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宿趙瑾瑜一夜未合眼,時不時起來探探奶奶的鼻息。
接下來幾天,張清都如往常一樣起來活動,就是臉色看著有點隱隱發(fā)青。郭彩云只覺得張嬸子可能大限將至,但她不敢跟瑾瑜明說,怕孩子害怕,只能悄悄交代:“我們要不再帶張嬸子去醫(yī)院瞧瞧,把玉玦叫回來吧,奶奶生病了,他請假回來看看吧?!?p> 趙瑾瑜聽話的告訴玉玦奶奶生病了,希望玉玦能稍微請幾天假回來,另尋思明天早上早點起來帶奶奶去醫(yī)院做個徹底的全身檢查。
但是,
世事從不愿聽從人的安排。
張清那天早晨沒有起來。在趙瑾瑜困乏睡去的空擋,她的呼吸漸漸就沒了,就像她這一輩子一樣,總不想打擾別人,意識中她是感知到自己要去了,有懷戀,有輕松,有些傷心,也有些愉悅。
一切的發(fā)生過快。
趙瑾瑜還未反應過來。不,她不知道如何反應,她從早上發(fā)現(xiàn)奶奶沒有氣息,就著急著忙的背著奶奶的身子往醫(yī)院沖,她只覺得奶奶的身子太沉了,她竟背不動了。
醫(yī)生說送來就沒有呼吸了,人沒了。
她是不信的。奶奶只是睡過去了,一會就醒了,像每天早晨一樣。她不讓任何人動她的奶奶,她就坐在旁邊一遍又一遍告訴大家:“她一會就醒了,先別動,真的就是睡著了?!?p> 直到日暮,奶奶都沒醒來,她茫然的回頭看著身后的郭老師,神情木然:“我奶奶還會醒來嗎?”
郭彩云緊緊的抱著瑾瑜,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回答。
——
鄭廷揚聽到郭彩云的電話說張奶奶沒了,希望他盡快回去。急忙帶著玉玦和玉燕坐了最近的飛機往回趕。
于午夜十分,三人到達醫(yī)院停尸房。玉玦瘋了一樣往里沖,想看看奶奶一眼。趙瑾瑜就蹲在墻邊抱著膝蓋一動不動,他走過去站在趙瑾瑜對面,低頭看著她。郭彩云見狀,拍拍他的肩膀,小聲說:“你陪陪瑾瑜?!闭f完過去那邊安慰那邊痛哭的玉玦。
為什么趙瑾瑜總是這么可憐呢?
“你還好嗎?”
趙瑾瑜抬頭看看他,雙眼通紅:“你回來了?!?p> “嗯。”鄭廷揚蹲下來,目光平視著她,手不自覺地就去摸了摸她的頭。微微嘆了口氣,把趙瑾瑜拉著站起來抱在懷里:“我在,不用擔心。”
趙瑾瑜聽見這句話回了回神,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肩膀無聲的哭起來,眼淚濕了鄭廷揚的整片大衣。
鄭廷揚自動承擔了張清奶奶的身后事,一切安排的有條不紊。
出殯那天,劉明陽帶著4個兄弟來了。他手下一個兄弟與趙瑾瑜的攤位小伙計比較熟,偶然聽說便告知了他。他原本還意外她這幾天為什么沒有做生意。
入了靈堂,趙瑾瑜和她弟弟都雙眼紅腫的站在靈位旁邊,接受來往賓客拜祭。因為算是喜喪,除了姐弟倆,周圍鄰里都算是把這個當作喜事處理,他們覺得喜喪隆重開心,來世張家奶奶也會得到喜慶與祝福。
劉明陽拜祭完,走到趙瑾瑜身旁,見旁邊還站著一個挺拔清俊的年輕男人,內(nèi)心不由猜想這是何人。
“節(jié)哀順變?!眲⒚麝枌χw瑾瑜鞠了一躬,后而起身盯著她的眼睛問道:“你還好嗎?”
趙瑾瑜憔悴的臉上努力扯了一個笑容對著劉明陽:“謝謝你們能過來?!彼F(xiàn)在連笑一笑都覺得無力。
劉明陽伸手想拍拍趙瑾瑜,最終還是落在了旁邊玉玦的肩上:“你們節(jié)哀,需要我做什么盡管說,我?guī)Я藥讉€兄弟,也許可以幫的上?!?p> 鄭廷揚看著眼前這個有點社會氣息的男子,不自覺眼睛微微瞇了瞇,身子稍微上前對著劉明陽說到:“謝謝了,喪事一切都安排好了?!?p> 劉明陽也同樣對視了鄭廷揚幾秒,繼而笑了笑問著趙瑾瑜:“好,這位是?”
