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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朝鳳儀

第二百七十一章 權(quán)術(shù)

兩朝鳳儀 枕冰娘 2771 2020-05-15 13:13:35

  太清池,是東宮沐浴的湯池,引自玉泉山的溫泉水,一年四季都咕咚咚的冒熱泡,泡幾晌奇經(jīng)八脈都能打通了。

  從吉祥鋪回來的趙熙行便坐在這池子里,靠在白玉壁邊,瞪那岸上支著畫架子的畫待詔:“好了么?”

  “回稟殿下,快了,快了!”雖然溫泉池里暖和得緊,畫待詔卻抹了把冷汗,執(zhí)筆的手都在發(fā)抖。

  東宮厭虛招,特別是那種裱面子的,所以很少效仿天家先祖給自己畫像。有時候不得已為著場面需要,臉也能板成閻王,壓了多大的不樂意。

  如今卻是東宮第一次主動傳召畫像,翰林院接令后就炸開了鍋,千挑萬選選了個最拔尖的畫師,如臨大敵的來了太清池,支開畫架子,真?zhèn)€把這輩子都賭上去了。

  按照東宮內(nèi)侍豆喜的說法,是怎么英明神武怎么來。那畫待詔雖然不懂為什么畫像地點(diǎn)是在湯池,但念著估計是東宮的考驗,也自然是精神抖擻,使出渾身解數(shù),把水汽濛濛中的東宮畫成了云端下凡的神祗。

  “啟稟殿下,畫,畫好了?!碑嫶t小心翼翼的奉上畫作,期待又緊張的瞧著東宮反應(yīng)。

  溫泉池子熱氣蒸騰,白濛濛的霧簾后,天容玉色的男子眉尖一蹙,只是一個細(xì)小的弧度,卻嚇得畫待詔撲通跪地。

  砰,一聲清響。畫卷被扔在白玉池岸上。

  趙熙行淡淡的聲音從水汽里飄來:“……你見過有人沐浴穿衣服的?”

  當(dāng)然沒有。畫待詔心里嘀咕了句。

  但他嘴上不敢這么回答,抬眸乜了眼湯池里的男子,水面上露出的一爿玉色,真?zhèn)€若鬼斧神工鑿的白玉,線條都跟拿尺子比過般,增之一分由嫌長,減之一分則嫌短,素之一忽則嫌白,黛之一忽則嫌黑。

  好看。

  就是可惜還沒開過光。

  畫待詔連忙收回視線,定了定心神,試探:“若是如實作畫,殿下正在沐浴……恐怕有損尊容……傳揚(yáng)出去有失天家威儀……”

  “你就照實畫?!壁w熙行接道,水聲微動,似乎他又往上出水了幾寸。

  畫待詔滿臉苦色,憋了一頭汗,如實畫?還不得畫成花柳巷里的某些宮圖去。且不說圣人到底作的什么打算,他作為宮廷畫師,不要命了不成。

  “本殿只給一人看。所以無妨……盡管如實畫?!壁w熙行輕咳兩聲,濛濛水汽后,似乎耳根子也有些紅。

  畫待詔拗不過,只得重新磨墨,畫起了半輩子最驚心動魄的畫,半爿春色一人艷,都在筆端也。

  “你來,本殿有事交給你去做?!壁w熙行側(cè)頭喚豆喜,半捂住嘴,聲音壓得很低,生怕有誰聽見,“畫好了后,尋一個可靠的人,八百里加急送到江南去。別聲張,若讓旁人知道了,要你腦袋!”

  “送……送給誰???”豆喜被溫泉池子蒸得糊涂了。

  嗖嗖,趙熙行一記眼光,冷得跟冰渣子似的。

  豆喜打了個哆嗦,回過神來了。他慌忙應(yīng)下,心里卻炸翻了天,這畫里含的心思是不是太明顯了點(diǎn)?真是又教人臉紅又教人服的。

  不知是從哪本話本學(xué)的,招數(shù)愈發(fā)高明了。

  十月霜天凍地,北風(fēng)黃葉蕭蕭,花木庭的菊花開得熱鬧,滿院黃金甲。

  某個地窖里。蕭展玩弄著一把金石小錘子,幽幽的笑:“陳粟,給本殿一個準(zhǔn)話吧?!?p>  陳粟跪在面前,看了眼蕭展身后鐵鏈子穿骨的云福,語調(diào)有些不穩(wěn):“主君想要什么準(zhǔn)話?臣愚鈍……主君!”

