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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石響驚弦

第6章 革命

裂石響驚弦 九分雨 3019 2019-09-05 14:34:26

  “木蘭是我的女兒,我耿府的女兒既是天足那也是不愁嫁的?!?p>  “當(dāng)初王家的小姐據(jù)說美貌動人,嫁妝也是豐厚無比,而且王家小姐心儀大爺,大爺為何不愿意?”

  大爺尷尬的笑笑,摸摸鼻子。大爺走后,大奶奶氣的摔了一只杯子。

  “你說說,這人多可恨。”

  “大爺也是疼小姐,大奶奶別氣了。我聽說那院的嫌疼,沒再裹,大爺知道后也同意了。”

  “她是什么東西,怎么能跟我的木蘭比?”

  輕寒折騰了十幾天,依然沒有讓大奶奶松口。輕寒每每看著木蘭心里都難受,輕寒總覺得這事不對,可大家都說每個女子都是如此,輕寒想起那些人說的,覺得有些事是該改一改,變一變了。輕寒試著跟祖父提了幾句,祖父表現(xiàn)的非常激烈,嚇得輕寒不敢再多說,只能自己心里思考。輕寒又經(jīng)常聽到一些革命口號,聯(lián)系到當(dāng)下的朝廷,輕寒心中的不解和困惑越來越深。

  就在小輕寒迷茫而恐懼的時候,耿副將出事了。幾年來一直病病歪歪的祖父突然精神起來,想去街上看看,如今新皇登基,也許能給風(fēng)雨飄搖的帝國帶來些許福氣,就想著去看看北京城的繁華與熱鬧,找到一絲能讓自己喜悅的樂事。耿副將的長隨跟著老爺,兩人走在熱鬧的街上。東街的鬧市依舊繁華熱鬧,商鋪鱗次櫛比,行人摩肩接踵,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繁華景象讓耿副將心里瞬間順暢起來,捋捋胡子一邊慢慢走著,一邊興致勃勃的看著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迎面走來一位老者,耿副將無意中看過去,皺起眉頭,對身邊的耿二說:“怎么回事?”

  “老爺是說那人的頭發(fā)?”

  “不倫不類,成何體統(tǒng)?!?p>  “老爺沒注意,街上許多人都是這般?!?p>  耿副將這才舉目四望,果然如此,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中的有不少這般的。

  “怎么回事?”

  “革命黨人鬧得厲害,宣揚革命先從頭發(fā)革起。老爺,快走……”

  話還沒說完,前面突然鬧了起來,許多留著辮子的人倉皇逃竄。耿副將在耿二的護持下也腳步匆匆的要離開這里。耿副將氣喘吁吁的說:“你放開我,跑什么?成何體統(tǒng)?!?p>  “老爺,怕是革命黨人來了?!?p>  “來的正好,吾倒要會會爾等。”

  “老爺,咱先回家,以后再會?!?p>  拉扯中,一群年輕人穿著奇怪的服裝已經(jīng)將二人圍了起來。

  “快,這是倆個老頑固?!?p>  耿副將和長隨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一群年輕人上來不由分說就壓住二人,一剪刀下去,兩人留了一輩子的辮子齊脖子剪掉。年輕人們一哄而散,忙著尋找下一個目標(biāo)。

  耿副將覺得頭上一涼,那涼意順著頭皮刷的一下子下來,耿副將瞬間全身僵硬,透心的冷意頓時席卷全身。耿副將抬眼看去,耿二那一條黑亮的大辮子不復(fù)存在,一頭黑亮的發(fā)齊脖子散開,看上去怪異滑稽。耿副將木呆呆的伸手摸摸自己已經(jīng)花白稀松的發(fā),兩眼一翻直接倒在地上,耳邊只有耿二急切的呼叫聲和紛踏的腳步聲。

  耿副將是耿二背回家的,家里一陣子手忙腳亂,人仰馬翻之后,耿副將緩緩睜開眼睛,曾經(jīng)凌厲的目光頹敗無神,耿副將的目光緩緩掃過一屋子的兒孫,最后落在輕寒身上。太太低聲抽泣著,順著老爺?shù)哪抗饪催^去,低聲輕喚:“寒兒,過來?!?p>  輕寒走過去,跪在床邊,看著祖父的樣子,恐懼瞬間讓輕寒哭出了聲。

  “祖父,您一定要好好兒的,祖父,您看看我,您還要親自教導(dǎo)輕寒,祖父,祖父……”

  耿副將伸出枯枝般的手撫摸著輕寒的頭,低語:“無覓,無覓,無覓……”

  “祖父,無覓記住了,祖父?!?p>  耿副將緩緩閉上眼睛,太太揮退眾人,輕輕坐在床邊。

  這天的傍晚,殘陽如血的時間,耿副將忽然精神起來,強撐著下床,固執(zhí)的要去書房。太太和耿二扶著耿副將去了書房,耿副將提住一口氣站在書桌前,氣息不穩(wěn)的提筆凌亂的寫下: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蓱z白發(fā)生!

