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在山路上彼此之間相互沉默,就連腳步也是輕的,倒不是說如何刻意躡手躡腳,而是腳掌落地的那一刻便會有一股無形的風(fēng)將落腳處的叢葉輕輕吹開。
勁氣吞吐是江湖上的必修課,但能將勁氣控制的此般精妙終究還是少見的。
看他們的穿著倒像是普通上山來的香客無異,但那一身精妙的氣勁顯然是一群內(nèi)家高手。
況且這條龍虎山上的小路,向來都是鮮有人知的。
一個男人站在一座斑駁的牌坊下,幾個下山的人漸漸消失在了視線之內(nèi)。
微風(fēng)吹過男人寬大的衣袍,吹開男人的鬢角的幾絲白發(fā),其余的頭發(fā)通通被攏到后腦勺用一條布帶束起。
整塊牌坊布滿著細(xì)微的裂痕,印證著時間的滄桑,恰如男人褶皺的臉龐。
男人的長相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那股藏在沉默里的威嚴(yán),若不是久居上位斷斷是沒有的。
突然男人的臉頰毫無征兆的變得蒼白,他立刻用力扶住牌坊的柱子,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他從口袋里顫顫巍巍的拿出一片膠囊,艱難剝開塑封包裝塞到嘴里,喉嚨動了下把膠囊咽了下去,顫抖的身體漸漸止住了。
男人重新站起來,額頭上滿是汗水。
“沒時間了。”男人閉起眼睛,輕輕念叨了一聲。
東坡路上,兩個男人勾肩搭背的走走停停,步伐晃晃悠悠的左搖右擺。
田寒真一路上就沒有消停過,時而大笑時而又唉聲嘆氣的,興致來了偶爾還高歌一曲,自己玩的挺嗨可把一旁的范海弄得慘兮兮的。
這扶的哪是懂事小伙,活脫脫一個慈禧太后,難伺候。
就那么一步拐兩步歪的走著,范海終于看到了那條熟悉的巷口,松了口氣。
但很快范海就驚訝了起來,這個時間正直凌晨時分,卻有好幾輛警車接二連三的在馬路上呼嘯而過,尖嘯的笛聲像是一顆顆勢頭極大的石子敲碎了這個城市難得的寂靜時刻。
范海的目光順著警車一路移去,藍(lán)色的大幅鋼制路牌上一條白線指在警車行駛的方向上,東江大橋,范海的心跳猛的加快了一些。
或許只是巧合,但范海還是很慌張,練武練成能劈山開石的,他是頭一回見,但真正令他驚慌的不是這個,是滿地的尸首,而他雖然沒直接參與,但不是也被人逮來逮去么?這層關(guān)系難保到時候也會成為認(rèn)做同伙之一的有力證據(jù),他這么想。
帶著這份惴惴不安范海帶著田寒真回到了出租屋,把他放在一張椅子上自己去沖了個冷水澡。
第二天早晨,范海起了個大早,看了眼鬧鐘,六點,這并不是他以往上學(xué)時每逢星期六日的作息,而其實他一晚上都沒睡。
無緣無故的消失了幾天,見識到了幾人詭異但很強大的武功,又眼睜睜的看著劉曉曉死在眼前,豐子明為什么要找郭學(xué)海復(fù)仇?兩人從洞頂破開出去后又究竟有沒有誰活下來?
