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如同往常一樣,吃過飯后,聽他彈了一陣琴,我有些困倦時,他便幫我洗了腳,抱著我上床睡覺。
枕著他的臂膀,呼吸著他的呼吸,我突然有幾分好奇,“喂,你是怎么認(rèn)出我的呀?”
他垂眸看著我,星眸中帶著溫柔:“你猜?!?p> 我一噎,這叫我猜,我哪兒猜得到呢。
我和阿溯,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阿溯驕傲高貴,聰明坦蕩,而我,總是呆呆傻傻,看什么都不甚明白,脾氣也不好,全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小家子氣。
面對著近在咫尺的枕邊人,我甚至懷疑,他喜歡的并不是我,他的溫柔給予的并不是我。
他只是想給阿溯,只是恰好,我與阿溯有那么點關(guān)系罷了。
“別想太多了?!彼麥睾竦氖终拼炅舜晡业哪橆a,有些癢癢的。
“瀟瀟,”他看著我,星眸中氤氳柔光,“我喜歡的,只是你罷了?!?p> “瀟瀟,你呢?”
他濡濕的氣息噴在鼻尖,在他的語氣中,我感受到了珍視與依戀。
“我……”鼻子微微有些酸澀,動了動嘴唇,卻終是什么也說不出。
其實,我什么都明白的。
我就只當(dāng)著是上天贈我的最后一場夢,今夜,我愿擁著著夢境入眠,給他,也給我自己最后的告別。
……
該來的總是會來,我知道的,躲不掉的。
從知道了阿溯和陌漓的故事,從知道阿溯和溯魂的關(guān)系,從知道這天地間唯有阿溯以神祭溯魂開始,我就知道,我有一場不得不走的宿命。
有一個不得不面對的結(jié)局。
盡管我一拖再拖,也不過是垂死的掙扎罷了。
我想,我大抵真的不是阿溯。
阿溯在知道自己能夠封印魔神時,能夠義無反顧,決絕颯爽,而我卻畏畏縮縮,始終不愿意面對。
縱然我知道,多拖延一分,這天下就多毀滅一分,可我仍是貪念著那一分轉(zhuǎn)瞬即逝的溫柔,拼盡全力想要將它握住,不愿意放手。
白瀟瀟……比阿溯要自私多了。
“你來了?”茫茫白霧中,緩緩飄來一道虛影。
在看清來者時,我微微一愣,但瞬間又了然。
這不就是那位帶我渡海的老漁翁么?
這一次,他沒有裹在黑袍中,而是一身仙風(fēng)道骨,身后有九霞金光,很是神圣。
“您將我?guī)磉@里的?”
老者微微頷首:“小友該履行當(dāng)初的諾言了。”
我微愣,恍惚間才想起來當(dāng)初他答應(yīng)載我渡海時要求我答應(yīng)的條件。
什么“寒川碧靈瞳,地獄幽冥心,九都精魄魂”……當(dāng)時我不明白,現(xiàn)在想來,不都是指我么?
溯魂的……靈。
我才終于明白,原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這里是神界么?”我看著他,卻還是想問個清楚。
老者似乎也也有意與我交談,蒼老的聲音笑了下:“神界千萬年前就已經(jīng)覆滅,碎成千萬片,融入天地之中,化為天地的一部分了。”
我了然,難怪魔神出世這么久,與魔神一直為死敵的神界卻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只不過,就算他們還在,也不過平添傷亡罷了。
“那您是神么?”我見他所過處,神光普照,又有能力將我不知不覺中帶離滄凌峰,連歸漓都無法察覺。
能做到如此的,大抵就只有神了吧。
老者卻像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深邃蒼老的聲音不可抑制地笑了,只是這笑里,我卻聽出了太多的蒼涼。
“神界都沒有了,哪里來的神仙?老夫不過一介天涯流浪客罷了?!崩险哙?。
我心里不由也生出幾分悲涼。
誰還不是著天地中匆匆的過客了?縱使你化作了塵埃,這天地依舊常在。
“小友,想來你心愿已了,可愿踐行你的承諾?”老者感嘆一番,終于將話題拉了回來。
我深吸口氣,點了點頭:“我可以的,您開始吧?!?p> 老者微微頷首,我在他的眼中,卻分明看見幾分悲憫。
但我想,這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因為我這條命……本來就是向上天偷來的罷了。
金色的神光落在我的身上,身體驟然變得輕飄飄的。下一瞬,我的面前出現(xiàn)了一面巨大的鏡子,而這一次,我終于看清了它完完整整的樣子。
它不是破碎的,也不是冰冷的投影。它出現(xiàn)的瞬間,我就有著濃濃的親切感泛上心頭,就好像它本來就是我的一部分,又或者說,我本來就是它的一部分。
我感覺身體漸漸朝它飄過去,它柔和的光包圍著我,讓我有種如沐春風(fēng)的溫暖。
我看向自己的手,看著它們漸漸化作虛無,碎成星星點點的浮光。
這讓我覺得很新奇,在此過程中,我沒有任何的痛苦。
我感受著自己一點一點變得虛幻,感受著金色的陽光落在身上,驟然之間,我有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就像突然掙脫了所有的束縛,飛往屬于我的世界。
我覺得……很溫暖。
冰冷的身體,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溫暖。
也不知道這算不算上天賜予我的最后的仁慈。
“瀟瀟!”
恍惚間,我似乎聽見有人在叫我。
我想回頭去看,卻只看到朦朦朧朧的白影。
但我能描摹出他的眉眼,他的模樣。
真抱歉,以后又要留你一個人了。
只是有點可惜,我曾有一句喜歡,沒來得及說出口。結(jié)果我這輩子,都沒辦法說出口了。
?。ㄈ耐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