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胥在老人靠近時就醒了,看著眼前的擺設,想到什么,抱著被子去了床上。
剛躺下老人就進來了,“起來了,給你們留了飯,再不吃就涼了?!?p> 他裝出剛睡醒的樣子,歉意地道:“就來?!?p> 等老人出去,林胥下床叫醒虞江,虞江有些懵,坐在那愣了會才想起來他們在哪。
林胥把早飯端進來,萬一有人串門,能不出去就不出。
“以后我給你做藥膳,你要好好養(yǎng)著,太虛了?!?p> 林胥抬頭,“夫人會下廚?”實在想不出她那雙手會做這種事。
“藥膳是必須會的?!?p> 林胥想去她家鄉(xiāng)看看,能多教出些這樣的大夫,天下病人會好過些,只是他從未聽說過,怕是隱世很久了,不會輕易出世。
吃完早飯虞江給林胥施了針,看他的眼神和看木頭沒有區(qū)別,林胥忽然有些悶。
照這樣下去還要快兩個月才能解毒,而他們已經沒有蓮心水了。
“我們去采藥吧,這里這么暖和,應該有很多藥材。”
“夜里,夫人能找到嗎?”
虞江點點頭,“能呀,可以聞味道?!?p> “辛苦夫人。”
“到河泉要帶我吃好吃的。”
“好?!?p> 虞江樂著去了院子,阿君總不讓她多吃,她要趁阿君不在吃好多好多。
林胥跟著出去鎖上大門,卻見門已經鎖上了。
老人見狀面色有些慘淡,“家里的門一鎖著,你們不用擔心,有人會敲門。”
林胥了然,接過老人手里的斧頭,“我來?!?p> “這哪行,你還病著,回房躺著去?!?p> “我受得住,您收留我們,理所應當?!?p> “那行,我去織會布,有事叫我?!?p> “好?!?p> 虞江搬著板凳坐在他旁邊,托著腮看他劈柴,陽光和煦地灑下來,暖得她昏昏沉沉。
“困了就去睡吧?!?p> “沒事,我陪你,一個人多無聊呀,這個還挺好玩?!?p> 林胥笑笑,讓她試試就不好玩了。
劈了半個多時辰,眼前已經雜亂地堆滿了,他將劈好的柴搬去柴堆擺好。
虞江要幫忙,被他喊住,柴上很多毛刺,就她那個手,扎不疼她。
虞江眼睛跟著他動,伸長了腿,在地上輕輕點著,好久沒有這么輕松過了。
林胥看她愉快的樣子,嘴角勾了勾,遞給她柴里夾的一朵野雛菊,黃色的小花很亮很鮮麗。
虞江嗅了嗅,握在手里細細地看著。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歲月安然,卻在此時東廂房里傳出動靜。
虞江拽拽林胥,林胥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讓她換個位置,坐在他身后。
東廂房像有什么東西摔在地上,也有什么撕碎的聲音。
虞江躲在林胥身后,偷偷探出眼睛好奇地看著。
過了一會,夾著女人的喊叫聲和男人咿呀的聲音,東廂房的門被撞開了。
先是露出一頭披散著,蓬松枯燥的發(fā),一縷縷結在一起。接著頭抬起,那是一張素凈慘白的臉,帶著抓痕和血跡,眼睛無神,有些突起,唇蒼白帶著裂口和血痂。
虞江被突然冒出來的臉嚇住了,倏地抱住林胥,臉埋在他后背,顫顫抖著。
林胥放下手里的柴火,拍拍她手臂,“沒事,不是鬼,我在。”
虞江緩了會才抬起頭,沒敢往那邊看,抓住他的手,低頭坐著。
林胥看到她微紅的眼角,拉她起來,帶她回房。
這時女人朝著他們撲過來,神色凄厲,如厲鬼一樣。
林胥皺著眉,拉著虞江躲過去,把她護在身后,不讓她看見一絲。
女人又沖過來,林胥想動她,見到她身前的隆起,沒有動作。昨日女人穿了一身厚重的棉衣,倒是沒有看出來。
他扯著虞江躲來躲去,忽然眼神一凝,讓女人抓了把,趁機將斧頭踢遠。
林胥逐漸往西廂房去,東廂房又出來個人,也是披頭散發(fā),眼神呆滯,林胥正躲著女人,沒來得及躲過男人。
男人拽著林胥胳膊,咬住他手腕,頓時見了血。
老人聽見響聲出來,死死拉住女人,“快回屋子!鎖好門!”
