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王吾乘。”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花刺青眼前奄奄一息,渾身臟臭的男人竟然是王吾乘。
“哪里的人?”
“老家……廬州人氏?!?p> “廬州人怎么會來這兒?少說也有幾百里地了吧?!?p> 王吾乘燒的不輕,含糊著回了一句話,花刺青都沒聽清楚他說了啥。
“不過你叫的啥名字,五成?莫不成你爹是個奸商吧,怎么給兒子起名叫五成的?”
聽到‘奸商’兩個字,王吾乘直勾勾地盯著花刺青,眼神中沒有絲毫退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莫要辱罵家父?!?p> “喲,還是個硬骨頭,那你給俺說說,你名字里那五成是啥意思?”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云?!蓖跷岢擞昧Φ卮艘豢跉?,繼續(xù)向花刺青解釋:“是《楚辭》中天問的一段。”
“啥問?”花刺青哪里能聽懂這些,抱怨了一句酸秀才之后,便不再糾結王吾乘的名字,反而是問他為什么會來這里,犯了什么事。
花刺青見王吾乘閉著眼不予回答,反而笑著說道:“破了家的公子哥還能這般硬氣,你也算是個人物?!?p> 至于如何知道王吾乘是個公子哥,花刺青眼光毒的很,王吾乘面相溫潤,五個手指頭都沒有老繭和死皮,一看就不像是干粗活的人。雖說衣服破爛骯臟,但花刺青知道這些可是江南出產的最好的絲綢面料,腰帶上鑲的也是頂級的溫玉。
如此模樣的人,你要說不是富家公子反而說不過去。
可惜王吾乘還是閉口不言,打定了主意任由花刺青處置。
“你就真不怕俺把你抓去送官了?多大的罪也沒事?”
花刺青一腳踩在王吾乘的大腿上,臉色猙獰的說道:“或者現(xiàn)在俺就把你給宰了,你也不怕?”
花刺青踩的生疼,王吾乘依舊咬著牙關不松口。
半響之后花刺青松開了腳,悠悠的說道:“想死俺也不攔著你,明天就給俺滾出去,自己去找地方埋了?!?p> 王吾乘逃難數(shù)月有余,如今是又饑又餓,還不幸染了風寒,渾身上下是沒一點力氣。他確實也沒多少活下去的念頭,家中橫遭慘變,獨留他一人茍且偷生又有什么意思。
只是昏沉沉的腦袋中,似乎又想起當初刑場上的那一幕,他就在邢臺底下混在人群之中,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全家被斬首示眾。
自己的小妹才四歲,縱使有千般不對,可她一個四歲的女娃娃能有什么錯。王吾乘一閉眼就能看見自己小妹的臉,在他的腦海中徘徊不散。
對,自己不能死,絕對不能死,他王吾乘要活下來,要替王家一門三十一條性命報仇雪恨。
一念起,一念滅。此刻王吾乘活下去的動力是復仇,是憎恨。
第二天花刺青過來的時候,王吾乘先開了口?,F(xiàn)在的王吾乘是爛命一條,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報仇,他沒有什么不能做的。
“我家原本是廬州富戶……”
王吾乘緩緩的向花刺青說起他的遭遇,他的父親便是廬州城赫赫有名的富商王一德,人送外號“王半城?!?p> “那你家真有廬州城一半的產業(yè)?”花刺青疑惑的問道。
王吾乘苦笑連連:“若是可以,還真不想這富可敵國的錢財。”
廬州城有一半產業(yè)是王一德的或許有些夸張,可王家確實也但得起富可敵國這四個字。平日里他們王家跟京城的許多達官貴人也有交好,甚至連王德那種八竿子打不到的親戚也有一份禮。
可就是這么一個富庶家族,在一場電影過后,落得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所謂天子一怒,血流漂杵,這話可不是瞎說的。對付宋鑒這樣的士大夫趙禎或許還要顧及朝堂,可對付廬州城的那些奸商污吏,趙禎是一點都沒有手軟的打算。
夏竦被派去廬州的第一件事,就是抄了那些富商的家。當然了,這些富商基本上都是倒賣糧食的商賈,罪有應得,死有余辜。
在《旱》播出之后,廬州城就迎來了一次大清洗,凡是哄抬糧價的,有殺錯沒放過,凡是趁機兼并土地的,有殺錯沒放過。
王家的財富十之有四、五就是靠土地兼并,倒賣糧食賺來的,要不然怎么會有萬貫家財。據(jù)說當天抄家的官員手都寫累了,而王一德也被判了一個秋后處斬。
按說就死一個王一德,然后再被抄個家,王家就算躲過了這場劫難。雖然沒了大富大貴的日子,可一家人還能相互安慰幾句。
但有句話說的好,財帛動人心。有多少人想著王家全死光光,他們好從中撈一筆。偏房的,正房的,正妻的,小妾的,兒子的,女兒的。這些王家人身上都有不少的地契屋租,朝廷拿了大頭,總該給下面人喝點湯吧。
于是乎,王一德的秋后問斬,在廬州城的推波助瀾之下,變成了滿門抄斬罪大惡極。
至于為什么就王吾乘逃得一條性命?
