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正當這馬蹄要踏上武宣侯嫡長子程溪時,一記又快又準的箭射中馬腹,小泥巴一時脫力,倒在一邊。
楚蕭這才倒在泥土邊重重地松了口氣,又不敢輕易停歇,趕忙爬起來查看程溪的傷勢。
摔在一旁的程斯意回了神,忙扶起兄長,她見箭穩(wěn)穩(wěn)當當扎在右胸膛上沁了血,大呼:“叫大夫,快叫大夫來??!快?。 ?p> 楚蕭想湊前了解傷勢,被程斯意擺手揮開,“你走開!”她通紅的雙眼里帶著不滿和憤怒。
狼狽的楚蕭只得定在原地,看著在場眾人忙作一團,她這個始作俑者倒是成了真真實實的清閑人。
隨行秋獵的大夫皆為醫(yī)術(shù)高明的御醫(yī),取箭、敷藥、包扎、小廝們用擔架抬回營帳休息。聽御醫(yī)蒼老的聲音傳入耳里,傷中的萬幸不是要害,休養(yǎng)休養(yǎng)便不至于會落下病根。
聽到此,楚蕭才算松了一口氣,望見倒在一旁的小泥巴,待御醫(yī)要走,便沖上前去,苦苦哀求道:“求您救救我的馬,它今日突然癲狂又突然虛弱倒地,不曾想……是不是……”
遠處程斯意已隨從擔架陪程溪回營,程斯珊卻還停在原地,這時她硬生生說道:“這樣的畜牲,還要醫(yī)治?”
實在難聽,楚蕭忍不下去,反擊道:“你閉嘴!”
“我閉嘴?楚家大小姐,你今日是不是想射殺我程家人?借著這畜牲失控呢?誰不知道,程楚兩家皆為將門,早已失和,你突然親近我大姐,就是在不懷好意?!背趟股赫f話句句扎心。
楚蕭此時不理,只將眼神全投入在御醫(yī)張?zhí)t(yī)身上,“我求求您?!?p> 張?zhí)t(yī)也不想再在此地耽擱,他還要回去向皇上和宣武侯稟告?zhèn)麆?,出了這么大的事,鬧了這么大的動靜,上面那位早就被驚動了。張?zhí)t(yī)匆忙叫學徒柃了衣箱,對楚蕭輕輕搖了搖頭“姑娘見諒。陛下還在等我回話?!北阌执掖易唛_。
程斯珊也隨后離開,臨走前還不忘露出得意的笑容,好像心里又在擺弄著什么不得了的陰謀。
楚蕭心里知道今日這禍事闖是闖下了,撲到小泥巴面前,憐惜摸了摸它的毛,紅了眼眶:“小泥巴,今日,你是怎么了?”
無人愿意醫(yī)治你,“你怎么樣?”對著小泥巴楚蕭說著話“我不怪你今日失控。怪只怪我技藝不精。你能不能不死?不離開我?”說完幾滴淚掉了下來。
“阿蕭,它無事的,只是麻藥過重,昏了過去。”
一回頭,楚蕭見到季陵禎的臉,她現(xiàn)在滿身塵土,發(fā)絲凌亂,雙眼通紅,一片失落意。而他干凈雅正,仍是那一張親善的臉。
“最后那一箭是你射的?”楚蕭問道。
“是。情急之下只能如此?!?p> “好,好,多謝,多謝你救了程溪一命?!背捀┥硖嫘∧喟桶渭粗卿h利的箭頭,又一次深深的自責。
“阿蕭,小泥巴無事,我?guī)闳ヒ姵迨灏?。?p> “阿禎,你能不能叫人把小泥巴帶回馬廄?!?p> “好?!奔玖甑澯醚凵袷疽馍磉呉槐娦P。
“我想今日我這禍,父親也沒法護得住我。怕也要被我連累。”楚蕭看向季陵禎,嘲諷地笑。
皇帝主營帳內(nèi),季陵川云面色不知喜怒。宣武侯程度憤怒面色,恨不能將楚蕭除之而后快。楚如城和蕭漓九皆是一臉焦慮擔憂模樣。
楚蕭跪在帳內(nèi),頭伏在地上,未曾起,因為君王未曾允她起。
“今日這秋獵是不得圓滿了?!奔玖甏ㄔ频_口。
楚蕭心里在發(fā)怵,自她懂事以來,這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接觸渝國的皇。
“下面跪著的可是楚如城……”說到此視線轉(zhuǎn)向楚如城和蕭漓九夫婦,目光灼灼“楚將軍家中獨女?”
