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關心則亂
云袖一路提著心引著單青玉到了書房，她邊走，邊在心內暗嘆：方才不是說上課很乖沒有惹單姑姑生氣嗎？現下單姑姑怎么就要見少爺了？
谷桃覺得鼻子癢癢的，總感覺好像有誰在罵自己……不會是柳樹伯伯吧？她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自她離開桃花源也已過了兩三日，但她卻還沒回去過一次，也不知他們會不會擔心自己。
這樣想著，谷桃又有些內疚起來，面上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活潑喜悅。
單青玉則依舊是一副端莊模樣，心下卻在思考，要不要把谷桃?guī)г谏磉?。世家大族多的是陰謀算計，雖然謝子淵單獨在揚州辟了個小謝府，但他遲早也是要回到本家去的。
人若是狠毒起來，便是十個妖也抵不上。這些年皇宮里血雨腥風，單青玉早就看透了這繁華下的無盡骯臟。
貌丑駭人是妖，美貌惑人也是妖。只要一個借口，人人都是妖。單青玉心下冷笑著。
以谷桃的性子，若入了那等狼坑虎穴，恐怕連個骨頭都不會被吐出來。
好歹她如今已拜了自己為師，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叫她去那等火坑里的。
就這樣，三人一路心思各異地到了書房前。
云袖歉意地請二妖在外稍等片刻，自己去書房里通報。
片刻后又從書房出來，將二人請了進去。
謝子淵站在書案前，見三人進來，禮貌地向單青玉頷首示意，單青玉也頷了頷首。
謝子淵余光瞥到谷桃略顯蒼白的臉色，眼神示意云袖帶谷桃下去休息。而他則如同一個大家長般問道：“單姑姑，不知今日谷桃可有給你帶來什么麻煩么？若多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倒也還算是護短，單青玉心下暗道。不過單青玉面上卻不顯任何情緒，她開口道：“小丫頭活潑可愛，資質還算可以，就是底子差了些。不過為人倒還算乖巧。這些都沒有什么，但有一件事與小丫頭有關，我擅做了決斷，還請謝公子見諒。”
“哦？”謝子淵略彎了眸子，一手撫著案上的《論語》，似是玩笑般笑道：“不知發(fā)生了何事，竟叫單姑姑說出這樣的話？”
單青玉看著他仿佛漫不經心卻不見笑意的雙眼，背后竟然一涼，心下也詫異，這人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壓。要知道她在人間這么多年能將她鎮(zhèn)住的也不過先皇一個。
她心下雖詫異，但卻仍然神色不驚地道：“我初見谷桃，以為她是突然早起有些不習慣，才會神色困倦。但一路走到流觴園，小姑娘的臉色反而更差了些。我疑心這小姑娘身體里可能有什么舊疾，所以方才上課時，便擅自替她把了脈?！?p> 謝子淵聞言神色不由一動，這兩日觀察下來他也察覺到了谷桃的身體似乎比常人更易疲倦一些。甚至他已經請了百草閣的郎中來，只待今日課程結束，便由李大夫替谷桃看看身體。
他挪開了放在《論語》上的手，笑道：“那便多謝單姑姑關心了，我近日也察覺到谷桃的異常，已請了醫(yī)師來謝府了?！?p> 單青玉這才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p> 兩人又聊了聊關于谷桃的課程安排，待雙方協(xié)商妥當之后，單青才請辭道：“那我便先行回禮儀館了?！?p> 謝子淵頷了頷首，跟著墨書一起將單姑姑送到了書房外，互相頷首，謝子淵這才叫墨書送單姑姑離開謝府。
待到二人見不到人影時，剛巧云袖已將谷桃安排妥當，回來待命了。
謝子淵嚴肅了臉色，問道：“谷桃可是睡下了嗎？”
云袖點了點頭，答道：“小桃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也許是因為還不熟悉這樣的作息，現下她已經睡著了?！?p> 謝子淵已經料到谷桃的狀態(tài)，但還是不由得嘆了口氣：“又睡了。”
云袖從前也未曾帶過小孩子，即便再細心，也看不出谷桃的異常之處，她有些疑惑地問道：“睡著了可有什么不好嗎？”
謝子淵搖了搖頭，并不準備與她解釋。
眼下還沒有請李大夫診過脈，并不知谷桃的身體具體如何，還是待事情明了了之后再說吧，也省的云袖關心則亂。
謝子淵沉吟了片刻，對云袖道：“云袖，現下我這邊有墨書在，你也不必一直在此候著。谷桃還小，身邊離不了人，這些日子你便跟在谷桃身邊便好。若她偶有什么不適之處，有你在她身邊，我也放心些。”
云袖對謝子淵此種做法倒是沒有什么不滿。少爺幼時便已極少要婢女去服侍，不過是礙著其母謝府人的面子才不得不留下幾個做做樣子。
雖然謝母有意想云袖成為謝子淵的通房丫鬟，但云袖也不是那等有爬床心思之人。且少爺已經足夠厚待她，她又能有什么怨言呢？
