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宗越用手胡亂的在臉上抹了兩把,覺得睡意少了些,這才拿起官帽急急忙忙的從大理寺往家趕。
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前面一襲靛青色直裾的南門嶺拎著個鳥籠子在遛鳥,忙上前去跟他打招呼:“王爺,許久不見,這日子倒是過得越來越自在了呀。”
南門嶺哈哈一笑,將那鳥籠子拎到羅宗越跟前讓他逗弄了一番,這才說道:“本王不過一介閑散王爺,除了賞賞花溜溜鳥,打發(fā)打發(fā)時間,還能有什么正事。時間久了,這日子自然自在。不像宗越兄,少年英才,朝廷倚重,年紀(jì)輕輕就身居要職,自然是比本王繁忙。咦,若是本王沒有記錯,今日是休沐,宗越兄此時還穿著官服是要到哪里去?”
羅宗越無奈的搖搖頭,用手指了指自己充血的眼睛對南門嶺說:“我這哪是要到哪里去,我這分明是熬了一宿這會兒才要回家?!?p> “哦?大理寺這般忙碌,可是又出了什么離奇的案子?”
羅宗越神秘兮兮地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到他們,這才小聲說:“離奇談不上,可多少算件大事。不知王爺可曾聽說,大理寺卿洪大人昨夜被害一事?”
南門嶺忙嚴(yán)肅起來,又見不遠(yuǎn)處有一個小酒館,便對羅宗越說:“宗越兄,此地人多嘴雜,不便多言,咱們?nèi)デ懊娴男【起^坐坐,邊喝邊聊。”
羅宗越忙擺擺手:“不去了,不去了。我這忙了一晚上,頭痛的不得了,急著回家睡覺呢。改日再陪王爺喝兩杯?!?p> 南門嶺不由他分說,拽著他的袖子就往前走:“你看你這人,哪有說話說一半的,你這不是存心讓我心里著急嗎?再說了,咱們又不多喝,少喝兩杯,權(quán)當(dāng)解乏,保你一會兒睡個好覺?!?p> 羅宗越?jīng)]有辦法,便只能隨著他進(jìn)了小酒館。兩人找了個雅間,又吩咐店小二上了壇好酒,配著兩樣下酒菜閑聊了起來。
“這洪大人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羅宗越丟了兩顆花生米進(jìn)嘴里,回答他說:“唉,禍福旦夕之間,古人誠不欺我啊。昨日上朝的時候,我還見到了洪大人。他說有個案子的細(xì)節(jié)需要跟皇上再交代一遍,于是散了朝我們就先走了。聽宮門口的侍衛(wèi)說,洪大人應(yīng)該是在申時前后離開的皇宮。洪夫人當(dāng)天晚上左等右等不見他回來,心里有些不安,便派人去他常走的那條小路去尋他。誰知,就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那洪夫人如今在大理寺哭得要死要活的,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人到底也回不來了?!?p> “哦?如此說來,洪大人是在下班的路上遇害的?”
羅宗越點點頭:“應(yīng)該沒錯。仵作已經(jīng)驗過了尸體,死亡時間確實是在申時前后?!?p> “可查出了些頭緒?”
羅宗越哭喪著臉:“當(dāng)然沒有,若是查出了頭緒我們也不必在大理寺忙活一夜了?;噬险鹋?,已經(jīng)下了死命令,最遲這個月,一定要找出兇手?!?p> 南門嶺舉起酒杯和羅宗越一飲而盡后才接著說:“堂堂當(dāng)朝三品大員,竟在返家的路上被歹人所害。皇兄震怒也是應(yīng)該的,若非如此,還怎么給其他官員一個交代?!?p> “那會不會是尋仇?”南門嶺又問他。
羅宗越思索了一會兒:“也不排除這種可能。洪大人上了年紀(jì),腿腳不太方便,平時下朝回家也都愛抄那條近道。若是有人存心打聽,這也不是什么秘密。再者說,那條小巷住的基本都是商人,白天出去照顧生意,巷子里反倒沒什么人。若是兇手提前打聽好,完全可以在那里下手而不被人發(fā)現(xiàn)。大理寺主管判案,得罪的人也不少。要真是尋仇查起來倒也麻煩?!?p> 許是想到自己也是大理寺的人,說不定有一天,也會像洪大人那樣被人一刀奪命。羅宗越一時不知說些什么,只悶著頭,連喝了好幾杯。
南門嶺見他情緒低落,知道他不想再議論這件事,便主動轉(zhuǎn)移了話題,問他說:“我記得你還有個二弟。可是那日,我聽人叫她羅二小姐,難道她也排行老二?”
他這話題轉(zhuǎn)的太快,羅宗越想了半天才明白他說的原來是羅襄憶。
“按著尋常人家的排法襄憶應(yīng)該是老五。只是我們羅家向來是將男孩兒排個長幼,再將女孩兒排個長幼。襄憶在女孩里排老二,所以大家才叫她二小姐?!?p> 南門嶺覺得有趣:“我還從沒見過你家這種排法。可是有什么說法?”
