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zhuǎn)身向后望去,只見師父一身墨色長袍,周身的寒氣,睫毛之上亦是沾了冰渣,而他的身后,竟是站著一只龐然大物。體型肥胖、四肢著地、皮毛雪白、眼小而漆黑,溫順地拱了拱師父的后背。
“師父,你還好么?”
我輕聲問著,生怕下一刻師父便倒地不起,記得他說過,出琉璃珠不能超過兩個時辰,如今他去極北之地卻是過了數(shù)個“兩個時辰”。
師父的唇間竟泛出一絲笑意,點了點頭指著身后的大獸道:“冰雪獸,喜食金葉,送與你做生辰之禮?!?p> 身旁的無暇暗罵一聲,道:“你不要命了么?魂魄殘缺成這樣!你可知再遲一個時辰回來!你就灰飛煙滅,再也見不到你的好徒兒了!”
師父卻是徑自輕輕撫了撫我的頭,眸中冷冽,卻深如汪洋:“為她,值得。”
我臉上一陣冰涼,笑著笑著便哭了,上前輕輕將師父抱住,任由寒冰之氣凍得渾身發(fā)抖。
“師父,我定會好好孝敬你!”我哽咽道,記憶中除了娘親,便再無人待我這般好。
“咳!”師父將我推開,似是站立不穩(wěn),卻是又笑了:“莫要胡鬧,好好修煉!”
無暇睜大眼睛看向我,又看看師父,扶額長嘆,拉著他去了靈樹之地,與漣碧一起凝魂聚魄。
我從龍乙手中奪下一片金葉遞于冰雪獸眼前,它嗅了嗅,發(fā)出一聲歡喜的叫聲,聲如嬰兒嬉笑。轉(zhuǎn)眼之間便化作貓兒大小,用小腦袋蹭了蹭我,又將金葉叼在口中,歡快地咀嚼。
“喂!這金葉子是我的!”
龍乙出聲抗議著,冰雪獸斜睨了他一眼,便給了他一個圓滾滾的屁股。
“你…”龍乙跳起來,指著冰雪獸道:“若不是看在你是周菁之的靈獸的份上,小爺我一掌……”
“吼——”冰雪獸不耐煩地發(fā)出震天的嘶吼身形猛然增大,如巍峨高山。
龍乙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拿出身上的金葉子向它扔去:“你厲害!你最厲害!我不同你計較!”
我走上前摸了摸冰雪獸:“莫生氣了,這是龍乙,最喜歡玩鬧,卻是極喜歡你的!”
冰雪獸一愣,看著龍乙的眼睛眨了眨,便又化作貓兒大小,嗅了嗅龍乙周身的氣息,不滿地低吼一聲,末了竟是沖著龍乙放了個響屁,叼起金葉子自顧吃了起來。
龍乙被冰雪獸此舉驚得說不出話來,我頭一次見龍乙吃癟,頓覺好笑萬分,方才月無痕帶來的抑郁一掃而光。
“小師妹,師兄送你的及笄禮,收好了!”
無暇拋過來一錦盒,龍乙卻是搶在我前頭將它打開,竟是一套流光溢彩的華服,華服之上金線隱隱,裙角縫了顆顆瑩白的深海珍珠,價值連城。
“嘖嘖,這不行,這不行!你們都送了,我也要送!”
龍乙說罷看看我,猶豫了一瞬,背過身擼起袖子,臂上閃閃鱗片躍然入目,只見他小小的身子顫了幾顫,轉(zhuǎn)身之時一雙小巧耳墜便出現(xiàn)在手心中,泛著柔和的光。
我上前將他的袖子掀開,只見他手臂之上赫然少了兩塊鱗片,缺了鱗片之處鮮血淋漓,龍乙疼得呲牙咧嘴。
“哎呦呦…救命恩人,你這是后悔了,又要我命么?”
我又氣又急,找來金風(fēng)玉露為他敷上:“你下次再這般,我便將你逐出琉璃珠!”
“知道了知道了,啰嗦!”龍乙皺眉嘀咕著。
“龍鱗可抵御世間萬種法訣,至少可卸力三成!這小龍雖是弱了些,龍鱗血脈卻是實實在在的龍王嫡出?!睙o暇出聲道。
他將金竹掛在腰間,提起“十年君子”酒喝了一口,一副閑散神仙的模樣。
我轉(zhuǎn)過身,心中暖意橫生,御劍上了冰雪小筑,認(rèn)真修煉著,書中小仙伸手降下霜花冰雹,竟是將幻化而出的地面砸出個個深坑。又使出木系法訣,無數(shù)參天大樹破土而出,指木成林。
兩日后,琉璃珠內(nèi)開辟新的凈土,凈土之上云霧繚繞,冰雪覆蓋,竟是生長了朵朵雪蓮,其間還有零星的一寸小兒玩鬧嬉笑,細(xì)看之下,皆是萬年人參成精,其中有一頭綁紅繩的,便是月無痕當(dāng)初贈與我的那株。
“小師妹!外界找你都找瘋了!自己的及笄之日都不記得么?”無暇自冰階而上,拉起我便出了琉璃珠。
入眼的便是一臉焦急的蔣姨娘與春花秋月四女,見我憑空出現(xiàn),也不訝異,皆是笑逐顏開地催我去梳妝,秦姑姑徑自上前拉起我便進(jìn)了屋內(nèi)。
“大小姐!今日是您及笄,這可是個大日子!待會兒賓客們就該到齊了!咱們得緊著時辰!”
秦姑姑將我的發(fā)高高挽起,換上無暇帶來的華服,略施薄粉,便緩緩出了屋子。
我一度想起前世的及笄之日,何姨娘將我打扮得如一只金尾花孔雀,我卻覺得那般模樣顯得莊重,甚好。如今見了秦姑姑的手法,方知云泥之別。
一路行至外堂,只聽一婦人道:“佩蓉啊,看看鳶兒是越長越好看了!比畫上的美人還要秀麗!”
“娘!三小姐也不差??!一身的文雅之氣,瞧著便教人賞心悅目!”一男賓的聲音附和著。
我止了步子,沿窗棱向內(nèi)望去,只見周青鳶著一身橙黃色華服,在堂內(nèi)安靜站立,回眸一笑百媚生,紅唇微揚,看著眾人笑意盈盈,美得過份。
十步之遙的周冰碧亦是跟在杜姨娘身后與賓客寒暄,大方得體,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香,只是在看向周青鳶時方露出一絲極淡的懼色。
我正自看得興致盎然,卻被人拍了拍后背,歡快清脆之聲傳來。
“菁之姐姐!為何不進(jìn)去?。俊?p> 南宮雪瑩俏麗地站在我面前,身后跟著的南宮祁恒,看著我卻是目光閃躲,臉頰有一絲泛紅。
隨南宮雪瑩的問詢,堂中賓客皆看向此處,方才還喧鬧的外堂,頓時鴉雀無聲。
“這……這是周大小姐?也太…美了……”
一聲低低的詢問和贊嘆打破沉寂,卻仍是無人應(yīng)答。我垂眸向眾人行了禮:“菁之感謝諸位能來,還請稍待片刻?!?p> 祖母是長輩,她不來,我的及笄之禮便無法進(jìn)行下去。
周青鳶眼波盈盈,緩緩開口道:“姐姐,祖母說她身體有恙,便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