“這是我男朋友鄭廷揚,”趙瑾瑜回答道,又對鄭廷揚介紹道:“這是劉總。”
鄭廷揚保持得體伸出手來:“你好?!?p> 劉明陽回以握手:“你好”。簡單說完又轉(zhuǎn)向趙瑾瑜:“人生在世,有些人注定要走散,丫頭你別太傷心,有再大困難,我也能幫你頂著。”
趙瑾瑜聽了,頭一次覺得劉明陽還算是一個比較暖的男人,努力再努力笑著致謝:“謝謝你的照拂?!痹捯粑绰?,眼淚又涌了出來,順著臉頰滑到下巴處。
看著那顆晶瑩剔透的淚珠要從她的下巴搖搖欲墜,劉明陽心中澀然,不覺抬手,然而剛懸在半空中就看到趙瑾瑜用手快速的擦了淚水,尷尬的手只得放下,低頭看著趙瑾瑜語氣輕輕的再次強調(diào):“有任何困難,記得找我。”
趙瑾瑜聽完并未點頭,只是勉強微笑道謝。
劉明陽嘆了口氣,目光范圍內(nèi)看到趙瑾瑜所謂的男朋友傳來嚴肅警惕的目光,他卻并未理會,再次說道:“過一會兒出殯,我會跟著,有事叫我。”
說完并未停留,帶著兄弟們轉(zhuǎn)出靈堂外的賓客桌子上坐著,不遠不近的望著里面的人,她總是低頭輕輕墜淚,想起第一次見到丫頭的時候,她還是一副拼死拼活的樣子,現(xiàn)在的柔弱的好似隨時將會倒下去。又見她右手用力的握著那個男生的手腕,好像尋找力量支撐依賴。
葬禮整個過程,趙瑾瑜都是渾渾噩噩的,她很多時候都聽不清別人在說什么,鄭廷揚和玉玨領(lǐng)著她干什么她就隨著做什么,她的腦中不斷的回映著爸媽、奶奶的面容,好似他們在耳邊細語囑托,再到后面她已毫無知覺。
等她睜眼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置身在家中,身邊站著廷揚、玉玨、玉燕和郭老師,看著他們一臉關(guān)切的樣子,她有點恍惚,不知此時是不是在夢中。
“瑾瑜,好點沒,你嚇死我了,下葬時你突然就昏倒了,嚇壞我們了?!?p> 聽著郭老師關(guān)切的嘮叨,趙瑾瑜無奈的嘆了口氣,原來剛才夢中小時候一家團員在村子里的景象才是夢境。
郭彩云看著這孩子無精打采的樣子,很是心疼,愛撫的摸著額頭說:“燒還沒退,一會兒咱把退燒藥吃了,你得趕快好起來,離開的人才會走得放心?!?p> “瑾瑜姐,吃點東西吧,這幾天你都沒吃什么,做好了粥我給你端來?!庇裱嗾f完就去廚房取了粥來,徑自端到鄭廷揚面前使了使顏色。
鄭廷揚面無表情的順從的接過,也不動作就是干干的站著。
“瑾瑜沒力氣,你來喂一下,我?guī)в瘾k和玉燕去收拾一下外面靈堂?!惫试浦甘怪嵧P,起身又叫玉燕和玉玨跟著。
玉玨跟著走了兩步又停下看著他姐,張口預語又不知道說什么,然后就被玉燕姐拽了拽袖子:“出來吧,我哥會和瑾瑜姐說的?!?p> 鄭廷揚看著他們兩個的動作,不做表態(tài),端著粥坐在趙瑾瑜的身邊開口說道:“喝點粥吧?!?p> 趙瑾瑜搖搖頭:“放在那里吧,我一點也吃不下。”
鄭廷揚也未強求,將碗放在旁邊的桌子上開口:“趙瑾瑜,和我去B地吧,我還是養(yǎng)的起你們的。”
想起不久前她還計劃著帶著奶奶去B地生活,她美好的期待落空了,如今聽到這些她只覺得空落落的,只想嘆息。
看著趙瑾瑜這副了無生氣的樣子,鄭廷揚皺皺眉:“總要往前看,這里你再沒有家人了,我在B地買了房子,你和我媽一起搬過去住。”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瑾瑜的聲音微弱的傳來:“我害怕?!?p> “怕什么?”
