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保證

　　同夢里一樣的聲音響起，谷桃感到一陣恍惚，她下意識地向身側(cè)看去。

　　眼前沒有什么仙族魔族，也沒有什么廝殺，有的只是平日里她常見的擺設，以及坐在一旁關(guān)切地看著她的人。

　　剛剛那道叫她名字的聲音是謝子淵啊，不是她夢到的那個什么戰(zhàn)神。

　　是什么戰(zhàn)神來著？

　　夢境里僅剩的印象如潮水般迅速褪去，很快便連一絲痕跡都不剩下。

　　溫熱地手掌覆上了谷桃的額頭，謝子淵關(guān)切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好些了嗎？”

　　谷桃這才從方才的失神中醒過來，她迷茫地問：“我怎么了？”

　　出口的聲音有些沙啞，谷桃不由摸了摸自己自己的喉嚨。她的聲音……怎么了？

　　謝子淵一面將她扶起，一面道：“先前你在上床時突然暈倒，把云袖嚇壞了。方才李大夫已經(jīng)替你把過脈，說你是受了風寒?！?p>　　暈倒？

　　對了，她和單青玉在課上時打了一場，耗盡了妖力。雖然后又被單青玉灌輸了一些妖力，但到底還是沒能支撐到她躺到床上休息。

　　谷桃一邊慶幸人族的大夫診不出自己的真實情況，一邊又有些愧疚自己又惹云袖擔心了。

　　她靠在軟枕上，向謝子淵身后看去，卻并未看到云袖的身影，她問道：“云袖姐姐呢？”

　　“她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你，心里內(nèi)疚，自請去為你熬藥了。”

　　谷桃地心里更加內(nèi)疚，但她很快便想起了單青玉所講的，人族對奴仆嚴格的約束。

　　連云袖自己都這樣覺得，謝子淵會不會也覺得是云袖沒有照顧好她，才會致她忽然暈倒？

　　謝子淵正準備去給她倒一杯熱水，卻感覺自己的袖口一緊，他轉(zhuǎn)過頭去，見谷桃蒼白著臉，一雙肉嘟嘟的小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衣裳。

　　近些日子，谷桃的臉上又長了好些肉，只是襯著此時的臉色，依舊顯得憔悴而可憐。

　　謝子淵覆住了谷桃的手，他安撫似的輕輕拍了拍，問道：“怎么了？”

　　谷桃看著謝子淵的雙眼，略有些焦急地道：“我暈倒的事和云袖姐姐無關(guān)，你不要懲罰她?！?p>　　雖然小丫頭確實可憐，云袖也確實無辜，但謝子淵還是沒有立刻應下她。

　　谷桃此時本就無力，他輕易地便掰開了谷桃的手，將她扶正后，他一邊去桌邊倒水，一邊似是漫不經(jīng)心地道：“可是你的一應事宜都是由云袖來管。無論你是因何而感染風寒，到底都是云袖看顧不周。若我今日不罰她，這院子里的仆從，日后豈不是都會欺到你頭上去？”

　　男子不疾不徐的聲音卻帶著不容人反抗的威嚴，一番話語夾雜著水流撞擊杯子的聲音打得谷桃的思緒愈發(fā)慌亂。

　　謝子淵一向是個重規(guī)矩的人。她是真的覺得謝子淵會做出懲罰云袖以告誡其他人的事情出來。

　　其他人她管不了也不想管，可是云袖一片赤誠待她，她怎能讓云袖無辜受罰？

　　谷桃閉著眼咬了咬牙：“若少爺要罰云袖姐姐，便先罰了我吧。”

　　謝子淵卻并不為她的深情而感動，而是將杯子放在了桌上，“咚”的一聲輕響卻仿佛扣進了谷桃的心里。

　　越是閉著眼，對身邊氛圍的感受便愈發(fā)清晰。

　　她甚至仿佛能感受到謝子淵周身有如凝實的黑色氣場，她聽見他輕笑了一聲，淡淡地開口：“谷桃，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忘了些什么？谷桃一時竟有些怔愣起來。

　　卻聽見謝子淵替她解惑般地回答：“一來，你如今的身份是我的遠房表妹，是客，是主子，而不是奴仆，你又談何要替她受罰？”

　　也不給谷桃反應的機會他又接著道：“二來云袖是我謝府的丫鬟，如何來處置，你又有何權(quán)力置喙？”

　　一番話打醒了谷桃，也瞬間涼到了谷桃的骨子里。

　　“你明明知道，不干云袖姐姐的事。”谷桃不明白，難道人族的主仆之間的規(guī)矩就這樣森嚴嗎？分明云袖什么也沒做。

　　“我不知道?！敝x子淵淡淡地反駁了她。

　　谷桃聽聞此話，竟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不知道？

　　云袖每日花大半的時間照料她，待谷桃上課的時間，云袖必會去書房將谷桃每一日身體和課業(yè)的情況告知于他。

　　可以說云袖的細致入微，除了谷桃切身地感受，第二能看到的，便是謝子淵。

　　可是他卻說他不知道？

　　簡直荒謬。

　　謝子淵也不在乎她看著他仿佛他撒了一個彌天大謊一樣的眼神，而是將其中道理娓娓道來：“關(guān)于你體弱的事，我早便告知了云袖，因此她便該更加細致地照顧你。可是你卻仍是染了風寒，無論是她出了什么差錯，或是你自己頑皮，但這都是她看顧不周的結(jié)果?！?p>　　也不給谷桃控訴他的機會，他又接著道：“且若我今日不罰她，他日這院中上下便無人將你的安危放在心上。屆時，你又能如何？”