可還記得小方盒子說的話,王吾乘在鄉(xiāng)下訪賢會友,所以王家抄家的時候他躲過了一劫。
隨后也是一個王家多年的忠仆找到了他,兩個人相伴潛逃,一路磕磕絆絆的逃難。
從此以后,天下間少了個富商王家,多了一個逃犯——王吾乘。
“那你怎么會孤身一人昏倒在我家后院?!被ù糖嗖逶捳f道,難不成他的忠仆也遭了不測。
“員外莫急,且聽我說下去……”
王吾乘的海捕文書下來之后,有好幾次王吾乘都差點被官差給抓住,許是天不絕人,王吾乘的運氣好的出奇。
愣是讓他都一一躲過,只不過這次他跟老仆二人在躲避官差追捕的時候走散了,王吾乘一個人被追捕的官差咬的死死的,十多天來是東躲西藏,忍饑挨餓。
實在是沒辦法才跑進了豐永鎮(zhèn),見一處高墻就翻了進來,想要先躲一躲。
“后來的事……便是遇上了員外?!?p> “哦?!被ù糖嗦杂兴嫉恼f道:“難怪鎮(zhèn)子上來了幾個捕快,俺還在想難不成是俺事發(fā)了?!?p> “既然如此,俺不跟你計較了,等會就自己滾吧。”花刺青說完這句話后,站起來就要離開。
花刺青雖然喜歡錢,可眼下他自己也是個通緝犯,而且他這兩天就跑路沒必要多一事,所以花刺青才沒把王吾乘交給官府。
“員外稍等……能否給點吃食。”為了活命,王吾乘開口求饒道。
“呵呵,有能耐啊。”花刺青轉過身來看著王吾乘發(fā)笑:“你偷偷跑進俺的院子,俺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你這廝反倒蹬鼻子上臉,還想要吃食。呸!”
一口唾沫不偏不倚的吐在王吾乘的臉上,想他王吾乘從小就是人中龍鳳,哪有受過這般屈辱。可現(xiàn)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實在是沒有絲毫的力氣,再不吃東西怕是熬不過一個晚上。
王吾乘咬著牙關,再次開口求饒:“行行好,員外,隨便給口吃食就成,我這腰帶還值不少錢?!?p> 這話倒是提醒了花刺青,生生地奪過王吾乘的腰帶,拿在手上把玩著。
“這腰帶倒是好東西,換一頓吃食怕是虧了點?!?p> 花刺青說歸說,可萬一你要當真了,那對不住,怕是一頓吃的都沒有。好在王吾乘通透,生死關頭哪管他什么值當不值當?shù)模敿淳椭x過了花刺青。
“只要有口吃食就行,謝過員外?!?p> 花刺青得了便宜,大笑著說道:“哈哈哈,今晚爺爺心情好,賞你一頓吃食,今日便是同吃一餐,明日便是各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