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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逍傳

第一章 烈日而生

劍逍傳 河澤西西 3193 2019-06-19 19:04:44

  艷陽,漫天金光,紅土泛白。

  黃北抬起幾乎埋在土里的頭,搓揉酸痛的腰。此男子身高七尺,軀體健壯,臉上有兩道深深的傷痕,汗水浸濕的沾土白色布衣緊貼著結實飽滿的肌肉,看上去是個勇猛之士,但他此時畏畏縮縮,不敢把頭抬高——

  啪!

  一聲巨響在耳旁炸裂,隨后是慘叫,和無窮盡的蟬鳴。

  “快點,別磨磨蹭蹭的!”監(jiān)工用力向一旁停下的犯人抽了一鞭,那人的血和監(jiān)工的汗在干涸的夏風中交錯在一起,還沒等落地就蒸發(fā)得無影無蹤。

  “你杵在那干什么?”監(jiān)工察覺到偷懶的黃北,腳踩紅土,步步逼近。

  黃北連忙假裝擦汗,隨后立馬把手插進滾燙的土里。地下的土軟綿綿的,像一壺半開的熱水,不消說,過了今晚,他的手又要變得通紅、腫脹而且疼痛。

  一只穿著藤鞋的腳立在黃北眼前,腳縫摻著泥沙,散發(fā)出的惡臭被熱浪推進黃北的鼻孔,黃北不滿地皺起鼻子。

  “別偷懶,知道嗎?”監(jiān)工在他頭頂惡狠狠地警告,好不可一世。

  “知道,知道?!彼B連點頭。

  “給我小心點!”

  黃北感覺脊背陡然變燙,鞭子還是毫不留情地甩了下來。

  “我可跟你們講清楚!”監(jiān)工扯著嗓子,撕裂的聲音灌進耳朵,眾人見此,起身聽監(jiān)工發(fā)言,借此休息片刻,“后天就是最后一日,咱們這江淮大牢才出多少燦繭??。俊北拮觿澠瓶諝?,發(fā)出烈響,“才二十三兩!你們還在這磨磨蹭蹭,等后天管營來了,沒拿出三十兩,你們全要完蛋!明白?”

  “明白!”眾人趕緊回應。

  “還不快找!”

  一個個被剪得光溜溜的腦袋諂媚地低了下去。

  太陽升起又落下,最后一抹夕陽被云朵遮蓋后,所有人才松了口氣。

  “多少了?”監(jiān)工找到一個收集燦繭的人。

  “回大人,今天有五兩?!?p>  監(jiān)工歡喜,這量比以往多出太多。他見天色已晚,再把這些家伙放在外頭恐出亂子,便叫人把他們全拷上,通通押回大牢。

  犯人們吃完簡陋到可稱之為殘羹剩飯的伙食后,拖著疲乏的身體回到牢房。

  牢房建在長長的廊道兩側,廊道分主和次,整個監(jiān)獄像生長在地下的樹根,蜿蜒盤旋,錯綜復雜。每個牢房關押五人,總有揮之不去的臭味。不過即便是如此狹小的空間,犯人們還是能苦中作樂,廊道大門一關,喧鬧便開始回響。

  這種嘈雜持續(xù)不了多久——沒人敢在深夜說話,否則等待他的將是第二天的皮開肉綻。

  黃北所在的牢房在廊門邊,只湊到三人,其中一人還和差撥要好,時常不在牢中。

  黃北窩在墻腳的席子上,和對面牢房的人面對面。

  “黃北,喏,我從餐房偷得的。”一個和黃北差不多年紀的壯年碰了碰他,黃北識趣地把角落留給壯年,替他擋住對面的視線。壯年曾是個頗有名氣的醫(yī)師,后來因殺妻而被關進牢獄——這只是官府的說辭。實際上他只是被同行陷害,但又無人肯出手相助,只能同黃北呆在這幾平的牢中,聽天由命。

  黃北向后伸手,一個軟綿綿的包子便落在他手心,“我先吃。”身后的壯年說道。

  “嗯?!秉S北不動聲色。

  壯年吃完后還得在黃北身后呆上一段時間,不然對面那群家伙會起疑心。

  “黃北,換?!?p>  “好?!秉S北剛準備起身,廊道的大門被推開了,整個牢房頓時死寂。黃北也連忙停下動作,慢慢地坐回席子,把饅頭塞進席子和墻的縫里。

  現(xiàn)在只剩差撥的腳步聲了,那聲音穩(wěn)重無比,透露著無比的滿意。它逐漸靠近黃北他們。黃北清楚,他們牢房要增加一名伙伴了。

  “把門打開?!辈顡苊钜慌缘氖窒?。

  “是?!?p>  牢門打開,一個頭發(fā)亂蓬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沖進房里,黃北連忙攙扶他坐在席上。

  “明日把他頭發(fā)給剪了,”差撥告訴手下,他看了眼牢門前的牌號,“你們倆,黃北和蘇留風,好好跟他說說我們江淮大牢的規(guī)矩,明日他要是違反了一項,拿你們是問,明白嗎?”

  “明白?!眱扇水惪谕暋?p>  “走?!辈顡艽_認牢門鎖好后便離開廊道。

  “這位兄弟,你叫什么?”黃北問道。

  “劉宗樸,宗族的宗,樸素的樸?!彼曇艉苤睕_,黃北仔細觀察這人的面孔,年紀很輕,大概也就二十出頭,稚氣未脫。

  “我是黃北,北方的北,他叫——”

  “蘇留風,留、風?!碧K留風在泥地上寫出他的名字。

  “犯什么事了?”黃北明知故問。

  “殺人,把一個七品官員給殺了?!彼曇魬嵟€有些得意。

  “殺人……”黃北喃喃自語,“我和他也一樣,殺人。所有關在這里的人,都是殺過人的。”這句話一下就讓劉宗樸泄了氣。

  “說說原因唄?!碧K留風白了眼黃北,坐到席子上。

  “哎,先別說這些,”黃北問劉宗樸,“餓嗎?”

