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與棋局最大的區(qū)別在于,棋局是你一步我一步按部就班,見招拆招,而人生則沒有這樣的設(shè)定,或許一夜之間,你還在夢鄉(xiāng)中流連,你的對手卻已經(jīng)連出了好幾招。
紅牛全隊乘坐ICE從薩爾茨堡到萊比錫大概花了五個小時的時間,抵達酒店已是日暮時分,全隊在一種十分輕松的氛圍下進行了踩場訓(xùn)練,隨后又一起在易北河邊的牛排館用了晚餐。既是友誼賽又是假期將至,隊友們有說有笑,似乎是來旅游的而并非要踢比賽。只有陳諾的情緒依然莫名的緊張,姜雨謠約他吃飯,他不可能不去,可心里頭那點壓抑不住的邪念令他自己都覺著惡心,無論怎樣,胡非是他的伯樂,他都不能做對不起胡非的事情,想想都不可以!望著夕陽的余暉在遠(yuǎn)方散盡,陳諾的心里莫名煩躁。
而這一夜,注定暗流涌動。
王愛國正在法蘭克福機場的免稅店閑逛,女兒即將升入高三,他想買點禮物作為鼓勵,然而這兩日來他總是惴惴不安,雖然這一趟出來他是受了上頭明確的指示,該怎么做怎么說他也辦得分毫不差,但他愈發(fā)覺得自己就像是炮灰,實打?qū)嵉睦娣植坏桨朦c,事情卻都由他來完成。這也就算了,畢竟他是吃這口飯的,若是日子能這樣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下去,再過些年他也可以退休頤養(yǎng)天年了,可問題是如今國內(nèi)足球環(huán)境亂成了一鍋粥,這日子還能安穩(wěn)過下去嗎?將來一旦出事,他必然首當(dāng)其沖,為官數(shù)十載,那些高管們舍車保帥的伎倆他可見多了,現(xiàn)在口口聲聲夸他是得力干將,是心腹親信,一旦翻了船第一個就將他丟下水,他不得不為自己準(zhǔn)備條后路,起碼手里得有點籌碼,在要被人丟下水的時候拿出來保命。
與此同時,BJ已進入深夜,在這樣的大都市里,霓虹燈讓黑夜與白晝的區(qū)別消失殆盡。甚至像后?;蚴侨锿瓦@樣的地方,黑夜降臨才真正給那里注入了靈魂?;蚴侨耗y舞或是低吟淺唱的酒吧鱗次櫛比,年輕人們宣泄著他們的不滿與欲望。雖然秦然更喜歡這樣的夜生活,但與舅舅相處時他一向乖巧得一塌糊涂。他自幼父母離異跟著母親生活,好在母親家里也算是名門望族,舅舅謝天龍又一路官運亨通,這才過得順風(fēng)順?biāo)?。所以,即便他在外頭再蠻橫,在謝天龍眼里他只是一個因為缺少父愛而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后海的南門涮肉早就成了網(wǎng)紅店,每天下午四五點便開始排隊,稍去晚一點的動輒就要排隊四五個小時。不過對于謝天龍這樣的大人物而言,不僅不需要排隊,還有VIP包廂與特別通道優(yōu)待。完成了一天繁重的工作,謝天龍帶著同僚親信們齊聚一堂,吃著火鍋唱著歌,一派祥和景象,秦然作為小輩很熱情地為大人們端茶倒酒,贏得一片‘懂事’的稱贊。
“老王已經(jīng)辦妥了,這個陳諾果然一放鉤就咬上了,楊處,待會兒就看你們新聞公關(guān)處的了?!敝x天龍瞇著眼睛端起酒杯,想起一句話來,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里之外,說的不就是他自己嗎?
“謝局放心!樣稿我都讓人寫好了,就等您一句話呢,上一回沒讓那小子身敗名裂,這一回給他扣個‘叛國‘的帽子看他還有沒有力氣回天?!睏钐庨L笑瞇瞇地與謝天龍碰杯。
“尼采說過,這世上沒有事實,只有詮釋,現(xiàn)在看來,這瘋子說話還是很有哲理的嘛?!敝x天龍說著甚至有些佩服自己,真可謂是通曉古今,博覽中外,說起話來不引經(jīng)用典都難受得慌。
“謝局說的是,只是恕我愚昧,這個叫陳諾的小子到底是什么來頭?需要咱們?nèi)绱嗽谒砩舷鹿Ψ??”另一名官員問道。
“來頭?沒什么來頭,我查過他的底,檔案里的記錄寥寥數(shù)條,貧困縣放羊娃,后來不知從哪里弄了個教師資格證當(dāng)了兩年老師,就沒別的了?!敝x天龍說道。
“那我們還費老大勁干啥?”官員輕蔑笑道。
“哼,鼠目寸光,希特勒當(dāng)年也不過是個靠賣兩幅油畫混口飯吃的不入流畫家,后來呢?”謝天龍道,“雖然在官場混背景很重要,可你們不要忘了,我們是人民的政黨,人民才是我們最硬的背景!”
