸商遲并肩而行時,若平視確實只能看到他的喉結(jié),便猛然點點頭。
“胖瘦呢?”
我有些犯難,“唔……不胖……”
我還在腦海中勾勒陸商遲的體型,那白霧之中身無寸縷的男子驀然出現(xiàn)在腦海,除卻那光滑細膩的背部肌膚外,我那一瞥好似還看到了他勁瘦窄細的腰……
我想著想著,只覺鼻內(nèi)又有熱流涌出,妖嬈姐姐驚叫一聲,“呀!姑娘你怎流鼻血了?”
我羞得滿面通紅,連忙抽出方才路過的婆婆給我的帕子擦著。
此時近旁幾名挑衣服的客人都聞聲而來,我更是無地自容,垂著頭不愿抬起。
卻聞有個頗為威嚴的男聲道,“仰頭,否則血流得更多!”
我連忙仰頭,不經(jīng)意間瞥見一襲海藍。
待我穩(wěn)住鼻血正了正頭,這才得見方才說話的男子。
不得不說,此人長相極為出眾,眉目修長秀美,五官深刻又不生硬,身姿挺拔,一身海藍色衣裳將他襯托得越發(fā)俊秀。
我總覺這人姿容與陸商遲有三分相似,較之陸商遲他膚色稍深,且?guī)еc異域風情,然他身形卻與陸商遲別無二致,我捂著鼻子跨步至他身前,抬手比劃一二。
很好,身高也差不多!
我兩眼放光看著眼前這男子,一激動便朝他袖子扯去。
然還未曾觸碰到衣料,便覺從旁甩來一股凌厲不已的氣勢。
我連忙后退兩步,耳邊傳來一女子嬌叱聲,“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