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嫂背著一個包袱,與小藜、逍遙一齊站在了奈何橋頭,眼前的河面是一片白茫茫疊著一片白茫茫。
“老姐姐,你該不會要我們跳到河里游過去吧?”小藜對著身后的婆婆問道。
“你只能游過去了,青和逍遙是要乘船渡河的?!逼牌乓贿呎f著,一邊把一封文書塞到青嫂包袱里。
“咦?不是說,我們帶著往事記憶乘船渡河,船是要沉的嗎?”小藜白了婆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丫頭,人間不似你聽到的故事那么簡單,你要聽青嫂和逍遙的話,知道嗎?”婆婆很嚴(yán)肅的對著小藜囑咐道。
“九姐...我知道啦!”小藜很少看到婆婆如此嚴(yán)肅,便不再耍性子,牢牢記下了。
“逍遙公子,她們兩位,還要勞煩多加照顧!”婆婆向逍遙施了一禮。
逍遙也一個勁地點頭答應(yīng),恭恭敬敬地向婆婆深深一揖。
“青,一路小心。到了人間后,就按計劃行事。”婆婆握起青嫂的手。
沒多時,河面?zhèn)鱽砹艘魂囍ㄖ?,聲音到了,老葉也到了。
老葉依舊手握撐桿,頭戴斗笠立在船頭,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岸上的一行人。
婆婆見船筏靠穩(wěn)了,便催促著青嫂她們上筏。小藜先上的筏子,別看筏子并排站不下三人,可是異常的平穩(wěn),就像是放在平地上一樣。老葉在船筏前頭撐桿,青嫂和小藜坐在中部,逍遙立在船尾。
河面上霧氣甚濃,船剛要離岸,婆婆將三把油紙傘遞給船尾的逍遙。
婆婆立在岸邊,直至船筏消失在濃霧之中。不緊不慢的風(fēng)從她臉上撫過,抹不去她眼睛里的擔(dān)憂。
小藜緊緊地攙著青嫂的手臂,目光還停留在岸邊方向,哪怕婆婆的身影已經(jīng)隱匿在霧氣之中。
船筏迷失在一片朦朧中,周圍靜得像一張白紙。
船筏似乎沒有動,動的是這濃濃的霧。偶有寒風(fēng)卷起,霧氣便稀一陣,濃一陣,仿佛變幻的白霧描出了冥河冷風(fēng)的形狀。小藜第一次害怕起這冥河,身子一縮,將青嫂的手臂拽得更緊了。同時,她的目光剛好落在了前頭撐桿的老葉,心生憐憫,也不知他是如何在這可怖的濃霧中渡過漫長的歲月的。
青嫂摟著小藜,并接過逍遙遞來的傘,欲替小藜遮擋寒風(fēng)。
趁逍遙遞傘的時候,小藜多拿了一把。她不等青嫂打開傘,便把自己手中的傘遞給老葉,“老葉,這把傘給你!”
可是,老葉沒有回答,只見一只斗笠輕晃一下。
“九姐給你的!”小藜依舊將傘遞給他。
老葉這才將傘收下,也不撐開,將其別在腰間,繼續(xù)撐桿。
小藜見老葉收下傘,心里愉悅,便不去理會周遭濃霧,對青嫂道,“青嫂,你乘過船嗎?”
“乘過呀!在我們故鄉(xiāng),有很多很多小河,她們就像經(jīng)脈一樣布滿整座城市,人門都喜歡坐著烏篷船穿梭過一道道橋洞,任由搖櫓撥開每一處市井嘈雜。”青嫂調(diào)整著手中的傘,雙眼頓時泛起暖陽般的笑意。
“青嫂的故鄉(xiāng)是在江南吧?”逍遙問。
“我的家鄉(xiāng)是美麗的水鄉(xiāng),她的名字叫“金陵城”。青嫂瞧向逍遙。
“真是人杰地靈!青嫂想必出自名門!”逍遙看青嫂一副村婦裝束,可談吐優(yōu)雅,舉止端莊,雙手非但沒有老繭,還白皙如玉,心下已有了猜度。
見青嫂并未言語,逍遙也就不再問。
“我好想去你們說的江南!”小藜打了個寒戰(zhàn),羨慕道。
“阿藜,是不是不舒服?”青嫂發(fā)覺小藜抖得厲害。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冷......”
