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盡快離開大石鎮(zhèn)，李得福和萬書把馬騎得飛快，到午間已離開漢陽縣，進(jìn)入羊山縣境內(nèi)。
萬書并沒有忘記她的衣服，她穿著這一身又臟又破的衣服，在鄉(xiāng)間小道弛馬飛奔尚且覺得渾身不自在，更何況進(jìn)入城里，那么多雙眼睛盯在她身上，更使她如芒在背，恨不得馬上換一套新衣服。
李得福不理解萬書，為何在這一身衣服上如此糾纏，畢竟以他的眼光看，所謂臟污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污痕，所謂殘破，只是磨破了一個(gè)小洞，何況這一身衣服做工之精致連他這個(gè)外行人都嘆為觀止，而污痕和破洞也許根本不會有人注意。但是李得福理解萬書出身與自己不同，看待事物也與自己也不同，且他理解萬書的性格是偏于內(nèi)斂孤傲的，以為小小的瑕疵都是天大的問題。這就不難理解她寧愿餓著也不吃難吃的莧菜，身無分文還要買最貴的馬，一刻不停地想著換掉這一身名貴衣服。
李得福這樣想著，越想越覺得萬姑娘似乎離自己有十萬八千里，遠(yuǎn)到他永遠(yuǎn)也夠不著，得不到。
想歸想，李得福還是得去幫萬書找成衣鋪，這個(gè)羊山縣與大石鎮(zhèn)一樣，遍地都是商族的店鋪，也幾乎一樣地欺行霸市，好在災(zāi)民不像大石鎮(zhèn)那么多見，商鋪還算繁榮，好不容易找到兩家非商族的成衣鋪，都沒有萬書喜歡的，只得去找裁縫鋪，把破衣服修一修，再洗一洗，或許可以煥然一新。
果然，前面一家打著裁縫鋪的旗號，兩人興高采烈地進(jìn)店一問，這裁縫鋪的掌柜子是個(gè)老者，說道，“我看二位恐怕有所不知，姑娘的這件衣服可不是普通的衣服，這針織手法出自錦繡坊，可不是咱這小店可以修補(bǔ)的了的?！?p> 萬書沒有聽過錦繡坊，李得福更沒有聽過，掌柜子見他二人茫然的神色，便又說道，“錦繡坊位于厘國東方薄筧鄉(xiāng)，是古往今來天下最有名的紡織工坊，隸屬于工族。這錦繡坊之所以聞名，是因?yàn)榘税俣嗄昵?，他們的工師曾織就一件衣服，名為“鳳羽衣”，世人號稱“天衣”，據(jù)說天衣輕便舒適，冬暖夏涼，且能適應(yīng)不同人的體型，無論誰穿上身，都像為其量身定做，真真的妙不可言。還有傳言說，天衣在身，百毒不侵，也不知真假。雖過去八百多年，據(jù)說天衣仍嶄新如初。只可惜如此寶物，至今不知流落于何處?！?p> 老者一邊說一邊咂舌。
聽老者這么說，萬書終于打消了修補(bǔ)衣服的念頭，連洗不想再洗了，要洗也得到小姨家親自好好洗一洗。
而對李得福來說，這一番說辭，好似霹靂一樣震撼著他的心。他實(shí)在想象不出隨身穿的一件衣服，背后會有如此多的講究，如此多的說法，如此多的故事。也想象不出萬書這隨便一身衣服就出自天下最有名的裁縫鋪，那還不知道她家里有多少來自錦繡坊的衣服。也不知道她平時(shí)所用的碗筷是不是黃金做的，所住的房子是不是瓊樓玉宇，用的筆是不是黃銅或白銀。他想不下去了，他能想到的只有這么多。
萬書讓老者量了她的身高腰圍手臂等尺寸，又吩咐老者用最好的布料和最漂亮的樣式及針法做兩套換洗衣服。
老者應(yīng)承著，最后說出要價(jià)二兩銀子的時(shí)候，李得福又吃了一驚，二兩銀子，夠他一家三口吃喝住行兩年的開銷了。
萬書問李得福要不要也做一套，李得福沒有任何猶豫，爽朗地說，“我也做一套。不過用普通的料子就行，好料子在我身上也是糟蹋?！彼鋵?shí)在進(jìn)馬場以前，在鞋底藏了三兩銀子，如今看來光做衣服都不夠。今日之前，他想著緩幾日把萬書送到她姨夫家，沿途多與萬書相處幾日，現(xiàn)在他只盼著早日快到冀州。
老裁縫答應(yīng)著讓他二人三天后來取。
李得福聽了，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錢袋子，暗暗地?fù)?dān)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