  劉宗樸點頭。

  黃北拿出那個饅頭,拍進他掌心:“躲在那角落,慢慢吃,機會難得,平常吃得比這差多了?!?p>  “哎!黃北?!碧K留風有些驚訝。

  “沒事,我不餓?!?p>  劉宗樸看著手心那臟兮兮的饅頭,狠下心吞進了嘴中——他實在太餓了,逃亡近兩天,粒米未進,肚皮早就和胃扭成一團,此時有個饅頭,即便有些臟,也顧不得那么多。

  “你且吃,邊聽我講,”黃北擋在外頭,“估摸明天你就要同我們一起找燦繭?!?p>  “燦繭?”

  “噢,你不知道,這事兒只有我們才能知道,”黃北失落地說,“死刑犯才能知道?!?p>  死刑。劉宗樸心頭一顫,他雖知自己命運如此,但聽此二字從他們口中吐出,難免有悔意涌上心頭。

  “那是什么?”他問道。

  “一種叫金火菪的蟲生的繭,那蟲只在夏日才產這種繭,而且只在熱土里?!秉S北把手伸出給劉宗樸看,“看到了嗎?我們這周都在土里翻它,手成這樣了?!?p>  劉宗樸咽下口水,看著紅褐的疤痕生在黃北手上,他有些害怕。

  “不過明天是最后一天,管營后天一早便要來驗收?!?p>  “他們要這個干什么?”

  “誰知道?!碧K留風插嘴,“這事也就上周開始。好在有這事,不然我們已經身首異處了?!彼氖謩澾^脖子。

  “好死不如賴活。”黃北補充道。

  但遲早都要死。劉宗樸這樣想,沒說出口。

  “這里有些規(guī)矩,不能去廊道盡頭——反正你也沒機會到那兒;不能在深夜說話;不能在餐廳待過半炷香;不能碰任何大牢內的東西,除了我們自己的牢房;絕對服從監(jiān)工的命令;走路不能磨磨蹭蹭……還有,千萬別犯事,別人會告訴差撥,到工作時,他可以休息,苦的是你?!秉S北換口氣,“總之,你一直跟著我們,不東摸西摸就沒任何問題?!?p>  “我知道了,謝謝二位?!眲⒆跇憔捉劳曜詈笠稽c帶泥的饅頭,向二人抱拳。

  “早點休息,你要習慣在吵吵鬧鬧里睡著。那是你的位置。”黃北指了指一處的席子。

  “好?!?p>  “有事就問?!碧K留風補充后便倒頭睡去。

  今晚并不尋常,廊門又一次打開,黃北透過小窗看向外頭的星和月,現(xiàn)在還沒到深夜,大伙閑談應當不違反規(guī)矩。

  “有大夫嗎?!”一個巡視大吼。

  “你們自己沒有嗎?”犯人見只是個臨時工,便毫不留情地奚落。

  “有大夫嗎?”他不理睬犯人,繼續(xù)發(fā)問。

  “蘇留風!”黃北推推墻邊熟睡的男人。這是一個出去的機會,他這樣覺得。因此千萬不能讓牢房后頭的人搶先,“巡視!巡視!這有大夫!”他攔住巡視。

  劉宗樸倒也機敏,趕忙把迷糊的蘇留風從席上拉起,扶著他走到牢門邊。

  “你是吧?叫什么?”巡視問蘇留風。

  “蘇留風。”黃北幫他回答,“他是游州有名的大夫,他什么都能解決?!?p>  “就你了,出來?!?p>  蘇留風這才清醒過來,老實地跟著巡視走出廊道。

  “怎么回事啊,老黃?”隔壁的人好奇地問。

  “我哪曉得?!秉S北回應,“等他回來便知?!?p>  一個時辰,犯人們沒有說話,但也沒有睡覺,他們都在等蘇留風。

  等著等著,廊門打開又關上,蘇留風回來了。

  “老蘇,”對面飄來輕柔的聲音,“什么好事?。俊?p>  蘇留風坐在牢房里,停頓了許久:“有個女犯人生了,大牢的醫(yī)生已回家,就叫我去了?!?p>  “長得如何?”四周的人急沖沖地問,“下面呢?”

  “渾身是血,哪顧得那么多?”

  “蘇兄,這就是你不夠意思了?!?p>  “我真不清楚?!?p>  四周的人嘖嘖怪罪后,四散入夢去了。

  “一身臭味?!秉S北扇扇手。

  “生小孩嘛,先不說這個,”蘇留風小聲對黃北和劉宗樸說,“這事很怪,那女的入牢兩年了?!?p>  “怎么會這樣?”黃北驚訝。

  “不知道,胎兒也挺正常,是個女娃?!?p>  “那,女人呢?”

  “順產,沒大礙?!?p>  “管營也在那兒?”

  “何止管營,連獄長都在?!?p>  “他如何說?”

  “‘生死大牢人,死是大牢鬼’,要把那女娃留在這。”

  “留在這?!”劉宗樸突然暴怒。

  “劉兄,小點聲,突然怎么了?”

  “我前幾日方才殺死個逼良婦從娼的惡棍!”

  “別往那想?!秉S北低聲安慰,“有事明日再議?!?p>  就這樣,尚歡歷二十八年七月十九日,那個在未來成為劍逍的女俠,在江淮大牢出生了。

河澤西西

喜歡江湖的風輕云淡,希望這部作品能成為一股清泉,讓大家在繁雜的生活中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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