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最后的短會

　　明治神宮外苑競技場的觀眾陸續(xù)散場，中島和山田披上外套移步到場館外，避開人群。

　　“被擺了一道吶，”從被搶走話筒的那一刻開始，山田臉上的疑云就沒消散過，“我明白你想報復我的心情，二十年前，我奪走你的前鋒，二十年后，你奪走我發(fā)言的機會，還真是天道好輪回。”山田嘆了一口氣，“你講得很好，但放送臺掐掉了直播，你不過是講給現(xiàn)場那幾萬名觀眾聽罷了，還不是一場放送事故！”說著，垂頭喪氣地往前走著。

　　中島偷笑著不解答他的困惑。

　　·

　　“剛印出的報紙！有聯(lián)賽，有訪談！”報童在路上叫賣著。山田瞟了一眼，接著趕緊掏出幾枚硬幣，驚訝地發(fā)現(xiàn)方才演講的內(nèi)容的已經(jīng)全數(shù)登載在了報紙上。怎么可能？山田心里暗叫。

　　“前輩，我回來了?！币粋€替補成員向他們跑來。

　　“辛苦了?！敝袓u關(guān)心道。

　　“獎牌真是好用，報社馬上就相信了我拿給他們的講稿。”那個替補得意地說。

　　“什么意思？”山田拽住他。

　　“正式組跑各家放送臺，替補組跑各家報社，昨晚不就是這么商量的嘛。”替補回答，突然捂住了嘴，“還說了要對山田前輩保密……”

　　·

　　·

　　************************************************************************************************

　　132、最后的短會

　　·

　　“抱歉，捉弄你了?！卑艘遗牧伺纳教锏募?，“但也不是職場騷擾哦～”

　　待所有隊員回到休息室，把賽后采訪從策劃到實踐的所有過程大肆炫耀了一通后，山田更是氣得差點背過去。曾經(jīng)把全隊的人蒙在鼓里，這回被全隊人一起好好玩弄了一番。正氣到說不出一個字的時候，中島拿出一枚零件放到他面前——一枚紅色耳麥。

　　“還是感謝一下我們吧，不然，按你原計劃做演講，出現(xiàn)在你眼前的，可能就是一張紅牌了?！敝钫f。

　　山田伸手去接耳麥，“你是不是什么都說了？”眼里滿是問責。

　　“才不是呢！”中島把他的日記本推到他面前，“自己的私人物品沒放好，能怪誰？”

　　山田一時間紅了臉頰，以為全是日記本暴露了自己……知念向中島投去竊喜的小眼神。

　　·

　　“這些已經(jīng)不重要了，”藪轉(zhuǎn)移了話題，“吶，山田，昨天晚上，我們還一起商量了另外一件事，因為你不在，想再征求一下你的意見?！彼捥ь^看看大家，我們會意地眨眼示意。

　　“我們打算，解散這支球隊?！?p>　　·

　　紅色的耳麥兀自滾過邊緣，落下桌面，山田張了張嘴，不知此時此刻說什么好。

　　“我們想過了，你之所以選擇孤身一人迎戰(zhàn)文秋，可能是因為你是想退役了，是吧?！?p>　　被道出了一直以來的心事，山田沉默地靠上椅背。

　　“前鋒因為體力因素，往往都是最先退役的。但如果少了你，我們球隊也就不再完整了，與其這樣，不如解散吧。我們昨晚就是這么打算的?！贝蠹壹娂婞c頭，“與文秋的事，也該有個了結(jié)了。它不就是想出這口氣么，我們解散了，它們也該不會為難jonny了?！?p>　　·

　　·

　　夜里，我們收到了一個通知。

　　下午的演講，無論形式上，還是內(nèi)容上，都引起了極大的反響。有電臺想請山田再做一次采訪，作為新年的特別企劃。畢竟他是被打斷的一方，媒體總有獵奇的心理。

　　“趁這個機會，告知解散的消息吧。”八乙女建議道，“趁大家還沒有太喜歡我們。”