  話頭轉(zhuǎn)成一聲驚呼。蕭展猛地轉(zhuǎn)身,手里的金石小錘子狠狠打在云福的小腿骨上,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云福一個哆嗦,連聲音都沒吱出來。

  女子已經(jīng)昏死過去。

  雙手被鎖鏈吊著,背靠墻坐在茅草垛里,雙腿自膝蓋以下已是血肉模糊,看傷痕都是砸的,斷裂的小骨在皮下橫七豎八的戳著,甚至把皮都頂出來,看都令人不忍著眼。

  “聽說你對這女子很是看重。是,能找到身量體型與她相似的女子,不容易。叫云福是吧?是一顆好棋子?!笔捳姑鏌o表情的看著小錘子尖往下淌的血,道,“只是,若你還想繼續(xù)用這棋子,不想她今日就命喪于此,最好就不要裝糊涂?!?p>  陳粟看著已經(jīng)只有出氣沒有進(jìn)氣的女子,額頭都絞出了冷汗:“主君……她會是憫德皇后的替身,好不容易培養(yǎng)出來……若是毀了,對您的大業(yè)……”

  “師出有名,一個前朝皇太子足夠,前朝皇后不過是錦上添花,有最好,沒有也無傷大雅?!笔捳孤柭柤?,無所謂。

  陳粟齒關(guān)咬得咯咯響,千萬個念頭腦海里過,雖然落在女子身上的目光有那么一分不忍,卻到底選擇了沉默。

  “條件還不夠是吧,好,再加一個?!笔捳估湫?,“你的身世,本殿清楚得很。本殿前朝組有五陵社,聚集了當(dāng)時各個官家的公子哥兒,名門間的風(fēng)流軼聞聽了不少……包括陳有貴?!?p>  陳粟瞳孔一縮。

  蕭展看著他的反應(yīng),這個老奸巨猾的狐貍尚書終于被拿住了七寸,他滿意的笑:“你陳粟本名姚粟,為了吃飽飯,被陳有貴騙入陳府,成了陳有貴的小玩意兒……十年啊,十年來的夜深人靜,一個孩子被魔鬼壓在身下,拖到了地獄里去……若有絲毫不從,鞭子能打得皮開肉綻……”

  “別說了?。?!”

  陳粟發(fā)出尖銳的喊叫,驚恐的,失態(tài)的,無助的,倉皇的。

  再也不是世人面前那個心機(jī)深沉老謀深算的狐貍,而是一個被揭開傷疤的游魂,在風(fēng)雨如晦的夜里從地獄歸來,沾了滿手的血和怨。

  蕭展笑意愈濃,還不打算放過他,繼續(xù)道:“就為了吃飽飯,一碗白米飯,過了十年那樣的日子……后來你親手殺了陳有貴,被內(nèi)侍長李忠賞識,步步高升,官至尚書,這種齷齪出身才掩了下來……”

  “別說了!我叫你別說了??!閉嘴!??!”

  陳粟癲狂的叫起來,一把沖起來抓住蕭展衣襟,雙目通紅臉色慘白,仿佛每聽一個字都在撕裂他的耳膜,活生生的。

  蕭展直視他,笑得如鬼魅:“你說,如果我把這些事傳揚(yáng)天下,繪聲繪色的傳出去,特別是在南邊黨人中間……很快,大家都會知道,狐尚書陳粟竟然曾是陳府的孌……”

  “我答應(yīng)你!什么都可以??!求你不要,不要傳出去……”

  刺耳的尖叫竟化為了無力的哀求,很難想象求你二字,會從東周權(quán)傾天下的奸臣陳粟口中說出。

  滴答。是血,從他耳朵流出,拼命要去忘記的往事,如刀,將他的耳膜都割碎了。

  蕭展拂開抓住他的斷線了般的手,整理好衣襟,淡淡道:“很好,各退一步,皆大歡喜嘛。本殿的要求很簡單:早日和薛高雁攤牌?!?p>  陳粟軟軟的癱下來,坐在茅草垛上,怔怔呢喃:“您都知道了……”

  “你看似追隨薛高雁,實則暗藏逆心,自己的小算盤打了幾年了吧,薛高雁都還被蒙在鼓里?!笔捳裹c(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是因為薛高雁對你的一茶之恩么?讓你瞞了這么多年,都還和他維持著表面功夫?!?p>  頓了頓,蕭展又笑,加了句:“若這是你計劃中的一環(huán),呵,不可能。隨著起事日期臨近,八方匯聚,薛高雁威信愈漲,愈到后面你愈不好攤牌才是。你陳粟沒那么傻?!?p>  這一次,陳粟沉默了,心里下意識的那個答案,他自己都鄙夷。

  因為是同類人。看似荒唐但卻是每次猶豫的理由。

  陳粟恍恍抬頭,看向蕭展深淵般的眸:“如果臣和薛高雁攤牌,殿下會選擇誰呢?”

  “自然是贏者?!?p>  蕭展笑著留下一句話,便拂門而去,背影轉(zhuǎn)瞬被夜色湮沒。

  師出有名,名正言順,他骨子里的血脈就是最強(qiáng)的底牌,他從來都不是來加入南邊黨人的,而是他們,來追隨他的。

  他才不會允許下面人有自己的算盤,他只會允許鷸蚌相爭,而他,是漁翁。

  歷史帶走了東周,帶走了蕭家,帶走了他的父皇,但卻留給了他不用學(xué)的本能:權(quán)術(shù)。

  連他自己也沒發(fā)覺的,一個王朝的贈禮。

枕冰娘

圍脖@阿枕是枕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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