羅宗越苦笑道:“哪有什么說法,不過是商賈世家,總覺得將來繼承家產(chǎn)的都是男孩兒,女孩兒遲早是要嫁到別家去的。況且經(jīng)商的人地位低,不管家族在嫁女兒時陪了多少嫁妝,夫家還是不會將她放在眼里。羅家再往前數(shù)幾代,不知有多少羅家的女兒在夫家被折磨死。羅家的當(dāng)家人就決定,與其這樣,不如在出生時就直接不排在羅家的族譜里,就當(dāng)…就當(dāng)沒有這個人。”
雖然這個時代女性地位普遍很低,可是像他家這樣完全不將女孩當(dāng)做一家人的做法,實在是讓他覺得羞愧和難以啟齒。
南門嶺沒想到其中還有這樣的隱情。初次見她時,她性格暴躁,出手狠厲,他還以為她是備受羅家寵愛的驕縱小姐。后在羅府見她,看她在主母面前故意裝傻,乖巧聽話,便料想她并非嫡出。如今想來,在羅府這樣的環(huán)境下她尚能明哲保身,想來也有許多的不容易。
羅宗越看著他臉上變幻的神情,忍不住問他:“王爺,這外間都傳聞你看上我們家二丫頭了,這不會是真的吧?”
南門嶺看著他認(rèn)真的點點頭:“這當(dāng)然是真的,不然我平白無故死皮賴臉地跟著你去你家,還硬生生的要壞了人家的名聲。我吃飽撐的呀!”
羅宗越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這怎么可能呢?二丫頭從來沒有出過秋北閣,更別說羅府了。難道…難道你們之前見過?這根本就不可能呀!”
南門嶺想起那日羅襄憶在羅府說的那番話??磥砹_府的人都不知道她會武功,更不知道她晚上會偷偷溜出去。如果自己就這樣貿(mào)貿(mào)然的把實情說出來,難保不會將她陷入危險的境地。
心里盤算清楚,他這才對羅宗越說:“我們之前自是沒有見過。只是偶然聽說,你父親的六姨娘長得貌似天仙。當(dāng)年,他為了不引人注目,一頂小轎就將六姨娘抬進(jìn)了府里,至今無人見過她。我就想她的女兒若是隨她萬一,也必定是個美人。所以才非要跟著你去羅府見識見識。那日一見,果然沒讓本王失望。”
“那…那您那日說的那些話…”
“自然都是我編的呀!”南門嶺哈哈大笑道:“我見她也到了議親的年齡,當(dāng)時你母親又邀請了那么多官眷,想必也是存了這樣的心思。我不過擔(dān)著王爺?shù)奶撁种胁o實權(quán)。你母親定然不會想要把她許配給我。可是我那么一鬧就不一樣了,大家都覺得她跟我有什么糾葛,若不想惹麻煩,自然對她敬而遠(yuǎn)之。就算你母親現(xiàn)在不愿意,可再過個三年五年,總不能還將她留在閨中。到那時候,本王就能抱得美人歸了。”
羅宗越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杯子里的酒被他這大力一震往外傾灑出了些許:“王爺,她好歹是我羅宗越的妹妹,如果您真的有心于她,您跟我說我自然會幫您的??墒悄眠@樣的方式逼她就范,這豈是君子所為!。我知你人品可信,可是成親不是意氣用事,這總要兩情相悅才好。您這般逼人就范,若我那妹妹不愿意,又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那帶您進(jìn)羅府的我就成了罪人了啊。”
南門嶺起身安慰他:“宗越兄莫要生氣,本王知錯了還不行嗎?我當(dāng)時也是一時情急才出此下策,并非故意為之。況且,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你現(xiàn)在再追究還有什么用。要不,我明日親自登府,好好跟羅二小姐道個歉。你看,這還可行嗎?”
羅宗越要見他態(tài)度誠懇,心里的氣頓時消了一大半。其實二妹妹議親這事,他倒也略知一二。父親一直想為他找一個助力,二妹妹是最好的人選??墒窍裢鯛斶@樣手中沒有實權(quán),甚至連朝中大事都很少接觸的人,父親肯定不愿意。
可自從他跟王爺相識以來,他心中著實覺得王爺?shù)娜似凡徘闃訕佣己?。實在是夫婿的上上之選。若是二妹妹有幸能嫁給王爺,那也是她的造化。羅府已經(jīng)這樣虧待羅家的女孩兒了,他實在不忍心再將她卷入朝堂的紛爭之中。他的官是他自己寒窗苦讀實打?qū)嵖紒淼?,又不是捐來的。他相信,將來就算沒有二妹妹的幫助,他也能在官場平步青云。
“若王爺是真心喜歡二妹妹,就還請王爺做好心理準(zhǔn)備,我父親是不會輕易把二妹妹許出去的,這日后坎坷必不會少。但只要王爺需要,宗越必定挺身而出。這不只是為了王爺,也是為著我那二妹妹的幸福著想。只是我還需要王爺一句話?!?p> “什么話?”
“若王爺將來真有幸與二妹妹喜結(jié)連理,可否請王爺保證,善待我那二妹妹?她人生的前十幾年一直被關(guān)在秋北閣,我只希望她的余生能過得自在一些。就算王爺將來有了其他喜歡的人,也請您護她一世周全,莫讓別人欺負(fù)了她。我羅府虧欠她太多,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了?!?p> 南門嶺鄭重地點點頭:“宗越兄請放心,若真有那一日,我定會將她護在心上,讓她活的隨性自在!”
羅宗越哈哈大笑,又倒了滿滿一杯酒一口飲下:“能結(jié)交王爺,也是我羅宗越人生一大快事!明日午時,羅某備上好酒好肉在羅府恭候王爺大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