“這風(fēng)確實凜冽異常。這樣好些沒?”逍遙靠近小藜后背撐開一把傘,擋住寒風(fēng)。
青嫂將傘護(hù)在小藜前頭,逍遙護(hù)在后頭,這船筏真像一只烏篷船。只不過這船筏渡的不是水鄉(xiāng)小河,而是忘川。
不知她們現(xiàn)在渡到了何處,也不知還要多久。周遭的霧氣越來越濃,平穩(wěn)的船筏也開始顛簸起來。
忽然,一陣狂風(fēng)驟起,將周遭的霧氣凝聚成一條白色的蛟龍,徑直向小藜她們襲來。
那兩把護(hù)在小藜身上的油紙傘頓時閃耀出金光,上面竟畫滿了符文。蛟龍遲滯片刻,似乎是在蓄力,身型增大了一圈,河面因霧氣被凝聚成蛟龍而顯得清晰。
冷風(fēng)像一道道無形的繩索,抽得船筏孤零零地在寬不見岸的河中打轉(zhuǎn)。逍遙透過油傘的邊緣,瞥見了一團(tuán)巨大的白色怪物懸在半空,一股濃烈的兇戾之氣撲面而來,心下一陣抽搐,倒吸一口涼氣,埋下頭。船筏轉(zhuǎn)得厲害,他慌張地壓低身體,右手緊握著傘,左手護(hù)著小藜的左臂。同時,逍遙看到另一把油傘下青嫂略顯蒼白的臉上卻充滿了冷靜、剛毅的神情。那神情就像一副安心藥,也稍稍撫平了他慌亂的心。她們?nèi)讼嗷ゾo挨著,蹲坐下來,將兩把油傘護(hù)在頭頂。小藜已經(jīng)緊緊地抓著青嫂的手臂,不敢睜開眼。只有一個高瘦的老人,戴著只斗笠,挺了挺腰板,兩只枯瘦的手用力一擰,從擰破的撐桿中取出一節(jié)半人高的白色脊骨來,直指空中張牙舞爪的蛟龍。
戾氣化風(fēng),蛟龍御風(fēng)俯沖。眼看就要將船筏攔腰撞斷,一張由金色符文編織成的網(wǎng)從油紙傘上飛出,將碩大的蛟龍裹在網(wǎng)內(nèi),并漸漸收縮。
風(fēng)似乎也被捆住了,船筏立馬穩(wěn)下來,逍遙順著斜向上的視線,剛好看到跟前老葉戴著斗笠仰著頭。那是一張方方正正的臉,一只闊大的鼻子,哪怕已經(jīng)蒼老憔悴,也能感受到那張臉滲出來的威嚴(yán)。逍遙竟覺得自己在哪里見過這樣一張臉。
油紙傘下的三人慢慢緩過神來,面面相覷,也不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挪開傘,只見空中一張金色的網(wǎng)裹著一團(tuán)白糊糊的霧氣在漸漸縮小。
逍遙最先看到老葉手上握著一條奇怪的白色武器,而撐桿已經(jīng)不見了。老葉將手中的脊骨一揮,一道白色的光芒像一把巨型利刃劈向那團(tuán)白霧。凝聚的霧氣散出無數(shù)道風(fēng),不多久,河面又恢復(fù)如初,霧氣依舊,只是沒有了那股戾氣。
小藜也不再發(fā)抖了,取而代之的是由無數(shù)個疑惑和無數(shù)個驚訝編織而成的一張目瞪口呆的臉。
那幾道金色的網(wǎng)又回到了油傘的傘面上,像打在傘上的雨水一樣。
老葉一動不動地立在那里,手中牢牢地握著的那段脊骨。沒有人在為船筏撐桿,船筏依舊漂泊在河面,周圍依舊是白茫茫。
“老葉!你沒事吧?”
老葉并沒有回答。
這時,一個小小的漩渦出現(xiàn)在了她們旁邊,并且在迅速的擴大,船筏也開始繞著漩渦打轉(zhuǎn),越來越快。她們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瞬息間被卷入龍卷風(fēng)一般的漩渦之中。
在岸邊的婆婆望著剛才在河中出現(xiàn)的白色戾氣匯聚成的蛟龍,心下忐忑,詢問著已經(jīng)來到她身邊的鐘大人,“鐘大哥,那股戾氣是怎么回事?阿藜她們是不是已經(jīng)順利進(jìn)入虹冥澗了?”
紅袍大漢凌厲的眼眸中蘊含著絲絲隱憂,回復(fù)道,“這股戾氣似乎不大對頭......不過不用擔(dān)心,她們已經(jīng)順利進(jìn)入虹冥澗了?!彼呀?jīng)感應(yīng)到文書啟動了漩渦。
“鐘大哥,小藜能逃過這花靈情劫嗎?”婆婆仍然不放心。
“聽天由命吧,這些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奔t袍大漢反而露出了笑容,繼續(xù)道,“這滿天的諸神佛講求無情無欲方得大道。遺棄的情愫,卻像種子發(fā)芽一般,開遍了這彼岸。哎,誰叫她是花靈呢?”
“無情無欲真的好嗎?牽腸掛肚不比冷漠無情強!”婆婆似問非問。
“九凰,你還記得人間的事情嗎?”她這番言論引起了紅袍大漢的猜疑。
“鐘大哥?”
“忘情水是秦廣王賜給每任安魂使的,也是講求一個忘,你好自為之吧!”紅袍大漢搖了搖頭,消失在霧氣中。
“我.......”婆婆眼中隱隱閃著淚光,隨即喃喃道,“但愿青...她能不似我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