見此目光,楚如城夫婦二人皆跪下稱罪“是小女楚蕭,今日犯錯,求陛下開恩。”楚蕭聽到此,俯首更低,只盼少連累點父親母親。
話音落下,便沒有回應。良久,皇帝又淡淡道:“抬起頭來說話?!?p> 這指的便是一直俯首的楚蕭,楚蕭這才敢稍稍抬頭,直起腰板,皇帝雖已可見風霜,卻依稀能見他少時英俊模樣,雙眉緊蹙,有君王雷霆之勢,震的楚蕭心悸不已。
“民女拜見陛下,民女有罪?!?p> “哦?你知罪?罪在何處?”又是一記不痛不癢的話砸下。
楚如城夫婦還跪著,季陵川云并未讓他們起身,便只能跪著。
見此,楚蕭是一陣心痛,悲痛說道:“一罪在不該自大妄圖爭得秋獵第一,求勝心強,莽撞出手;二罪在隊友在旁,卻沒有能力相護,置她于危險之地;三罪在民女頂著將軍府女兒身份,卻莽撞行事。陛下,今日誤傷程家大公子之事全怪民女莽撞,與家父家母無關(guān)?!?p> 楚蕭說完又是磕了一個頭,后長長俯首不起,誠摯非常。
“這算作什么罪處?”皇帝摩挲手中的玉珠,雙眸一瞇“楚蕭我叫你抬頭!”
楚蕭一驚,猛然抬頭直起腰板。
皇帝這時盯著楚蕭相看,輕輕說道:“像,還真是像?!?p> 知道內(nèi)情的人,內(nèi)心又是一番波動,竟以為陛下要放過楚蕭。情急之下,宣武侯嫡次子程岐搶白道:“誰知道你是不是蓄意謀殺?你的馬就這般時機失控?我大哥可是傷的不清。”
宣武侯見兒子在陛下還沒開口說話就敢發(fā)言,趕忙跪下:“混賬,放肆,你給我閉嘴!此事陛下定會給程家一個交代,你在此多什么嘴?!?p> 被程度罵了,程岐立刻就乖順在一旁。
“你最大的罪處莫過于你馴服不了的畜牲,你卻偏偏想要駕馭它?!被实塾忠淮文﹃种杏裰?,輕言道:“你傷了武宣侯大公子,傷了朕的侍郎,到底該有所懲戒。”
皇帝看了一眼蕭漓九,威聲喊著“來人,給我捉了那畜牲,帶來營帳前給我宰了,眾人都前去觀看?!?p> 楚蕭一陣驚慌,慌不擇言,“求陛下開恩,楚蕭知罪,楚蕭知罪,可小泥巴……小泥巴今日之癲狂純屬偶然,是無心,無心?。』实郾菹?。”說完還重重磕了三個頭。
蕭漓九見蕭蕭如此狼狽,心里十分難受,季陵川云他在逼我,他在報復。
跪著的楚如城這時說話:“陛下,這馬是您曾經(jīng)賞賜給臣的西域良駒,小女實在愛的緊,臣就給她了,這次事情是臣的錯,臣教女無方,自愿交出無川統(tǒng)帥的軍權(quán)。”
世人皆知,楚將軍雖未封侯卻權(quán)重一時,一個原因是他常年駐守無川,在無川軍中有著較高的聲望,二是他有著一支五萬多人驍勇善戰(zhàn)的楚家軍。這就是他說話的底氣所在。他與宣武侯雖都為武將,但武宣侯僅掌管都城內(nèi)禁軍,勢力遠不如楚家。
聽楚如城這般說,眾人內(nèi)心又是一番波動,想用無川軍權(quán)抵楚蕭今日之罪過。
可見,皇帝對楚家的猜忌已根深蒂固,早不如幾年前光景了,不再親厚。這事情若是發(fā)生在以前,何至于如此呢?皇帝定會輕描淡寫,賞賜程家,算是翻過,如今……