　　謝府奴仆久經(jīng)調(diào)教，分明人人都規(guī)矩地很，偏偏在謝子淵的嘴里，這些奴仆仿佛隨時都會欺主似的。

　　谷桃反駁道：“他們不會這樣。至少云袖姐姐不會這樣的?！?p>　　谷桃尚且年幼，謝子淵也不想讓他接觸人心之黑暗，今日只要讓她保證能夠照顧好自己就夠了。

　　因此他也沒有解釋下去，而是轉(zhuǎn)而道：“其實我也知道云袖待你一片真心，我也可以不罰她?？墒窍麓稳羰窃俪霈F(xiàn)這種情況，或你生了更重的病，受了大大小小的傷，那又該如何呢？”

　　聽出謝子淵話語中的轉(zhuǎn)機，谷桃也順利地被帶進了坑里：“我保證，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fā)生?！?p>　　謝子淵緊隨而上：“你要如何保證？”

　　“我……”谷桃糾結(jié)了。

　　今次此事皆因她妖力虛耗過度才會如此?？墒撬膊桓冶ＷC今后便再不會有這樣的事發(fā)生。倘若有人族的修士識破了她的身份，或有妖物潛入謝府，她勢必還是會如今日一般奮力一搏的。

　　一時間谷桃腦子里的幻想天馬行空，她遲遲地糾結(jié)著，下不了承諾。

　　桌上的水已經(jīng)涼的差不多了。

　　謝子淵拿起那杯水塞到了還在糾結(jié)的谷桃的手中。

　　他不由嘆了口氣：“要你保證照顧好自己，難道就這么難？”

　　并沒有聽出謝子淵話語中的關(guān)心之意，谷桃捧著水杯仍自顧自地糾結(jié)著：可是誰能保證以后便沒有一點意外發(fā)生了呢？

　　謝子淵長嘆了口氣：“既然這樣，那便罰云袖跪在門前三日，向你賠罪。也不許人給她吃食，也不許給她水。這樣，她便能照顧得好你了吧？”

　　谷桃立刻便抬起了頭，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連跪三天？不許吃喝？

　　妖都受不了，何況是人呢？

　　“這會出人命的！”谷桃驚恐地看著謝子淵，似乎想不出眼前的翩翩公子怎能說出這樣一番歹毒的話來。

　　謝子淵卻并沒有如她所想一般露出理所當然的表情，而是哀嘆道：“是啊?？蓱z云袖每天盡心盡力照顧你，看到你暈了，還急得不行。明明什么都沒做錯，卻要受如此重罰，而即便如此，讓她這么牽腸掛肚的你，卻連保她一次也不愿。”

　　聲聲哀婉，句句嘆息，直催人淚下。

　　谷桃本來震驚于謝子淵的不通情理，但謝子淵越往下說，她便越心虛，及至后來謝子淵長嘆一口氣，谷桃的心更是被狠狠地揪緊。

　　理智褪去，愧疚的情感迅速占據(jù)了高地，她閉上眼，想到云袖因她而被罰得奄奄一息的畫面，再也考慮不了其他的因素，一句保證脫口而出：“我保證！絕對會照顧好自己，不再發(fā)生這樣的事，不讓云袖姐姐擔心！”

　　“如若不然，便加罰云袖。”待谷桃保證的話出口，謝子淵不緊不慢地吹了吹茶末，悠然地吐出了這句話。

　　“？”谷桃沒想到，自己這一番保證卻給云袖的未來帶來了受更嚴重的懲罰的可能。

　　她瞪圓了一雙眼睛：“你這人怎么這樣？”

　　“我怎樣？”謝子淵挑了挑眉看向她，“是你自己保證，不會再讓自己生病的。”

　　“可是……可是這世上總有萬一??！”谷桃著急地道。

　　謝子淵卻回她：“只要你看顧好自己，云袖就不會讓你有那個萬一?！?p>　　可是她根本就不確定自己能看顧好自己啊！谷桃內(nèi)心幾乎有些抓狂，可是她的身上卻使不出半分力氣。

　　偏偏眼前的人云淡風輕的，谷桃心里幾乎氣得要嘔血了。

　　“怎么？現(xiàn)在你要跟我說做不到了？”謝子淵看著低下了頭的谷桃。

　　谷桃能怎么辦，她只能夸下海口：“我一定會做到的。”

　　看來在桃花源來妖之前，她只能請單姑姑多多看顧她一點。

　　待到她的身體康復，她必然要更加努力地修煉，不讓自己出現(xiàn)任何的意外拖累云袖。

　　謝子淵這才滿意地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乖。”

　　天知道云袖報上來谷桃昏迷的消息時他有多著急。

　　這樣的感受復雜而揪心，他再也不想感受第二次了。

　　謝子淵看著低頭吹著熱氣喝水的谷桃，眼神漸漸幽深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