林胥踢開男人,從男人嘴里拽出手,拉著虞江進屋,鎖上門。
他聽著外邊的動靜,拍拍虞江肩膀,“沒事了?!?p> 虞江還是怕,僵在那不動,林胥低聲道了句:“得罪了?!?p> 他穿膝抱起她,放到床上,就要出去幫忙。虞江拽住他衣服不讓走,眼角紅得像暈開了一片晚霞。
林胥扯出衣服,給她蓋上被子,“我就在外邊,別怕。”
他出去時老人還在費力拉扯著,又急又擔心,抬手抹了把眼淚,一番折騰已經力竭。
林胥制住男人,“帶回房間?”
“是是是,把門鎖上。”
林胥制著男人進了東廂房,里邊像乞丐窩一樣,亂七八糟,味道渾濁刺鼻,把人放下擰眉出去了。
女人雖然年輕,卻因精神不好,沒有太多力氣,被老人綁在院子里。
老人扶腰緩了緩,“嚇著你們了吧?這里有我,快去看看你娘子?!?p> 林胥點頭,進了屋子。虞江整個人縮在被子里,連根頭發(fā)都沒露出來。
他站了片刻,坐在床邊,輕輕掀開被子,露出她的臉。
虞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睛紅紅的,帶著濕意,楚楚可憐,林胥心里像被什么撞了下。
她轉過頭不理他,委屈極了,要是阿君才不會丟下她。
她開始只是害怕,想著想著,這些日子吃的苦也沖破防線宣泄出來,委屈得難受。
林胥看著她縮著身體,一抽一抽的,像只可憐兮兮的貓,動作快于思緒,伸手把她轉過來,讓她枕在他腿上,手不著力輕撫著被子安慰她。
“是我不好,別哭了,這么大的人了,丟不丟人,嗯?”
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和,林胥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被什么附體了,卻沒有改,柔聲哄她。
虞江哭累了,揉著眼睛坐起來,沒有威懾力地威脅道:“再這樣我就不理你了!”
聽著她軟軟的聲音,林胥輕笑,“好。”
虞江緩過來倒是不好意思了,氣洶洶道:“你別看我!”說完就跑了出去,不想見他!
她洗了洗臉才看到女人還在院子里,僵了僵,旁邊傳來愉悅的笑聲。
林胥站在旁邊笑她,“沒事,我在,夫人再看看,不嚇人了?!?p> 虞江有些懷疑,用手遮住眼睛,露出一點縫隙瞄了眼,好像是不嚇人了。她一點點把縫隙放大,終于拿開手,看著女人。
老人給女人擦了臉和手,衣服也換了,上了藥,正在喂女人吃飯。
女人很安靜,沒有剛剛的瘋狂。虞江拽著林胥的袖子,壯了膽子走過去。
“剛剛嚇到你了吧?”
虞江擺擺手,指指林胥,“是我膽子小,他就沒事,她是生病了嗎?”
洗過的女人很白,可能不用干活,皮膚也不粗糙,只是很呆滯,看著傻傻的,肚子隆起,撐在前面。
“是生病了?!崩先瞬敛裂蹚婎仛g笑。
虞江想摸摸女人,給女人看看,卻沒敢,她看到林胥手上的傷了,凝著黑紅的血痂。
女人乖乖地張口讓老人喂飯,好像沒有那么嚇人,虞江糾結片刻,還是再等幾天吧。
他們站在這里有些尷尬,林胥拉她回去,虞江一步三回頭看向女人,直到林胥關了門,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回神了,不怕了?”
“怕……過幾天她還這么乖,我給她摸摸脈?!?p> “應該是腦子壞了,治不了。”
“可以醫(yī)肚子呀?!?p> 林胥疑惑地看向她。
“就是肚子呀,鼓起那么高,可能是腹脹,也可能是懷了孩子?!?p> 林胥挑眉,可能?心里的違和感又強了些。他看了眼虞江,虞江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想問的時候他已經收回眼神。
虞江自動忽略了,去拿了創(chuàng)傷藥,讓他伸出手。
“我自己來。”
“我可以兩只手一起涂,你只能涂一只,還是我快些?!?p> 這傷看著就疼,她兩根食指蘸了藥,輕涂在他兩只手的傷口上。
林胥看著空中,沒有看她,手僵硬地伸著,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時已經臨近中午,虞江原想做一個人的藥膳,看著老人和女人心有不忍。
“以后我做藥膳,對她的身體有好處?!?p> 老人正要推辭,虞江已經蹦跳著去了柴房,“您照看她就好了,就當報答您收留我們?!?p> 虞江配著路上采的藥材,蒸了南瓜參棗米飯,煮了當歸參雞湯,用丁香、小茴香和桂皮炒了白菜。
林胥給她燒火,她果然不會燒火,也不知道藥膳是怎么學的,還得找個人打下手?