一連串的信息縈繞在范海的腦海里,邏輯不復(fù)雜,但對三觀的沖擊很大。
一只貓在主人的悉心照料下并不懂得食物,水,住所,對于一只流浪貓來說都是何其奢求。
黃耀國是那只貓的主人,主人死了,嬌生慣養(yǎng)的貓兒被迫流浪,踏入了一片它未曾歷經(jīng)過的陌生世界,被未知的恐懼裹挾,無處可逃。
樓下聽力不佳的大爺開始了他早上的新聞必修課,電視機的音量保守估計已經(jīng)破了兩位數(shù),揚聲器咆哮著占領(lǐng)了整棟樓。
范海把房門用鑰匙反鎖,準(zhǔn)備下樓打幾個快餐。
警方已經(jīng)鎖定了羅浮山一號墓的洞口,有人進行惡意疏散考古人員和群眾,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彈片數(shù)枚疑似盜墓團伙火拼。
新聞里的幾個關(guān)鍵點引起了范海的注意,把要踏在臺階上的一只腳收了回來。
他思索了下忽然意識到,豐子明也好,郭學(xué)海也罷,或許他所不了解的這個世界在上層的圈子里恐怕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顯然這件事如今鬧大了,上層認(rèn)為這已經(jīng)有些過火了。
范海心中一凜,如今恐怕唯有走才是上策了。
宛如仙境的云海之中,天威殿,泊師依然坐在首位上,殿內(nèi)空空蕩蕩的,百無聊賴的泊師把下巴戳在桌子上,兩手各拿著一只梨,唱戲似的用嘴巴模仿著各種音效,仿佛手里的是兩只遠(yuǎn)古巨獸,每一次碰撞都會勾動天雷地火。
玉門關(guān)已經(jīng)破了將近幾個月余,一幫人興致勃勃的圍坐天威樓開了個會就率著各自的人馬找最后一道結(jié)界,山海關(guān)。
要是這么簡單就能被一群腦子有坑的人找到,百年不世出的天機家天才不就是個憨憨了?泊師開心一笑,把一顆梨子啃了一口,“人生真是好個寂寞如雪啊?!?p> 一對靴子沉重的踏在地板上,似乎想要掀起些沙塵,但整個大殿里里外外每天都由數(shù)百人擦洗兩遍,根本連灰都不可能存在。
與殿外那些穿金色鎧甲的不同,此人一身深灰黑色甲胄,一雙肩甲上各自雕的是不同的獸頭,睚眥,狻猊。
天威樓的守備總長兼泊師的近衛(wèi)衛(wèi)士衛(wèi)士長。
來人走到首位下,左手握拳靠在右肩,“首座,天殺一脈的劉小昭求見?!蹦腥藦牟煌夏鄮褚槐斓?,從出鞘的那一刻開始所見的就只有敵人的頸上動脈。
“讓他進來吧。”泊師后仰靠在椅背上,眼神里露著玩味的隨著男人走出殿門。
泊師兩只手各用兩根手指捏住梨子的兩端旋轉(zhuǎn),低下頭打開嘴巴,牙齒像剃刀似的隨著指頭的撥動把一層層梨肉流水線一樣送進嘴里,雨一般的汁水從果實和牙齒的摩擦間往下飛濺,等一個梨子吃完,整件假面騎士的T恤已經(jīng)濕透了。
泊師用手背隨意的抹了把嘴,似是覺得還不干凈又把嘴角湊到兩條手臂上使勁蹭了蹭,那股狠勁跟桑拿房里蹭老泥的技師竟驚人的相同。
泊師心滿意足的抬起頭,劉小昭已經(jīng)站在了視線下。
“首座?!敝钡竭@時劉小昭才向泊師行了個揖手禮。
他臉上是什么神色泊師是不得而知了,從上次那次意外以后劉小昭原本還算英俊的容貌徹底破了相,自那以后劉小昭便一直頭戴斗笠蒙面示人。
“上次的教訓(xùn)記住了?”泊師把一雙腳交疊著放在桌上,輕輕合上雙眼。
劉小昭再次揖手,他沉默著低下了頭。
“這次不是什么重活,下去動動嘴皮子就成?!?p> “屬下一定竭盡全力,請首座大人放心!”似乎是被泊師輕飄飄的話刺激到了,劉小昭放聲吼道。
鏗鏘有力的回答還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里,泊師忽然微微一笑,“不用急著表決心,不會給你第二次機會的,做的不好我不會對你怎么樣,但你主子那可不好交代了?!?p> 劉小昭雙拳驟然握緊,卻再度揖手,頭猛的埋在了臂彎之間,似乎不想讓泊師看到自己的神情,即使他本來也看不到。
泊師笑了笑,想象那張臉上已布滿了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