　　“也是呢，”山田淡淡地笑著，“不過好著急啊，剛奪冠就解散的球隊，也只有我們這支了?！?p>　　“不是因為奪冠的原因哦?！庇袑忉尩?，“不管形式多精彩，這次的放送事故已經(jīng)坐實了，文化宣傳部部員。再不解散，和這支惹出大麻煩的球隊混在一起，會對名譽不利吧。我們無官無職，倒也不會有人追究責任?！庇袑央p手插進口袋，“好不容易保住的官位，別再弄丟咯~”

　　山田不禁咬緊了嘴唇。

　　·

　　·

　　第二天上午，電臺派人來競技場做廣播。

　　廣播前一個小時，山田趴在二樓的欄桿上散心。說出解散的字眼，是件頗有壓力的事。中島徑直走到他旁邊。

　　許是很久沒再見到他倆獨處的場面，大家相互比了噤聲的手勢，靜靜地聽他們談話。

　　·

　　兩人一直沒有開口，好像在等著誰先說第一句話。

　　“喜歡現(xiàn)在這樣嗎？”還是中島打破了僵局。

　　山田抬頭看了他一眼，“現(xiàn)在哪樣？”

　　“挨著你，站在一起，”中島回答他，“在你累的時候?！?p>　　山田不禁扶額，“那封沒燒掉的信我為什么還要把它夾在日記本里！”簡直后悔不已?！斑B那封信都看了……”

　　“我只看了那封信，”中島生氣地糾正，“畢竟臺頭有我的名字?！?p>　　“所以是來質(zhì)問我第二前鋒選拔賽的事的吧?！鄙教镒龊昧私忉尩臏蕚洹?p>　　“我可沒質(zhì)問你，你想說了，我就聽。”

　　“你想問了，我就講。”

　　“你先說。”

　　“你先問。”

　　兩人不由得笑出了聲。變成了一個死循環(huán)。

　　·

　　但中島也沒有著急，山田也沒有著急，只是過了好一會兒，山田緩緩開口，“你說，冰河期持續(xù)了二十年，還有機會和好嗎？”

　　“沒機會了”中島說道，山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的話，我就重新認識你吧。比如，從現(xiàn)在開始?！?p>　　晨曦中，兩人緊挨著站在一起，倚著欄桿，眺望著遠方的景致，討論著解散后的話題。猶如與二十年前，電車上靠在一起睡覺的兩個身影。

　　·

　　·

　　“之前的賽后訪談，確實是隊友們給我開的一個玩笑，因為他們覺得我不會同意，所以有了這樣的安排，隊友之間并沒有不和……嗯，其實我們這支球隊年齡已經(jīng)很大了，既然在聯(lián)賽中拿到了這樣的成績，我們也差不多是要為后輩讓路了呢……是啊，這個決心是認真的，我們球隊決定解散了。事出突然，就在這里把消息告訴大家，關(guān)西公學乙隊，正式解散。新年期間，沒有給大家?guī)硇腋５南ⅲ俏覀兊倪^失。但今后，我們的后輩一定會比我們更加優(yōu)秀。各位聽友，新年快樂！”

　　收音機里山田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競技場上悠悠回蕩……

　　·

　　·

　　·

　　“咔嚓”一聲，快門落下。最后一天身著校隊球服的乙隊，在明治神宮外苑競技場上，留下了一張合影。

　　這樣，就結(jié)束了。

　　·

　　“走之前，再等一下！”眾人看到八乙女重新打開了自己收好的行李，“戶口還沒有還給大家?！?p>　　如果廣播里，山田的一句解散，聽起來還像是別人團的事。這沓住民票被拿出的瞬間，所有人的眼中都失去了色彩。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啊，”勸我們的八乙女最先抬高了下巴，“就當我手里拿的是畢業(yè)證書！畢業(yè)可是件開心的事呢，笑一個?！?p>　　眾人勉強扯出微笑，圍在八乙女身邊，等待住民票的下發(fā)。

