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處相思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頭……”
關(guān)安偏頭看著院外的雪,嘴邊輕吟很久之前不知從何地歌女聽來的兩句歌詞。
曲阜已經(jīng)很久沒有下過今年這樣的大雪了,該是寒冷刺骨的天氣,關(guān)安卻面色如常。
用“如?!倍謥硇稳萦钟行┎粚?,畢竟從前的皇后娘娘,哪能是現(xiàn)今躺在一張由破舊木板隨意支起的床上,蓋著似鐵布衾,沒有光亮的一頭墨發(fā)隨意壓在身后,面黃肌瘦,半分沒有世人所說的“雍容華貴”模樣。
關(guān)安收回目光,不多時就有一名女子踏入這冷清、貧苦之地。
來人正是新任皇后、從前的喬貴妃,喬子衿。
再轉(zhuǎn)眼,喝下她遞來的毒酒,關(guān)安只覺得本被冰冷麻痹了的四肢漸漸有了暖意,心頭卻不禁恥笑自己。
到底這一生她做錯了什么,竟落得如此下場!
應(yīng)是太多太多……
愛她的父母家族因她的癡心錯付被滿門抄斬,忠她的人因她的一廂情愿暗害被暗害、流放被流放,反觀她自己呢,又能好到哪里去?
打入冷宮又如何,一杯毒酒下肚又如何,這些都無法彌補她今生的錯。
關(guān)安緩緩閉上眼,淚珠從眼角花落,沒入她的鬢發(fā)。
疼痛來得很快,關(guān)安只是閉著雙眼,等待死亡。
若有來世……她絕不再一心奔赴榮華。
若能重來……她絕不再癡心錯付一人。
耳邊是喬子衿張狂的笑容,關(guān)安閉著眼都能想象到她猙獰的面孔。
自從輔助姜昀登上帝位,她進入后宮執(zhí)掌鳳印開始就和這個女人爭斗,如今細細回想,關(guān)安才發(fā)現(xiàn)自己輸?shù)靡凰俊?p> 喬子衿想要的什么都得到了,而她想要姜昀的回頭……沒有得到,反而將自己的所有都賠進去。
“姐姐,您去了妹妹也不怕實話告訴您,要不是秦國的那位攝政王指名道姓要讓您去秦國,皇上和妹妹也不急著送您歸西。”喬子衿盯著關(guān)安素色的臉,毒辣的視線仿佛要在上面戳出個洞。
秦國攝政王……
關(guān)安也沒想到這杯毒酒的死亡過程這么慢,口鼻仿佛浸在水中,難以呼吸。
原來死的感覺是這樣的。
“妹妹忘了,姐姐怕是不知道那位剛上任不久的攝政王是誰吧?”
“妹妹也想不到,竟是先帝時期連中三元、我朝最年輕的狀元、姐姐的嫡親哥哥賀愈,賀大人呢!”
說到這里,喬子衿糾緊手中的錦帕:“嘴拙嘴拙,該改口了,只是縱然這姓氏變換,地位的懸殊也無法改變多年的兄妹情深,姐姐當(dāng)真是好運……”
話音未落,喬子衿像是見了鬼一般大叫起來,惹來被她屏退在冷宮外的太監(jiān)、宮女都嚇得跑進來。
……
“小姐,夫人傳你去前廳,今個兒大少爺要回來?!辈试埔惶みM屋就看見關(guān)安一只手撐著腦袋,目光平靜地落在窗前的綠地上。
那是先前小姐及笄時候,夫人覺得成人的女兒家該換些新鮮顏色,就把那原本空缺的地翻新種上觀葉的綠植,倒也確實是讓屋里頭有了更多活氣。
聞言的關(guān)安偏過腦袋,眼前熟悉的青澀的面孔仍舊讓她感覺有些不真切,一時間盯著那張臉出了神。
彩云心里發(fā)怵,不敢再有多余動作。
她心底有疑惑,準確來說是全部在關(guān)安院子里做事的下人都有相同的疑惑——他們的小姐似乎及笄時玩鬧落水后就變得不太一樣了。
外貌還是從前,沒變分毫,可小姐的神態(tài)、舉止和起居習(xí)慣都有了許多差別,這甚至讓一些有大膽念頭的人懷疑他們的小姐是不是被什么邪祟附身了。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只得自個兒腹誹,說出來那就是不想在府里繼續(xù)干了。
“嗯,待會兒就去?!标P(guān)安站起轉(zhuǎn)過身,面色不變,語氣平平,可那整身藏不住的氣勢卻讓周圍服侍的人沒敢有一點忽視。
從前這屋里的氛圍隨意自然,自大從三日前關(guān)安醒來后就一直都是這副模樣,大家敢說出口的也就是“大小姐及笄后更加懂事”罷了。
屏退眾人,關(guān)安走向梳妝臺,銅鏡里映著自己十五歲的臉。
漸漸的,銅鏡里的人嘴角微微勾起,眼中也閃爍著不一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