“怕很多東西?!彼X得無力,她越來越發(fā)現(xiàn)自己掌握不了生活,掌握不了自己,她什么都掌握不了。
——
離開的日子定了,過了張清的頭七,趙瑾瑜、郭彩云、趙玉玨、趙玉燕,包括鄭廷揚就要徹底的離開扶蘭了,離開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北方家鄉(xiāng),離開這里的四季分明,離開這里的鄰里街坊,離開這里的紛繁過往。
趙瑾瑜談不上留戀還是不留戀,現(xiàn)在別人讓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她的思維很空,不知道想什么,也不想思考。
在爸媽和奶奶的墓前靜坐了很久,她好似有很多的話要說出口,最后仍是半天說不出來一個字,她以為她會哭的稀里嘩啦,但是她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
同樣悲痛的趙玉玨不忍看著姐這么凄涼,用力拉著趙瑾瑜說:“姐,我們該走了。”
趙瑾瑜順從的站起來,聽見玉玨說:“爸媽,奶奶,你們都放心吧,以后有我護著姐?!?p> 說完又對趙瑾瑜說:“姐,以后你就做你想做的事吧,不要總想為我做什么,我也有能力照顧自己,你為自己活就行了?!?p> 是啊,為自己而活。
但是為自己怎么活呢?
趙瑾瑜想不到,如果非說有點期待,那就是廷揚永遠不要拋棄她,不知道為什么,現(xiàn)在的她格外的依賴鄭廷揚,守住他突然像她的一點執(zhí)念。
總覺得自己在這里積攢了很多東西,真要走時帶走,不過是幾件衣物,一些舊照,幾本日記。當麗芬蔬菜店這個伴隨他們10多年的招牌摘下來,趙瑾瑜才真正悲愴的意識到,自己要與這個城市分別了,過往潦草盡,終是合與離。
房子落了鎖,趙瑾瑜最后忘了一眼她的家,和這條整潔城市小巷。
鄭廷揚看著趙瑾瑜的留戀,他倒是覺得心中暢然,他不喜歡這里,擺脫這里就像擺脫一個陳年爛瘡。
還未等趙瑾瑜坐上車,一輛黑色的奔馳車駛進巷子,有點挑釁地停在他們的車前。
劉明陽從車上下來,徑直向趙瑾瑜走過來,語氣不善的問道:“聽說你生意也不做了,要離開這里了。”
“嗯。”
劉明陽盯著趙瑾瑜純潔的眼睛,有看看旁邊一身警惕的鄭廷揚繼續(xù)問道:“跟著他嗎?”
“嗯。”趙瑾瑜重重的點了點頭。
他突然間有點想笑,又不知笑什么,語氣也松懈下來:“還會回來嗎?”
“我不知道?!彼恢?,也不敢想以后,最后只是將目光投到鄭廷揚的身上。
看著她對他渴望又依賴的眼神,劉明陽終是嘆了口氣,緩了良久才去摸身上的口袋,拿出一張名片遞給趙瑾瑜:“我比你大很多,你也可以把我當哥哥,這是我電話,以后有人欺負你,找我?!?p> 接過他這么正式的名片,趙瑾瑜覺得好笑又暖心,從來覺得他兇神惡煞,現(xiàn)在開始覺得他有點可愛,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謝謝你,真的謝謝你?!?p> “你……你保重吧。”
“好,您也保重,”說完這句話,趙瑾瑜溫和又斷續(xù)的提醒到:“你以后。。。。別做不好的事了,會讓你的家人擔心的?!?p> 劉明陽開懷大笑起來,用手輕輕的拍拍她的肩膀說:“好!再見?!?p> “嗯,再見?!?p> 沒有義無反顧的爭取,說到底是不是不夠珍愛?
辛棄療
寫了有一陣,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在看,突發(fā)奇想建了個QQ群611547246,要是有人想要交流可以入群討論、批評哈,也可以互相推薦一些好看的書。群內(nèi)禁止廣告。。。。。