　　八乙女一一報完了替補的名字，每領(lǐng)一張，響起一片掌聲，仿佛真的畢業(yè)典禮一樣。然后，開始下發(fā)正式組成員的文件。

　　·

　　“伊野尾慧！”

　　從誤打誤撞進入足球社團、擔心著是否會耽誤學習的蘑菇頭，到如今主業(yè)副業(yè)雙豐收的遠傳后衛(wèi)。從體能完全不達標、依靠休息室鑰匙艱難考大學的可憐蟲，蛻變成了可以守護學弟、獨當一面的伊野尾。

　　“如果被老師抓去社團登記處的時候，遇到的不是藪開的足球社，可能也不會發(fā)生這些了呢?！币烈拔驳皖^接過自己的證件，任憑劉海遮住自己蒙上水霧的雙眼。

　　·

　　“我自己的！八乙女光！”

　　昨天還是靠jonny救濟的困難生，今天已經(jīng)成為了冠軍球隊的當家人。“那年，篝火晚會上，大家說起愿望的時候，我說，想擁有一個家。真的找到了啊！”

　　“不是哦，是你創(chuàng)造的?！?p>　　在大家暖心的笑聲中，八乙女就著住民票的一角拭了拭眼角的淚。

　　·

　　“高木雄也！”

　　湊人數(shù)進的社團，陪有岡吃餅吃成的正式社員，靠藪拉回的校隊。某種意義上說，我這軌跡真是比誰都清奇?！啊竸訖C不純」，偶爾也會帶來一些好事的吧?！睂懥四敲淳玫娜沼?，在這種場合下竟然只憋出了這一句話，都沒意識到住民票都快被我折爛了。

　　“還動機不純？他可是會把球隊生活一筆一劃記錄在日記本里的人哦，我們每個人的他都寫！”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快拿出來看看！”

　　“那種東西會羞死人的！”我拼命用手遮住臉，不管隊友們怎么吐槽，怎么起哄。

　　·

　　“藪宏太！”

　　一直以來，藪都是團隊里最可靠的大哥，是把所有人團結(jié)在一起的靈魂人物。但其最初的夢想，不過是做一個普通的社團社長，把足球社順利地傳給下一任繼承人而已。

　　“從社團變成校隊更好，還是始終只是一個小社團更好，可能是沒有答案的吧，也不全然是社長能決定的?！笨邶X伶俐的藪難得的有些咬字不清，“但是如果沒有成為校隊的話，我們不可能一起奔跑那么多年，所以，在我看來，”藪哽咽了一聲，“可能變成校隊是更幸福的事。謝謝把社團帶成了校隊的中島和把球隊帶進關(guān)工大的山田，以及，把球隊帶進關(guān)西公學的大家?！?p>　　“不，要是沒有藪，可能早就散了。”

　　“能讓球隊長時間存在的，只有社長！”中島和山田微笑著搖了搖頭，為藪送上掌聲。

　　·

　　“（ちび）矮個兒！”三個人同時走來，看到八乙女的偷笑后，知念拽了拽山田的衣袖，“還沒到我們的呢。”

　　“存在感真是低啊，混在人堆里我都找不到，一叫名字出來三個！”八乙女忍不住揶揄他。

　　“你根本沒在叫我名字吧！”有岡苦笑著接過住民票，“只有得不到幸福的人，才會特別在乎自己的存在感吧。從一開始，我就感受到了大家的愛。所以，我不在乎?！彼?，才會坦然地接受職務(wù)的調(diào)配，愿意從后衛(wèi)變成邊鋒，愿意擔負起點球候補的重任。