又是一陣沉默,皇帝身旁的掌事太監(jiān)難猜圣意,故還沒有行動前去喚人捉馬。
“如城,你話說的過重了,起來吧?!被实圻@才允了楚如城夫婦起身,而楚蕭依然跪著?!霸趺矗拷心闳プ搅四切笊?,你在猶豫什么?”皇帝突然起身踹了掌事太監(jiān)何公公一腳。
何公公向后翻滾幾下又連忙爬起來告罪,“是是是,奴才這就去?!?p> 楚蕭認命地閉上了眼睛,眼角有淚劃過,小泥巴今天注定要因為她的過錯而殞命。
正在這時,帳外守門太監(jiān)尖聲喊道:“刑部侍郎程溪程大人求見?!?p> 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帳門,程溪帶病覲見是何意。
“宣?!奔玖甏ㄔ评事晳?。
程溪入帳上前,準備跪拜。
“你有傷在身,禮免了。你既已受傷,為何不在營帳內(nèi)好生休養(yǎng)?”
“程溪謝陛下體恤?!背滔蚴а^多面容蒼白,動作遲緩卻也是緩緩在眾目睽睽之下跪下拜禮:“陛下,程溪此次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程溪看了一眼跪在他左邊的楚蕭,地上已有淚漬堆積,緩緩說道:“程溪今日所求是陛下賜婚,臣與楚將軍家中獨女楚蕭兩情相悅,感情甚篤。”
話音剛落,在場眾人又是一驚,程家大公子和將軍府獨女有情?宣武侯程度面色難堪,想開口喝住長子,卻不敢殿前失儀,堪堪忍了下來。
楚蕭也是一頓,她與程溪根本不熟,程溪于她而言不過是一世家公子,生于將門卻不從武路,憑自己才智一路坐到刑部侍郎的位置,可,他今日這舉動是何意?
季陵禎手握酒盞,用力過度,什么時候阿蕭又和程溪攪到一起!程度這個老匹夫,到現(xiàn)在連自己兒子都沒搞定,程度是太子一黨,可他長子根本就是甩臉色!壞大事!
楚如城夫婦雖是迷茫,但也看出了程侍郎想救自家女兒。
太子隨手喝了口酒,依然露出溫柔的笑臉,淡淡應道:“想不到程侍郎還是個癡情人?!倍笊钌羁戳搜叟鹬袩某潭取?p> 皇帝右手手指在腿上敲著,不緊不慢又將問題拋給了跪著的楚蕭,:“楚蕭,你與程家大公子兩情相悅,是嗎?”
“想救你的馬,你該知道如何回答。”程溪用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善意提醒道。
楚蕭有些顫抖,閉上眼,緩緩答道:“是,陛下,我與他情誼深厚。”
話音剛落,程溪又言:“陛下,今日蕭蕭所犯之錯,純屬意外偶然,臣是她的心上人,她不會故意射殺臣,求陛下法外開恩?!闭f完又是一拜。
楚蕭在聽到程溪喚她小名時,臉上瞬間一紅,這程溪,雖是救人,卻一點沒閑著。
“哦?罷了,罷了,既然偶然,那就不再多言了,望你二人感情濃厚,朕今日就做主將楚蕭許你,允你二人于兩月內(nèi)完婚,都起來吧?!?p> 皇帝既已發(fā)話,眾人也不敢多言其他,楚程兩家人跪拜,“謝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