她的一身本事已許久不用，如今剛好有了發(fā)揮之地，她自然是喜不自勝，哪里還有拒絕的道理。
且她是真心喜歡小桃這個小姑娘的，是以她沒有絲毫猶豫地便應下了。
謝子淵滿意地點了點頭，他又將谷桃課程的更改告知了云袖，云袖雖然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說什么，待請示過謝子淵以后，方才福身離開了書房。
謝子淵待云袖走遠以后便招來了小廝，對小廝道：“你去百草閣，請李大夫提前過來吧。”
小廝躬身應下，腳步飛快而又不顯慌亂地往院外走去。
謝子淵這才踱步回了書房，他拿起先前自己看的書，卻久久不曾翻頁。他的眼睛不自覺地便向窗外的桃樹看去。
他幼年時也曾體弱過，請了諸多的郎中卻始終察不出是什么病。
眼見他一日虛弱過一日，謝母日日以淚洗面。
后來，也不知誰告訴了謝母，京城外護國寺有高人，或可解他的病。謝母也是百般無奈之下，竟真的去了護國寺。
也不知那大師對謝母說了些什么，謝母回來后便在謝子淵的院子里中了一株桃樹，但也僅僅是一株罷了。
如此，謝子淵的身體果然一日好過一日。
此后，但凡他所在之處，都必有一株桃樹相伴。
如今正值春季，正是桃花開得茂盛的時節(jié)。
他看著桃樹上紛紛揚揚灑落的桃花，想到了幼時病弱的自己，又想到了如今身體有恙的谷桃。
他大概猜測，谷桃或許只是之前營養(yǎng)不足所造成的體虛，這才精神不濟。但他的心底下卻總是覺得不是這樣。
這是一種不可言說的直覺。
而谷桃到底如何，卻還是要等李大夫的診斷結果的。
心下千絲百轉，待墨書叩門進入時，他才回過神來。
他想起方才心下的想法，不由得低低地笑了笑，他從小就沒有什么特別關心在乎的。對物是這樣，對人也是這樣，甚至在些謝母說起他幼時的那一場大病時，他也只是知道其中兇險，感情上卻無動于衷。
沒想到，如今他竟也會關心則亂。
墨書進來時便聽見自家少爺輕笑了一聲，他還極少見自家少爺這幅樣子。
要知道他們先前見到的少爺雖然有喜有怒，但卻感覺極淺。即便少爺站在他們眼前，他們也覺得少爺像是被籠了層紗霧一樣，不可見其真實感情。
而如今谷桃的到來，倒是讓少爺的感情深了許多。
或許他以后應該多撿些可愛的小動物回來？墨書如是想道。
謝子淵倒是不知道墨書在心里如此揣摩著他。
他看自己現下左右也是看不進去，便放下了手上的書。
墨書還準備去為謝子淵研墨，卻見謝子淵放下書，從桌案后走了出來，他疑惑地問：“少爺，怎么了？”
謝子淵淡淡地道：“無事，只是看書看得有些乏了，準備出去逛逛。”
墨書：？？？
少爺，您可是一直堅持著除了用膳、午睡、如廁或突發(fā)其他大事之外便要一直待在書房里的人啊。
風吹不動，雷打不動！
然而今天卻想出去逛逛？
墨書趁謝子淵不查向窗外看了一眼。不錯，太陽東升西落，并無反常。
那少爺這是怎么了？墨書細想了一下今日少爺交代自己去辦的事，可有哪件沒做好。
墨書思考了半天，的確沒有什么不妥之處。
不妥？
墨書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緊張地上前去，仔細看著自家少爺的臉色，他臉色緊張地問道：“少爺，你可是身體里有哪里不適嗎？”
謝子淵不過略想了想便知道他是誤會了，他從袖里摸出一把折扇，輕輕敲在了墨書的腦袋上：“胡思亂想什么？我沒事。”
墨書平白被敲了一下倒也不惱，少爺小時候的兇險他雖然沒有跟著經歷過，但至今聽到仍覺得冷汗直冒。如今得知謝子淵身體無恙，他便也松了口氣。
既然少爺無事，那是誰要請李大夫？墨書心下疑惑，也猶豫著開了口。
謝子淵卻并不回答。
墨書便也只能裝作沒問過，乖乖地跟在了謝子淵的身后。
沿著回廊一路停停走走，耳邊是墨書開心地介紹聲，他不由得有些失笑。
謝府的園林景致也算是一絕，墨書也是逢人來便帶著參觀一番。
如此，謝府的景致倒是被揚州的名流家族爭相效仿了起來。
此事，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就這樣，兩人一路走到了流觴園。
墨書照例準備講解一番，即便眼前的人是自家少爺，他也按捺不住這可想要炫耀的心。
他正要說道一二句，卻突然想起來：“咦？這不是谷小桃上課之處嗎？”
謝子淵怔了怔，沒想到他竟然走到了此處。
墨書問道：”少爺，可要進去歇一歇嗎？”
謝子淵卻并沒有立刻答他，而是站在門前久久不語。
良久之后，他才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闭f著他便轉過了身，準備離開此處。
墨書摸了摸頭，跟上去，問道：“少爺，你不進去看看嗎？”
謝子淵搖了搖頭：“不了，回我的臥房吧?！?p> 與其到處睹物思人，倒不如親眼見見來的更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