　　“大家給我的二十年的回憶，有岡大貴，在這里說謝謝了！”臉頰上的淚珠，在陽光下折射著光彩。

　　·

　　八乙女一個眼神，岡本自動走上前來。

　　果然，到岡本，連名字都不報了。

　　“我們岡本可從來不缺存在感！”給他住民票的時候，八乙女還調(diào)侃。

　　“岡本圭人！”岡本悲涼地補報自己的姓名。

　　岡本是團隊里成長最顯著的人，從被懷疑的關(guān)系戶，到紀檢核查時證明自己的實力，到遠走他鄉(xiāng)歷練自我，再到如今成為令人信賴的自由人。球隊于他，既是挑戰(zhàn)，亦是機遇，是“悲劇”的開始，也是夢想的港灣。

　　“一想到，以后沒了你們對我的‘關(guān)照’，怎么有種寂寞的感覺呢？”

　　“團欺的自我素養(yǎng)很高哦~”

　　掛著眼淚的岡本被這一句玩笑折騰得笑出聲來。

　　·

　　“中島裕翔！”

　　同是成長型的球員，他的經(jīng)歷更加耐人尋味。有更多的彎路，也有更多的深思。倘若沒有第一次迎戰(zhàn)校隊時臨危受命的點球，沒有第二前鋒選拔賽上的馬失前蹄，沒有選擇門將時的心如止水，沒有關(guān)工大時期的韜光養(yǎng)晦，沒有陷入絕境時的反思與觸動，都不會有現(xiàn)在的中島裕翔。

　　中島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露出一個微笑。微紅的眼睛，被隊友說，真的像只兔子一樣~他將住民票擁入懷中的手勢，分明讓我看到了他這只大兔子抱緊了曾經(jīng)那只受傷的小兔子的剪影……

　　·

　　“知念侑李！”

　　團隊最先開發(fā)出個人技的選手。在團隊一無所長的日子里，讓自己的盤帶成為整支隊伍的驕傲。但更重要的，他是足球隊的團寵。無論何時，都是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天使外加小惡魔，無論做什么，都會被原諒。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地位，本無需多付出什么，卻愣是在中島被孤立時，為他端來一碗粥；在岡本被（真）欺負的日子里，說出“我是帶他進來的志愿者！”；在山田決心單刀赴會的時候，跪求團隊的幫助；在有岡身陷險境時，不顧后路地躥進市政廳的檔案室；在八乙女為擔心團隊分崩離析時，大方地請八乙女留下大家的住民票……如今，住民票不得不回到大家的手中，知念再也沒忍住，撲到八乙女懷里哭了起來，隊友們紛紛上前安慰。

　　團寵，永遠都是團寵呢。

　　·

　　“山田涼介！”

　　名副其實的王牌，無可挑剔的任意球。然而王牌，比起名譽，更是責任。山田，做到了。山田其實一直沒有變，一直都是曾經(jīng)那個笑起來像天使的山田。只是如今，他早已不再是那個只會傻笑的天使，已經(jīng)成為了能把在意之人守護在自己的羽翼下的天使。

　　“謝謝大家！最喜歡你們了！”山田的眼中亮閃閃的，好像藏著星星一樣。

　　·

　　·

　　·

　　八乙女看著空空的雙手，“奇怪，我應(yīng)該還沒有發(fā)完?！?p>　　環(huán)顧著四周，發(fā)現(xiàn)缺少了A君和B君兩人。明明拍照的時候，他們還在。困惑間，工作人員遞上了一封信。我們拆開了信封……

　　·

　　************************************************************************************************

　　·

　　走出競技場的時候，一群服裝花哨的女生與他們擦肩而過，說是幾天后要在競技場舉行公演。

　　“如果藪當年辦的是一個唱唱跳跳的社團，現(xiàn)在我們可能又是另一幅景象了~”搭訕不成的伊野尾，一步一回頭地看著走過去的女孩子們。

　　聽清他說了什么的隊友，一起捂住了伊野尾的這張嘴！天知道他的口中，應(yīng)驗過多少不得了的事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