他添幾塊柴,就坐在那看她一會,他生來便萬千寵愛,卻沒有人如此認真地給他做頓飯,都摻雜著盤算。
林胥挨道嘗了嘗,很好吃,米軟軟糯糯,酸酸甜甜,湯鮮而不膩,他很給面子地吃了四碗。
老人也是贊不絕口,“小伙子好福氣,娶了這么個手巧的娘子。”
虞江低頭沒有說話,林胥笑笑算是默認了。
老人眼里藏著心疼和無奈,林胥看到了,卻沒說什么。
中午他看了看柴房,米缸里只有不到半缸米,唯一的肉就是那一半雞,還被虞江燉了湯。院子里堆著白菜和南瓜這些易儲存的菜,也不多。
行動比語言更讓人安心,他心里嘆口氣,鳳酈皇室近百年昏庸,這一路也算見識了。
只恨生得晚了,沒能早些攻破樂京,救萬民于水火,柳潛淵應該已經開始了。
晚上還是虞江掌勺,單獨給林胥熬了碗雞湯,中午特意留下了半條雞腿。
她耳尖燒紅,歉意地對老人說:“對不起,他身體太弱了,他會抓野鳥,還會抓魚,會還給您很多的?!?p> 老人很心疼,那半雞是她求了人,用半籃子雞蛋半籃子米換來的,人見她著實可憐才不情不愿地答應,都是可憐人。
“沒事,以后家里沒有肉要委屈你們了,老頭子不在,我一個人撐不起這個家。”
林胥猜到些,沒有回話,自己而今的樣子,許空頭承諾,除了虞江這個傻子沒有人會信。
虞江不懂世故,疑惑道:“老爺爺去哪了?”
林胥瞪了她一眼,老人已經習慣了,聞言沒有露出悲傷。
“死了,幾年前和山兒去打獵,摔下山崖死了,山兒也摔傻了,我花光積蓄才給他找了個傻媳婦兒,雖然艱難些,日子也得過下去。”
虞江握住老人的手,粗糙得不像話,沒有家里龐婆婆的滑軟,她以為老人的手都是滑軟的呢。
“您別難過,要是摔傻的,我可以醫(yī)他,會好的。”
老人只當虞江在安慰她,不是沒請郎中看過,還沒聽過癡傻能治的,她早就死心了。
回了房間,林胥問虞江:“當真可以治?”
“要是摔的,就可以,把腦子里的瘀血去了就好了,要是天生的,要費很多功夫,還要看那人自己的意志?!?p> “要多久?”
“不知道,把了脈才知道?!?p> 林胥點頭,讓她睡會,“就一個時辰,到了我喊夫人,要不然夜里困了就把夫人扔山上?!?p> “你敢!”她哼哼著躺下。
林胥趁她睡覺的時候向老人要了門的鎖和鑰匙,老人不同意,大晚上去山里出事怎么辦?他好說歹說磨了小半個時辰才說動老人。
虞江睡眼朦朧地被林胥拖出門,白天雖暖,晚上的風還是有些刺骨,她被寒意逼人的風吹了片刻,立馬清醒過來。
此時接近亥時,放眼望去村里已經沒了亮光,安靜得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她掩掩披風,拽著林胥衣擺,走幾步改拽著他袖子,又走幾步輕握著他手臂,眼睛四處瞟,寂靜的黑夜像個怪物場,路上隨時會蹦出什么。
走近山腳,連綿的山仿佛壓在虞江心里,鎮(zhèn)著沉甸甸的害怕。她偷偷看了眼林胥,改為拐著他手臂,整個人向他縮了縮。
林胥借著月光看了眼放在他臂上的手,沒有推開,輕輕拍了拍,“沒事,我在?!?p> 虞江緩了口氣,她才不會說她在等他這句話呢,他明明很弱,有他在卻總是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