“謝局講的是,謝局講的是!”在座的雖然還不明白謝局長到底要說啥,但此話一出大家紛紛積極響應(yīng)。
“話說回來還真有點可惜,那小子是個人才,中國足球這么些年了,能征戰(zhàn)歐洲賽場還能進球的,我記得就他一個了吧,他才19歲?!敝x天龍說到這里還不忘瞥了一眼身旁的外甥,心想著要是秦然有這能耐,早就是當(dāng)今中國足球界甚至體育界第一紅人了。
“只不過呢,作為一個中國足球運動員,政治正確比球技更重要?!敝x天龍繼續(xù)說道,“任何個人都不應(yīng)該將自己凌駕于組織之上,他19歲算是少年得志,心高氣傲,我可以理解,但那小子擺明了是要與體制作對,還記得上一回和國青隊踢完后他的發(fā)言嗎?要不是楊處長緊急處理,必然又要掀起風(fēng)波。這一年咱們過得已經(jīng)夠累了,我可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p> “對,不能給那小子機會,這一年老百姓可沒少罵我們,可問題是中國足球這個爛攤子是我們幾個就能解決的么?不可能,這都從上到下爛到骨子里了,戰(zhàn)績不好老百姓不是罵球員就是罵我們,只知道罵兩頭,中間那些利益世故老百姓看不到也不會去罵,他們倒成了最舒服的,一邊撈錢一邊掙名聲,兩不耽誤?!睏钐庨L感慨道。
“老楊,話雖如此,但也只能咱們之間說說,畢竟咱們是人民公仆,拿著納稅人的錢,事情沒辦好,挨兩句罵也是正常的!”謝局長寬慰道,“說句心里話,咱們也是中國人,咱們也希望中國足球有一天能大放光彩,去世界杯里奪個名次啥的,但我謝某人實在是有心無力啊,還記得我謝某人怎么上任的么?這個爛攤子沒人敢接我才上任的嘛,如果是美差哪輪得到我呢?這叫什么?這叫受命于敗軍之際,奉命于危難之間!我謝某人能穩(wěn)住這攤渾水不讓它崩了就不錯了!”
在座眾人紛紛點頭,一起起身向謝局長敬酒:“謝局辛苦了!”
謝天龍大手一揮,頗為瀟灑:“辛苦點沒什么,人民公仆為人民,最讓我心寒的是,苦勞沒人管功勞沒人看,但凡出了點事,什么罵名都扣過來了。就比如這個陳諾,一小屁孩兒他懂什么呀?他懂中國足球嗎?中國足球哪里是足球,分明是政治。他光看到點表象就在媒體面前大放厥詞宣揚他所受到的不公,這不是煽動人民群眾么?這樣自以為是的人最可恨!”
眾官員紛紛點頭,謝局這一番話猶如醍醐灌頂讓他們清醒。倒是一直默不作聲的秦然開口了:“可是,萬一有一天,我是說萬一啊,他真的踢出來了,在歐洲足壇踢出名堂了,國內(nèi)肯定會出現(xiàn)很多他的球迷,到時候我們該怎么辦?”
秦然是領(lǐng)教過陳諾實力的,以他一個職業(yè)球員的角度來看,這件事發(fā)生的可能還真不小。
“那就真不好辦了,他要能在歐洲踢出名堂,成為全民偶像,說話的分量和影響力已經(jīng)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了?!敝x天龍抿了一口酒說道,“所以說,這也是為什么現(xiàn)在我就急于要對他下手,一匹烈馬你要么馴服它,要么摧毀它,否則萬一它到了敵人手里,那就會對你不利?!?p> “馴服它?”秦然不解。
謝局長瞧見外甥滿臉困惑,笑道:“我也是個愛才之人,如果能快些將他馴服,豈不是大功一件?你知道怎么訓(xùn)馬嗎?抽兩鞭子給一口草,光抽鞭子它記恨與你,光給草那是永遠(yuǎn)喂不飽的,所以,軟硬兼施,我不信搞不定這19歲的愣頭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