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寢室里三個女孩湊在一起說話，陳諾君躺在床上將醒未醒，那讓人煩躁的聲音就在耳邊上聒噪：
“W市那個案子兇手找到了，叫周晏言你們知道嗎？”
陳諾君被這個名字驚醒，眼睛睜開還是霧蒙蒙的，耳朵先豎了起來。
“知道啊，熱搜上掛著呢，怎么啦？”
“什么周晏言，這名字怎么有點耳熟啊，我看看新聞，哎，還有點帥?！?p> 陳諾君揉著眼睛坐起來，掀開窗簾——“什么新聞什么周晏言？”
室友抬起頭：“?。≡瓉砟阍趯嬍野?，抱歉啊，吵到你了?！?p> “就是之前那個新聞，那個網(wǎng)紅不是w市人嗎，說是自殺，今天反轉(zhuǎn)了，是他殺，兇手就叫周晏言，還殺了好幾個人，只是今天才爆出來?！?p> 一只手拿著手機舉到陳諾君面前。
“喏，這是這個人，長得好帥，可惜是個禽獸?！?p> 照片模糊，青年衣著整齊干凈，清雋斯文，在警察的看押下面對著鏡頭唇線微勾，透著陰冷邪氣。
幾分熟悉幾分陌生。
周晏言……
屏幕收了回去——“好好的，長成這個樣子干嘛要去殺人啊，當明星網(wǎng)紅不都可嗎?！?p> “不長成這樣也不能殺人啊，受害者家人該多傷心……陳君諾你還睡不睡，不睡我開外音看視頻的??？”
陳君諾摸了一把臉，看了看外面亮堂堂的天色，“你開吧，我不睡了，我定了票，要回家看看?！?p> 三張臉都轉(zhuǎn)過來瞧她：“怎么這么突然，沒聽你說過啊，明天不是還有課嗎？”
“我去請假?！?p> ……
他不愿意見她。
陳諾君疲憊地回了家，重新粉刷和裝修后的樓道里看不見幾年前那場火災(zāi)的影子，家里冷冷清清，被父親換了一種家裝風格。
父親打來電話問：“見到了嗎？”
“沒有，爸，能不能……”
話語被先行打斷：“爸知道你跟周奶奶親近，跟周家小子從小處到大，感情不一般，但這種事不是你該管的，你又不是他什么人，我能找關(guān)系讓你能見他就不錯了，剩下的我不會幫?！?p> 陳諾君張了張嘴，諸多詞語句子在腦子里轉(zhuǎn)悠，卻說不出口。
這個男人連妻子和女兒都可以丟棄，不能期待他做更多了。
“諾諾，不是爸爸心狠，我們不能幫一個殺人犯，這是他自找的結(jié)果?！?p> “你以后也別想著去見他了，非親非故的，材料都不好寫?！?p> 陳諾君低低的應(yīng)聲，手指扣著褲子衣料，眉眼低垂，眼周一圈淺淺的黑色，疲倦寫在了臉上。
“對了，你現(xiàn)在住在哪兒，別住那個房子了，不吉利，先找個賓館住著，過些時候我找人把房子賣了，給你買套新的?！?p> 陳諾君沉默，這個這個房子代表了一個圓滿的家，后來家散了，現(xiàn)在她的父親覺得不干凈了。
“好?！狈凑矝]有人在乎了，周奶奶也死了，周晏言自己走了歧路……
電話那邊的男人滿意的嗯了一聲，一個稚嫩的聲音插了進來，清脆活潑，是父親和新妻子的兒子。
陳諾君開口，“爸，我還是想見……”
嘟——安靜了。
天還亮著，沙發(fā)對面的電視柜上相框里老太太牽著女孩子，男孩子站在一邊冷淡地看著鏡頭，好像在說，幼稚。
怎么就變成這樣子了呢？
……
“都是因為你啊。”
玻璃對面的青年的微笑藏著傷人的刀，眼睛里盛著惡意。
陳諾君沉默地看著玻璃對面的人，好多年沒有說過話，記憶里那個只是冷淡沒禮貌的少年人變得如此陌生，讓她產(chǎn)生一種錯覺，是不是她認錯人了？
只是同名同姓，長得有點像而已？
不是，對面這個人說要見自己，他認識自己，就像自己認識他。
青年收了笑容，一瞬間冷若冰霜，渾身都變成了一把刀。
“奶奶死之前是不是給你解決了一個麻煩？”
陳諾君茫然地看著他，順著記憶搜索，一無所獲。
“你不記得我可記得，那是奶奶死之前大概一個月，你們學校有個校外混的在全校集會的時候跟你表白，你回家跟奶奶抱怨那個男的神經(jīng)病，奶奶替你把那男的罵了一遍……”
陳諾君在記憶里找到了那張餐桌，餐桌上嬌俏的少女向老人抱怨著學校里遇到的煩心事，說著那個大庭廣眾表白讓她在老師學生面前難堪的混混……
“然后那個男的，放了一把火?！?p> 青年身體前傾，額頭幾乎要貼近玻璃，他又笑起來，眼睛眉毛彎彎，竟讓人覺得有幾分小奶狗的乖巧：“我就想著要報仇啊，有時候我想著，你那天怎么就有事出門了呢，你怎么不陪著奶奶一起去死呢？”
陳諾君想要否認，怎么可能！
除了那場讓人難堪也讓人記憶深刻的表白，和自己在餐桌上的抱怨，就再也沒有印象。
奶奶替她去罵那個男的了嗎？那個男的真的跟同學們說的那樣是個神經(jīng)病嗎？是啦，那個年紀了，卻跟一個高中生表白，還為了搶話筒打了校領(lǐng)導，還不夠神經(jīng)病嗎？
“你看，這一切都是你的錯啊，你卻來問我怎么會變成這樣子。”
“陳諾君，你到底有沒有心！”
你到底有沒有心……
有沒有心……
心……
有的啊，有的啊，周奶奶死了我也傷心啊。
你變成這樣子我也難過啊。
我不想的啊。
我……
“陳諾君，你今天也不去上課嗎？”
窗簾后是低低的回應(yīng)，幽幽的仿若幽靈：“我不舒服，幫我請個假吧，請你們吃飯?！?p> “吃飯就算了，你快點好起來吧?！?p> 門關(guān)上了，聲音隔著門還在繼續(xù)：“陳諾君這些天是怎么了？”
“大概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從家里回了學校之后就不正常了?！?p> “唉，希望她振作吧，可別走不出來了。”
“快上課了，走快點?！?p> ……
昏沉沉的床簾里，神志清明卻又覺得恍惚的女孩盯著帳頂，“要是沒發(fā)生過就好了……”
周奶奶如果沒有死在火災(zāi)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