  耿副將用盡最后一口氣,耗盡全身最后的力量寫完,連筆都來不及放下,一口鮮血噴灑而出,灑在桌面上那一張宣紙上,猶如雪中梅花,燦爛孤傲,點點是恨。

  耿副將轟然倒下,太太大喊一聲:“老爺?!?p>  太太的身子軟軟的倒在書桌旁。

  耿府一眾人披麻戴孝跪在靈前,抑揚頓挫的哭聲咿咿呀呀的響在輕寒耳邊,輕寒沒有哭聲,只是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淚流滿面的輕寒心痛到麻木,痛到撕裂般的感覺席卷全身。

  大奶奶看著兒子兩天兩夜不曾閉眼,不眠不休的跪在靈前,心痛無比,幾次勸說,輕寒都沉默不語倔強的跪的筆直。第三天夜里,起靈前的一刻,輕寒一頭暈倒在祖父的靈前,輕寒醒過來已是兩天后,祖父已經(jīng)入土為安,輕寒錯過了祖父起靈,錯過了祖父下葬,錯過了最后送祖父一程。在后來漫長的黑暗歲月里,耿輕寒一直覺得祖父就在自己身邊。輕寒醒來時,大奶奶就坐在床邊,紅腫著雙眼,驚喜的輕呼:“寒兒,娘的寒兒,你可嚇?biāo)滥锪?。?p>  “好了,醒來就好。”

  大爺?shù)穆曇艉芎寐?,低沉渾厚有磁性。輕寒驚奇的看過去,父親一副糟蹋的模樣站在一步外,身上的袍子皺巴巴的,胡子拉碴的,不同于往常最講究的形象。

  輕寒低聲叫:“父親。”

  大爺走過來,伸手摸摸輕寒的額頭,高興的說:“好了,想吃點什么?吩咐廚房去做?!?p>  “廚房里準(zhǔn)備了粥?!?p>  “配點清淡的小菜?!?p>  “好,這就讓翠兒去?!?p>  父親的形象突然具體起來,輕寒有些不適應(yīng),睜著黑亮的眼睛默默的看著大爺。

  “怎么,不認(rèn)識父親了?”

  輕寒搖搖頭,又點點頭。母親哭出了聲。

  “寒兒,你怎么了?老爺,寒兒是不是腦子燒壞了?”

  “胡說什么?好好兒的,打水來,我給寒兒擦把臉?!?p>  “哦,這就來,這就來。”

  直到父親擰干帕子仔細給輕寒擦了臉,又仔細給輕寒擦著雙手。輕寒徹底清醒過來,低聲說:“父親,祖父……”

  “事兒都辦完了,你安心休息,等你好了,去看看?!?p>  “哦,那祖母……”

  “等你好了,多陪陪祖母。”

  “好?!?p>  輕寒第二天起床后直奔祖父的書房,書房依舊如故,書桌上祖父殫精竭力寫下的那副字赫然入眼,雪白的宣紙,暗紅的血色,艱澀沉重的字體,刺激著輕寒的雙眼。輕寒瞬間淚目,慢慢走過去,伸手輕輕撫摸,低聲吟誦。許久以后,輕寒小心翼翼的卷起祖父的字,放進字筒。

  在耿輕寒的印象里,宣統(tǒng)元年發(fā)生了許多事,那時的耿輕寒太小,許多事都是懵懂無知,唯一的記憶就是那一年祖父歿了,祖母大病一場,時好時壞,斷斷續(xù)續(xù)幾個月,濃濃的湯藥味一直彌漫在祖母的房間,就連祖母院子里的槐花開的濃烈時節(jié),都壓不住濃重的藥味。一向聲色犬馬風(fēng)華雪月的父親突然就改了性,整天待在家里,連姨娘的院子里都沒去。原本因為祖父去世而惶惶不可終日的母親,卻比以往看著大爺順眼了許多。也是那時,輕寒才覺得父親其實挺好的,是個有原則的男人,大是大非上頭腦非常清楚。

  那一年,外面很亂,小小的耿輕寒都能感覺到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急切和不安,浪跡社會幾十年的大爺怎么能沒有感覺?

  閑的無聊的大爺坐在書房里,把兒子們叫到書房,大爺從沒有過的正經(jīng),坐在祖父常坐的書桌前,穿著素色的袍子,乍一看去,也是一派風(fēng)流倜儻,玉樹臨風(fēng)的翩翩文人。大爺手里拿著一本書,輕寒抬眼看過去,竟是《稼軒長短句》。輕寒心中有些詫異,看著父親的目光與以往有些不同。大爺?shù)哪抗鈶猩⒌膾哌^三個兒子,嫡長子不同以往的眼神讓大爺輕輕一笑。嫡長子輕寒一如既往的出色,往那一站,便是玉樹臨風(fēng),挺拔俊秀,目光堅毅剛直。大爺輕輕搖頭,心中低嘆。抬目看去,沒有審視,亦沒有欣賞。大爺嘴角一仰,淡淡的的說:“無覓,可知道金圣嘆?”

  “父親,金圣嘆其人其事孩兒略知一二?!?p>  “蓮子心中苦,梨兒腹中酸?!?p>  輕寒猛的抬頭驚詫的看著父親,輕聲說:“父親是何意?”

  大爺慵懶的一笑,輕描淡寫的說:“以無覓的聰慧會想明白的?!?p>  輕寒抬眼看父親,父親依舊是那般的風(fēng)流倜儻,慵懶的坐在太師椅上,姿態(tài)優(yōu)雅貴氣,神色淡然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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